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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救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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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妈应了沉璧,便没有骗她。
翌日清晨起来,为了不引得教坊其他姑娘争议,沉璧与如月早早就离开了教坊。
沉璧离了江南到教坊以后,她便再没出过门,对着偌大的长安也是陌生至极,可如月不是,如月虽然也是教坊的,可张妈妈对她管教不严,平日出个教坊易如反掌,对玄武街也是无比熟悉。
沉璧老老实实的跟在如月身后,如月却有些嫌弃,伸手就拽过了沉璧的手:“走快点,怎么跟个婢女似的你。”
昨日阿业带着如月逛了一圈玄武街,买了许多玩意儿,如月跟她显摆了一晚上。
但到底还对她与阿业关系近的事耿耿于怀,对着她没什么好脸色。
沉璧手腕被如月拽的有些疼,缩手从如月手掌中划出:“你带我去一处打兵器的地方,我办完事就会教坊。”
如月也不是经常出来,总有人跟着护着,像个大小姐一般,好容易跟沉璧出来,比较自由,可沉璧又这么畏手畏脚的。
“你瞧你,果然是个丫鬟命,连玩一会儿都不愿意。”如月也嫌弃沉璧拖累自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如月比她小几岁,正是爱玩的时候,沉璧能理解,可看着如月那神情,她也有些不好受,鼓鼓嘴看着较近的那个点心铺:“如月,你告诉我兵器坊在哪便好,你要是想去玩玩便去吧,等会我们在这儿汇合便是…”
“你要是跑了呢?”如月虽然爱玩,但也知道张妈妈嘱咐的事情,此时看着沉璧的模样,圆眼将她打量了一遍,有些怀疑。
跑,那是多大胆的事儿?沉璧虽然不喜欢教坊,但却没有想过跑。
她想赚钱,然后给自己赎身,回江南老家。
所以对着如月的怀疑,沉璧连连摇头:“不会跑,我身上没有钱的。”
没有钱确实走不远,教坊虽然是烟花之地,但攀上的权贵多的数不清,在长安找人轻而易举,如月也不担心,见沉璧一副诚恳的模样,点了点头:“行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兵器坊在哪?”沉璧见如月答应,挽唇笑了笑。
“兵器坊…”如月平时都是逛吃逛玩,兵器坊倒没去过。
不过如月知道这长安有几家兵器坊,原想直接告诉沉璧,可看见沉璧一身素服,如月眼珠转了下,指尖循着那条繁花锦绣的街道:“这条路,一直走,有一个蓝色的金牌匾,那个就是。”
“好。”沉璧听着如月的话,连忙点了点头,与如月又确定了几遍,方才离开。
江南富庶,可到底不比天子脚下的长安,热闹繁华。
沉璧记性好,循着如月的指示,一路走到如月所说的那个蓝色牌匾,所过的几处都是璀璨奢靡的金楼。
沉璧应接不暇,但也没忘记自己到底是做什么来的,末了停到那蓝色牌匾前,仰头看着蓝色牌匾上雕金的尚兵坊,便知道这里是了。
只是这里出入的人,似乎都是锦绣华服,唯有沉璧,一身粗布钗裙,素簪束发,渺小而孤单的立在尚兵坊前。
沉璧惊于长安一座兵器坊都这样富贵,一时有些紧张,侧眼瞧着尚兵坊前停的那辆堂皇而雅致的马车,鼓了鼓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碧红戒。
正是高彦丢的那一只。
虽然不知道够不够,但想着高彦的身份,能用的也都是顶好的,所以沉璧咬了咬牙,攥紧了那个戒指,便迈进了尚兵坊。
尚兵坊的坊主是个老朽,一袭蓝衣衫,面容慈祥,看着沉璧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粗布衣裙却难掩姿容,不由得疑惑,沉了半晌还是上前招呼:“姑娘可有什么事?”
沉璧进了尚兵坊,草草略一眼堂中的兵器,没敢细看,便知道都是顶好的,如今见老朽迎她,连忙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张图纸:“老伯,我想打一样兵器。”
那老朽也没想到沉璧那样清冷的皮相,开口是一腔这般柔软,略带些南方吴侬软语的口音,笑着接过了沉璧手中的图纸,细细端看了一番。
这图纸是沉璧照着兄长给自己的那双剑画的,那剑是他们周家传世的东西,但沉璧并不知道价值几何,只静静的端看着那老朽。
兵器坊的老朽细细观摩了许久,忽的对这剑样式感到熟悉,可也想不起来这双剑有什么渊源,在看沉璧的目光,也从笑意转到了猜疑:“小丫头,你打这剑,是要做什么用?”
“老伯,这剑不需开刃…”
毕竟是打兵器,这老朽谨慎些沉璧也理解,只是发觉出兵器坊里被老朽话吸引过来的目光,沉璧有些窘,连忙摇了摇头,试图证明自己只是想打一双普普通通的剑。
“这倒没什么,老夫只是瞧你一个丫头,要打这剑可是价值不菲的。”尚兵坊老板起初是有些猜疑,不过见沉璧那削弱身板,便打消了疑虑。
“要多少钱啊…”打兵器定是要多些银子,不过见到老朽那副表情,饶是沉璧捏着个碧血戒,也有些紧张。
老朽默了默,看着那图纸沉默半晌:“恐要几百两…”
“…”
百两,息则一夜才需二百两,她打一双剑就几百两,沉璧倒抽了一口冷气,捏着碧血戒的手也松了松。
虽然觉得高彦那碧血戒值钱,但沉璧笃定这碧血戒也不值这么多钱…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沉璧也没有厚着脸皮待下去,一双柳叶眼巴巴的看了看尚兵坊老板。
老板也是个较有理的,看着她双颊泛红,似乎懂了什么,伸手把图纸归还给沉璧,什么都没说。
“什么兵器,这么贵,可以给我看看嘛。”
虽说这边的举动不声不响的。
可沉璧回身,一个少年还是立在了自己身后。
那少年眉眼清俊,五官端方周正,一身不凡的贵气,声音也如擂鼓般有力,虽含着几分少年稚气,可多是沉稳混在其中。
沉璧也没想到自己的谈话被这少年听了,原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些,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图纸。
“真小气,不给看不看就是了。”少年似乎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见到沉璧扣扣搜搜的模样,眉眼暗淡了下来,没了兴致。
“…”沉璧原本就不想给这少年,见少年自己没意思的绕开,连忙收起自己的图纸。
没等沉璧将那图纸收进荷包,尚兵坊门外便忽然袭来数个黑影。
沉璧身子震颤了下,再抬眸,兵器坊刚才挑选兵器的几个客人,也都转了身,抄了顺手的武器。
沉璧并没搞清楚状况,攥在手中的图纸飘忽忽的落地。
她跟前的少年却并不如此,好像对着一切习以为常,静默立在堂中,不见丝毫神恍。
看着少年身边的护卫早就抽出刀剑,与那些人物相对,沉璧才知少年带了护卫,怪不得他气定神闲。
可沉璧不一样,她第一时间就是想跑,看着门口堵的都是带着兵器的人,她也有些紧张,柳叶眼环视四周,最终落在了老朽身后的窗户上。
尚兵坊的老朽本就是个会武的,见这情况,连忙绕过沉璧,扯着那少年的胳膊要离开。
可少年却是杵着丝毫不动,那张清秀的小脸阴沉了几成,目中泛着猩红。
行刺的人蜂拥而至,少年的护卫寡不敌众,难免就有个漏网之鱼,持枪朝着老朽身后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不高,瞧着还有些许文弱,沉璧也不知在想什么,只记得自家阿兄也曾经仗剑救过别人,彼时见少年背后那飞刺来的银枪,沉璧心中一惊,回身便取了剑架上一把长剑,下意识的挥出剑刃。
长剑是老朽近日的匠心之作,锋芒毕露,一下横截了枪的木杆。
木杆折断,沉璧猛的扯住了少年的衣袍,将人拽了过来:“快走。”
少年也觉出势头不妙,见着沉璧拽自己,跟着沉璧绕道了无人的后窗。
“我抱你。”那后窗对于少年来说有些高,沉璧来不及多想,弯腰就掐住了少年腰杆,将他腾到了窗台上,一把把人推到了兵器坊外。
“嘶…”少年摔了个狗啃泥,站起来拍了拍自己锦衣衫上的尘土,看着沉璧从那窗子上翻下来,有些不悦。
那群人敢从正门涌入,便说明正门有万全的准备,她是带着少年跑了后门的,兵器坊里那群人打的火热,想来他们传信没有那么快,所以沉璧便想着赶紧离开这儿,并未注意少年神色:“我瞧前头应该还有埋伏,这里是后门,我们还是快走吧。”
少年被沉璧抱下来,听着沉璧的话有些踌躇,但瞧着沉璧腰后那被刮破,半露着白亵衣的裙衫,微微愣了下。
沉璧这衣衫料子并不好,被长剑隔断的木枪横截面有一半平整,另一半却满是木刺,刮破两层衣衫,刺伤皮肤轻而易举。
白亵衣顷刻被红色染透,少年静静看着,脑海里恍惚就浮现起那抹鸦青色长袍。
那身袍子其实有些老气,不过在那个男人身上就不会,清贵不凡,邪狷正派,如同救世之神。
“好。”少年定目片刻,仰头看着沉璧那双清零眼底的坚毅,重重点了点头。
带着少年逃离了那危险之所,沉璧便松了口气,不过看着少年白皙如银盘般的脸,沉璧不由得头疼起来。
人是救了,可若是被如月看到问起,就麻烦了。
趁着与如月相约的时候还早,沉璧打量了眼少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你的父母一定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