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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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那家伙绝对是因为被下了面子而迁怒。
滂沱大雨中，樱发的男孩艰难的攀附在巨树上，颤抖着手臂喘了几口粗气，随后挣扎着抬头，透过连绵不绝的雨幕看向上方。
穿着军装，披着绿色斗篷，头顶还打着伞的男人站在远处的树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手里的短刀上插着一块烤肉。
见绯世看过来，卡尔·艾德勒收起深渊一般评估的眼神，笑眯眯的大口咬下一块肉，对绯世挥了挥手：“嘿！加油啊绯！傍晚之前爬不上来就没有东西吃哦！”
“……”
从中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的绯世死目。
他低下头瞪着眼前粗糙的树干，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默默咬了咬牙，认命的继续往上爬。
对于从没接触过系统军事化训练的男孩来说，卡尔·艾德勒作为老师的水准如何，他无法判断，但他能肯定——这家伙绝对是个魔鬼！正式训练开始之后才让他充分见识到什么叫“男人的小心眼”！
绯世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如下：
以往，因为浅眠，自己往往是早早醒来的那个，那么这一天就会从他暗杀卡尔、然后被对方揍趴到地下宣告开始。
然而现在，因为每天的训练都艰苦到让人恨不得去死，周围又比绯世曾待过的任何地方都安静，所以早上的情况就完全反了过来——早上五点，绯世会准时被卡尔的必死攻击叫醒。
这攻击有时是一记肘击，有时干脆是一发子弹，总之是能让人立刻神志清醒甚至冷汗淋漓的叫醒服务。
起床之后是晨练。卡尔所规定的晨练，其常规内容是绕着这片直径达5公里的巨树之森跑一圈，视情况（他当天的心情）增加甚至翻倍。
说实话，对绯世这种从生下来就没走过几步路的脑力派来说，光是这项晨练就几乎要了他的命。
但卡尔这个魔鬼可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等绯世适应。
“简单”的晨练（卡尔语）和早饭过后，就是为了枪法速成而进行的瞄靶训练——用标准端枪姿势瞄准50米外的目标，双手握枪立姿、单手握枪立姿、跪姿、卧姿各保持一个小时，立姿和跪姿要枪.口挂石头。
除此之外，在瞄靶过程中，绯世的注意力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双眼必须紧盯目标，移开一次加时一小时，手臂下垂加时十分钟。
不完成这项训练，他就不会有午饭吃，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而在午饭过后，还会有更危险、更艰难的任务等着他——就是据卡尔所说能短时速效锻炼全身肌肉和身体协调性的爬树训练。
等男孩在森林中心那棵高约100米的古树上从根到冠完整的爬上三个来回，这一天的训练才总算是告一段落。
当然，晚饭后的格斗训练由于只是挨揍学技巧，因为太过轻松（？）反而被绯世选择性忽略（？？）了。
这样高强度又没人性的训练，搁在一般成年人身上尚且太过繁重和辛苦，更别提绯世这样的小孩了。
等他完成一天的训练时，往往已经月上枝头，身体和精神都疲劳到濒临崩溃的程度，卡尔一说“到此为止”就会立刻瘫倒在地，一秒入睡。
——至于那之后谁替他放松肌肉、处理擦伤、洗澡盖被这样的问题，同样被绯世选择性的忽略了。
这样暗无天日的训练日常，风雨无阻的持续了整整四个月。
“——说实话，我制定计划的时候没想过你能坚持下来。”
在绯世完成最后一个来回下到地底之后，卡尔靠着立体机动装置跳下树，语气深沉的对绯世说着。
绯世没有搭理他，自顾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边解下腰上的绳子一边问：“几点了？”
卡尔耸了耸肩：“不到六点。又刷新记录了哦，少年。说真的，你那副身体真的是人类吗？”
毕竟，要是普通人类的话，怎么可能完整的坚持下来这套训练，甚至后期还有余力让他进行格（挨）斗（揍）指导；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四个月内就将肉.体锻炼到完全适应这套训练的强度？
绯世对这句质疑的回答是一个讥讽的冷漠眼神。
——到底是谁想出了这种狗屎一样的训练计划，又在这四个月里一点都不留情的逼他完成，有一点偷工减料就不准吃饭的？
“……”
读懂了这个眼神蕴藏含义的卡尔摸摸鼻子，一脸无辜的转头：“哎呀哈哈哈哈，帐篷下面好像有什么香香的东西哦？那好像是某人的晚餐呢？”
绯世懒得看他犯傻，立刻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小帐篷——他这四个月来的栖身地，将毛巾搭在头上，捧起了尚有余温的饭碗。
卡尔撑着伞站在帐篷外面看着他，目光逐渐幽远起来。
不一样了。
仅仅四个月的时间，眼前的男孩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抽长了的个头，长出了茧子也粗糙了不少的手，衣物覆盖下变得结实有力的身体，深寂的、即使望着太阳也不会反射丝毫光亮的眼睛……
卡尔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同的，而眼前的男孩，无疑是其中最为特别的那一类。
除了头脑和天赋，就连身体的构造也仿佛异于常人，让他轻而易举就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超越一般人类极限的事，成为足以独当一面的强大存在。
——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未来到底会成长为怎样耀眼的存在呢？
“喂。”
冷冽的声音打断卡尔的沉思。
他抬眼看向绯世，正巧撞上他好似看破了一切的冷静目光。
卡尔一愣。
“有事就快说。”男孩收回眼神，脱下还在滴水的衣服拧了拧，侧脸十分冷淡，“心事重重的心跳声很吵。”
卡尔尬笑了一下：“哎呀哎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他讪讪的走到帐篷前蹲下来，雨伞的珠尾落下串串雨丝，衬得英俊的脸庞帅气分明。
黑伞遮挡住他的眼睛，仅仅是一瞬之后便再次抬起。
但是，男人身上的气息，却在那一瞬、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绯世换上干净的衣服，习以为常的看着男人暗沉下眸底，笑容却诡异爬上脸庞的样子。
——自从上次被警告过不要对绯世产生感情后，卡尔在男孩面前就再也不伪装自己疯狂又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性。
比如此刻，笑起来总让人脸红心跳的棕发男人弯着眼睛，挂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轻松的愉悦表情，飘忽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却让世界骤然寂静。
“呐，绯。已经四个月了，准备好……去让那些牲畜下地狱了吗？”
森冷而含笑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绯世抬起头，死水一片的眼睛盯住了卡尔满是不正经的笑颜。
他与那双瘆人的、紧盯着猎物的可怕眼神对试着，感受到了五脏六腑都被挤成一团的压迫感。
“……”
良久，男孩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没有光的眼睛里是让人完全看不懂的漆黑深邃，没有一丝一毫人类该有的温情。
“啊。”他淡声应着，声线冷冽而漠然，“在杀死你之前，我会成为你的枪，替你射杀一切挡路者。”
*
824年初秋，米特拉斯。
一声惊天枪响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紧随其后，属于女人的尖叫彻底撕裂王都虚假的和平。
一队队的中央宪兵进入死者——保罗领主的卧室，目光从墙角瑟瑟发抖、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一掠而过，惊骇的对准床上那具目眦欲裂的、大半个脑袋都血肉模糊的尸体，最后怔愣抬起，眸中映入后方的墙上那行还在狰狞滴血的红字——
【奸.淫掳掠】。
三天后，沙特医生在诊所休息室秘密制作毒.品时被手.枪射中后脑死亡，所有成品、半成品毒.品不翼而飞，地面上留下巨大血字——【草菅人命】。
十天后，普罗伊斯法官的尸体在暗巷中被发现，死因为心脏正中一枪，当场毙命，现场散落着大量来源不明的纸钞，尸体背后的墙上写着——【徇私不公】。
短短十天之内，历来宁静祥和的王都竟然连发三起恶性杀人事件，死者均为各个领域内颇有威望的名人，又都是在死后不久便被路人发现，同时还被撞破了行不堪之事的现场，使得留言像扩散的病毒一般在人们当中迅速传开了。
说杀人者不是故意而为，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更恐怖的是，第十一天发行的报纸中，不知为何全都夹杂着用铅字拼凑的纸条——
【下 一 个 就 是 你】
平静至极的语气，仿佛在发布通知一般机械笃定的发言，冰冷无情的印刷字体……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宿命般令人无处可逃的绝望感，仿若死神已经降临身边，黑色的镰刀亟待收割不法者的性命。
王都之内一时间风声鹤唳，天色稍暗街道上便空无一人，只有执勤的宪兵三五成群四处搜查的身影。
繁华的米特拉斯从未如此萧瑟过。
没有人知道，创下墙内近百年都没有过的耸人听闻案件的连续杀人犯，竟然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和一名本该维护墙内和平的中央宪兵。
数日后。
“你想让我教你医术？”
史托黑斯区地下医馆，正忙着配药的女医生蕾欧娜停下动作，微有些讶异的看向桌边的男孩。
“拜托你。”
绯世垂眸向女医鞠躬，语气也好神情也好都是十足的平静。
“我知道你已经向我提供了太多帮助，我的这个请求实在太过无礼，但还是想请求你答应我。作为交换，我会在卡尔——艾德不在的时候保护这里。那家伙很忙，很多时候来不及赶过来吧？”
蕾欧娜蹙起了眉：“这件事……是艾德告诉你的？”
“不。但在我看来这实在太过明显。”绯世的神色毫无变化，“一个普通的、只有五个孩子和一个女人的医馆，能在地下街立足的原因只有一个——你们有足够强大的靠山。”
“艾德明面上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他是以德里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在地下街活动的，至于方法，我猜大概是把所有敢闹事的人都干掉，以此作为威慑。”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那我也完全可以做到。”
以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出一般人眼中的狂妄之语，樱发的男孩明明身形矮小又纤瘦，荒芜黑暗的眼睛却莫名让人感觉心悸，好像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不，应该说，就是真的。
蕾欧娜凝重的注视着绯世，心下不由得沉了沉。
——毕竟，眼前的男孩，就是那个十天内完成了三起杀人事件，利用恶魔般的头脑制定计策、揭开了死者的遮羞布，巧妙的借助目击者来让丑闻传的沸沸扬扬，且没有被宪兵抓住任何把柄的元凶啊！
此时此刻，蕾欧娜单单只是注视着他，就感觉有无尽的压抑感铺面而来。
这是一个眼眸惊人的空虚，看不出一丝感情的孩子。那双眼睛正注视着人心的黑暗，以及这个世界的深渊。
“如果学会了医术的话，你想用它来做什么？”
严厉的女医突然这样问道。
绯世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救人——”
“我讨厌撒谎的人。”女人皱起了眉。
“……”
绯世无声的看向她。
“值得我尊敬的生命有限。”
他在几秒的沉默后这样说道，眸中一片荒芜，不卑不亢的向蕾欧娜再次鞠躬，“就算只允许我在一边旁听也没关系。拜托了，请教我医术。”
蕾欧娜哑然的注视着他。
她并不是个愚善的人，恰恰相反，她的想法与卡尔的梦想在某些方面甚至不谋而合，所以才会成为他的盟友。
正义不会自己生长，需要有人去维护它。正义之士也不是钢铁之躯，需要有人来充当他们的后盾。
她没有与时势反抗的勇气，便只能选择这样一条默默支持对方的道路……虽然认为卡尔有时太过偏激，但不得不说，得知对这个吃人的世道不满的不只有自己时，蕾欧娜着实松了口气。
——但让一个年幼又天赋异禀的孩子承担起这样的重任，真的是正确的吗？
蕾欧娜久久的凝视着绯世，在目光落到他粗糙了不少的指腹时，突然眼眶一酸。
绯世听到了悲伤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蕾欧娜，在片刻的茫然之后，眼神冷漠下来：“你在怜悯我么？”
“不，我认为你们是正确的……因为你们做的事是正确的。”蕾欧娜缓缓摇头，看了眼愣住的男孩，沉重的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很像。”
绯世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反驳。
没等他开口，蕾欧娜便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架前，情绪不明的说：“知道吗？想要反抗时势潮流，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我尊敬你们，也自认无法阻挡你们的脚步。所以——”
一本厚厚的《人体学基本》被递过来。穿着修女般黑裙的女子温和的望着绯世，露出了一个伤感又无奈的笑容。
“——让我来为你们出一份力吧。”
绯世微微睁大眼睛，静静的看了女人一会儿。
“谢谢。”他低声说道，伸手接过了那本书，“以后就拜托您了，蕾欧娜老师。”
“嗯，我会努力教导你的。当然——”
蕾欧娜这样说着，抬手揉了揉绯世的头，眼中闪过深深的怜惜，“在学习这本书之前，你要先学识字才行。”
*
日子在每日学习写字和读书的过程中一天天过去。没过多久，等第一波暗杀的风波平息下去之后，绯世又再次收到了卡尔的消息。
将秘密传达过来的时间和地点记住，绯世销毁了卡尔派人送来的纸条，打量了一下一同送来的金属细管样物品。
根据卡尔的描述，这是他拜托霍夫曼在工业都市内加紧研发出来的枪.管，只要在枪.口处安装上这个装置，射程就能由50米增加到200米。
……好东西。
绯世仔细看了几眼这支枪管，将它和自己用惯了的左.轮.手.枪一起收了起来。
除了这把惯用的优秀手.枪，绯世带上的武器还有卡尔后期送的一把防身用双发枪。因为体型小巧，所以被绯世绑在大腿上，作为最后的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准备好这两把枪，再带上那把黑金竹打造的短刀，最后披上宽大的黑斗篷，暗杀前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绯世将自己收拾妥当，抬手小心拽出衣服后的玻璃吊坠，握在手里看了一会儿。
“走吧，格温。”
他微不可察的露出一个笑容，打开窗户，翻身跃了出去。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专门绑架小孩子的人口贩卖团伙。格温妮丝还在世时绯世就听说了它的存在，现在阴差阳错间倒是有机会将其捣毁了。
在此之前，卡尔已经查清了对方大致的活动范围，而现在绯世要做的，就是作为诱饵吸引目标的注意力，最好能被绑入他们的据点，与卡尔里应外合。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靠着自己过人的长相，绯世几乎是一露面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随后故意拐入僻静的小巷，方便对方下手。
在被捂住嘴死死控制住手脚的时候，绯世甚至还有闲心点评一番对方，得到的结论是——
弱且愚蠢。虽说地下街的小孩丢了也没有人会管，但起码应该搜一下身吧？
他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被打中后颈后也没有昏迷，还顺便给暗处的卡尔打了个手势。
在这之后，他便安心装昏，就这样被一路带到了一排隐蔽的平房中。
这里显然就是团伙的基地了——绯世听到了小孩子略快的心跳和呼吸声。
除此之外，附近的大人的心跳声有九个，他头顶的家伙是一个，还有两个在门外，六个在周围……机械声，都带着枪。肌肉强度……倒是比绑自己来的家伙好一些，但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结论——可以动手。
丝毫不知怀里的小孩在短短几秒内已经评估了自家团伙的实力、还发出了信号，绑架绯世的男人跟守门的伙伴打了个招呼，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
借着屋门打开那一瞬间的亮光，绯世眼帘半阖着快速打量了周围一圈，靠着隐约的轮廓看清了屋里的几个孩子。
都好小。不过，幸好都睡着了。
那么——
被男人攥住的手微不可察的一动，按住了放在前襟的手.枪。绯世暗沉的碧眼微抬，做好了发力挣脱的准备。
就在这时。
一双在黑暗中悄悄睁开的、灰蓝色的死鱼眼，无声的对上了他。
·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