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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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823年，寒冬。
披着黑袍的男人在一个飘雪的夜晚步入地下街，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了很久，才终于停在一栋废弃的平房前。
他在门外盯着这栋黑漆漆的房子看了许久，才左右看了看，推门走了进去。
冬夜里，腐朽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男人迈入空无一人的屋内，还没来得及感到疑惑，瞳孔就猛然一缩。
犀利的寒风迎头劈下，在堪堪快要砍到男人时被他险险避过，即便如此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男人连连退后几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轻啧了一声：“你对帮你擦屁股的恩人就是这种态度？”
从屋梁上跃下来发动攻击的男孩一言不发，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后半蹲蓄力，甩了个剑花将短刀反握于手中，低俯上半身再次冲了过来，寒亮的刀身映出他死水一片的眼。
卡尔·艾德勒撇了撇嘴，后退一步向右侧身避过男孩的攻势，顺便一手握住他的右手腕，脚上猛力踹向他的小腿。
绯世不用看就根据风声判断出他的反击，他就着男人的手原地起跳，然后在空中翻转过身体，一脚狠狠踢向他的下巴。
在这一瞬，卡尔看清了他那双深渊一般毫无光亮的眼。
扭曲而残忍，仿佛凝聚着世上所有的憎恨的眼。
他抿紧唇线，抬起胳膊挡住这气势汹汹的一脚，终于不再留手，拽着绯世的手腕将他狠狠丢了出去，直接掼在了远处的地面上，激起阵阵尘土飞扬。
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的男孩一声不吭，只脸色煞白的、挣扎着翻转过来，死咬牙关，握紧了刀还想再继续站起来。
卡尔上前一步，一脚踩上了他青筋毕露的手。
“我承认你很有天赋，少年。距离上一次交手只过了……有一周吗？你真的进步巨大，说真的，那个残忍的分尸现场连我都自愧不如。”
他这样说着，蹙眉用了点力，强迫绯世松开了手里的刀，将它一脚踹到了墙角，“但想要杀我，现在的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男人的冷笑回荡在耳边。
绯世沉默着握紧了拳头，仿佛那鲜血淋漓的手背根本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他该死。”
他死寂而冰冷的说着，语调中毫无人类该有的情感，“你也是。”
卡尔完全拿这句话当耳旁风。
他转身一屁股坐在了绯世身上，扫了眼他微微抽搐着的腿。
“很疼吧。”他用平静下来的语调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了它，“不好好修养的话，以后会变成跛腿的。”
绯世对他虚假的关心充耳不闻，只是冷冷抬眼，用注视着死人一样的眼神死盯着他——这个让自己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把格温妮丝推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卡尔慢悠悠的吸了口烟。
“我说，你杀了我之后，要去杀罗夫特吗？”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听不出情绪的问着。
“那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根本没有活着的资格。”绯世回答的毫不犹豫。
卡尔默了默，忽然轻笑了一声：“那倒是真的。但你为什么想杀我呢？我可是把你带出罗夫特的牢笼，还帮你销毁杀人证据的大恩人哦？”
“别恶心人了。”绯世的眼神凝聚起锋锐的尖枪，“你根本就没想过救格温，不然那个早上你明明可以带我们一起走。你不救她，是因为你认为她是累赘和麻烦，你一直以来的目的，不过是想摧毁我，再让我为你所用罢了！”
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
男人斜视男孩的眼神放射出慑人残酷的暗光，冷冷的朝下看着，带着股残忍的味道。
火红的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在他褐色的眼底投射出疯狂的光点。
他拿下烟头，一点一点的裂开了嘴角。
“你真的很聪明，绯（Hiiro）。”
绯世眼中浮现出了憎恶的情绪：“不准用那个名字叫我！”
“好吧，好吧……绯（Hi）。”
简短的字节从男人嘴中叹息一般溢出，他从绯世身上坐起来，半跪在他旁边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直视自己。
俯视的眼神仿佛在蔑视蝼蚁。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从一开始就想让那个少女去死。”
绯世冷静的表情碎裂了：“你这混蛋——！”
“你知道吗？在你恢复意识后去他那里自投罗网之前，罗夫特已经买通了整整三个班的宪兵，让他们去玛利亚之墙。”
冷冰冰的声音打断绯世濒临的爆发，卡尔面无表情的俯视着绯世猛然一怔的表情，嘴角微微抿住。
“你知道他要让他们去找什么吗？”他一字一顿的问。
绯世愣愣的望着他，在某一刻，他的瞳孔突然开始收缩。
“尤迪特……”
“——没错，就是去找尤迪特先生和夫人。”
卡尔斩钉截铁的肯定了男孩嘴中溢出的呢喃。
他松开了绯世的头发，任由那脆弱的头颅无力的砸到地上。
他站起身低头看着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突然就瞳孔散大、不再反抗的男孩，平静的语气几乎带着悲悯。
“和你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同，那位小姐……她的出身和住址无法隐瞒，只要给妓院老板一笔钱，就什么都能查清楚。”
“你知道罗夫特那样的贵族惯用的手段是什么吗？让我来告诉你吧——他会以父母为要挟，强迫自己那些鸟笼里的玩具们心甘情愿被他折磨。”
“也许你会问，既然如此把她救出来不就行了？——你觉得这个想法可笑吗？凭你对那个女孩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弃自己的父母于不顾，自己一个人逃走吗？”
“用你那聪明的大脑好好想一想吧，少年。如果我把你们全都救出来，你们就能得救了吗？你不会想不到吧——罗夫特给尤迪特夫妇随便冠上一个罪名，放言要处死他们，就为了引格温妮丝小姐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少？格温妮丝小姐为了不连累你，毅然一个人走出藏身处的可能性有多少？你看出她的谎言，转而去为她卖命的可能性——又有多少？”
“……”
一片死寂之中，卡尔·艾德勒蹲下身，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绯世微微颤动的瞳孔，低沉沙哑的声线如同蛊惑人心的魔鬼，在空中久久回响。
“——你觉得，你们真的能在这高墙之内获得自由，而不是一起死去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
绯世的瞳孔在收缩。
那一瞬间，他从卡尔身上感知到的不是一个人的嘲笑和讥讽，而是整个世界都扑面而来的，粘稠到让他无法喘息的黑暗与恶意。
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纠缠住他、让他无法拔除的绝望和痛苦。
——阻止他和格温夺回自由的敌人到底是什么？
是宪兵吗？是罗夫特吗？是眼前的男人吗？是他自己吗？
——不，不是的。
卡尔·艾德勒用最无情最直白最赤.裸裸的语言，向绯世完全的揭露了这个世界的真理。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少年……害死了格温妮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扭曲的世界啊！”
神情癫狂的男人惊雷般的怒吼，在绯世耳边惊天动地的炸响。
“那些愚蠢的人们，禽兽不如的人们，只是靠着不知是谁胡扯出来的标准就成了贵族的人们！就是因为有那些畜生在，这个世道才会变得狗屎不如！”
“你以为只要逃出了地下、逃出了王都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吗？太天真了！王都之外还有着乡绅和领主，城墙之外还有着吃人的巨人！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凭你这样弱小的家伙是不可能做到的！”
“听好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没有力量的人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留不住！！”
——没有力量的人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留不住。
绯世的双眼，在此刻不受控制的瞪大了。
这划破乌云一般的怒吼在他耳边久久回荡，那一瞬，仿佛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冰冷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倒流，有什么碎掉的东西正在极速重组。
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的闪过这句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无声的张开嘴，发出被现实贯穿了一般、机械而冰冷的声音：
“那你想追逐的自由又是什么，卡尔·艾德勒？”
“……”
卡尔褐色的眼睛凝视着他，好半晌，里面才闪过了绯世曾不止一次见过的那种瘆人的深邃，那种无法被外人理解的晦暗和疯狂。
“如果说还有遏制这个世界的恶的手段，让所有人都获得自由的话，那便只有报复。”他无比笃定而低沉的说。
“……报复？”绯世机械的重复着这个词。
“没错。”卡尔唇边的弧度缓缓变大，眼中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光，“将敌人斩首示众，将罪过和恐怖深深铭刻在敌人心头，除此之外不存在任何保护自己的方法。——不曾存在。”
“……也许你是正确的。”
在经过长久的沉默之后，绯世这样说道。
他低下头，空无一物的眼睛中映入掉落在地上的、镶刻在玻璃中的翅膀图案。
“最后一个问题。”他攥紧那小小的、冰凉的吊坠，声音里已经不见了任何数分钟前的偏激，所剩下的只是仇恨沁入骨血后的沉冷。
“为什么是我？”
“……”
卡尔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的天赋。”他毫不迟疑的说着，伸出手，将绯世扶了起来。
“对那些牲畜剥削弱者的行为，我下定决心对其做出制裁。如果说这世上有人只需要安静地站在作恶之人的面前，就能让他们害怕地停止恶行的话，我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
“用暴行制裁暴行么？”绯世平静的问。
“没错。”卡尔沉下了目光，“但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单薄了。为此，我需要人才，既强大又优秀的人才。”
“——你这样的人才。”
绯世的嘴无声的张合了一下，吐露出轻如耳语一般几不可闻的声音：“就为了这个，你就一手设计了这个针对我的局？”
卡尔无声的垂下了眼帘。
“啊。对必须牺牲的人，我不会有任何愧疚。”
他低沉而坚定的回应道。
“……”
这一次，绯世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但卡尔一直静默的等待着，直到绯世一言不发的抬眼，神情冰冷的看向了他。
那双被冷意浸染的碧眸宛如密不透光的深海，注视着这个世界的深渊，将一切光明都吞噬。
“我果然还是要杀了你。”
他如此冷冽却又平淡的说着，挥开卡尔的手，自己一个人站了起来。
卡尔的眼眸暗沉下来：“这样吗——”
“所以，给我力量。”
清冷的声音打断他无用的话语。
卡尔愣了愣，接着猛地抬起头，惊愕的眼神直直撞上了绯世那双什么都没有映入的眼。
面容完美如精灵的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静又无动于衷的说：“我不会认同你，因为我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标，那是格温希望我去做的事。为此我需要足够凌驾于世间一切不公的力量，包括单纯的武力，和权势。”
“为了杀死奇夫·罗夫特，我也同样需要你。”
“所以做个交易吧，卡尔·艾德勒。只要你还在给我力量一天，我就愿意在杀死你之前帮助你——无论你想要的，是我的耳朵，头脑，还是灵魂。”
说出理智而条理清晰到惊人的话语的男孩面容冷淡，迎着男人惊愕而诧异的注视，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你意下如何？”
“……”
卡尔盯着那双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莫名的怔忡中回神，好笑的挠了挠后脑。
“不知不觉……怎么就变成你在主导谈话了啊，小鬼？”
“不要说多余的话。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绯世冷静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
卡尔投降一般的举起双手，勾着唇，将他尚且稚嫩的手掌包入掌心。
“那当然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了，搭档。”
绯世因为这个称呼蹙起了眉，露出了嫌恶一般伤人的表情。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他深深的看了卡尔一眼，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墙角，捡起了那把历经磨难的刀。
卡尔无所谓的耸耸肩，上前几步故意惹人嫌的跟绯世勾肩搭背：“哎，这破刀你怎么还在用？杀死罗夫特的管家用的不就是这个？你不怕被宪兵抓走啊？”
“最该死的宪兵头子现在就在我旁边。”绯世森冷的说着。
卡尔悻悻的闭嘴，又看了那把刀两眼，忽然勾唇笑了。
“今天是我们俩交易达成的第一天，为了表示庆祝，以及之前不太友好的歉意……”
他在绯世怀疑的注视下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把带鞘的怀刀，扔到绯世手中：“这个送你。”
“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看起来精致一点……”
绯世冷漠的将刀拔.出来，眼神在落到刀身上的那一刻却猛然顿住。
卡尔轻哼了声，没好气的去敲他的脑袋——当然，被躲开了：“不识好歹的臭小鬼！这刀可是用黑金竹做的！跟砍巨人用的刀是一样的材质，名贵的很呢！”
绯世静静的盯着那雪亮又轻盈的刀看了一会儿，归鞘收入了怀中，顺便将原来那把丢回了原地：“我收下了。”
“收下吧收下吧。那事不宜迟，我们来说说你伤好之后训练的事——”
“在那之前。”
绯世平静的打断了卡尔，转身直面他，碧眸平静而无波。
“我要你救出格温的父母，中央第一宪兵团分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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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