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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秦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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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张利嘴,你有何冤?”料想沉璧是不会松手的,高彦只好蹲下身子,看着瘫坐在地上那小姑娘,宽大的掌心从广袖里探出,在沉璧下唇重重捻了下:“哭哭啼啼的便不许说。”
高彦指腹不知撵着什么,温柔却又吃力的压着她下唇,沉璧似乎意会,将那硬块含进了嘴里,才意识到是块玉米糖。
甜丝丝的玉米糖在口腔的绽开,沉璧咽了咽口水,对着高彦也没了声。
教坊的规矩是掌司妈妈定的,她们如若嘴里吃了东西,就不能对客人讲话,再加上高彦说了,所以沉璧便鼓着腮,含着那块玉米糖,努力想将眼泪瞥回去。
可是她越想着瞥回去,看着高彦那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便越委屈,没憋回去不说,那小珍珠反倒断了串一般往下落。
高彦也不紧着走了,只是看着面前暗自垂泪的沉璧,静静的看着,觉出来她有几分像那年幼不知事的少帝,都是爱哭极了的孩子。
只不过少帝只会为了做不完的功课耍脾气,而沉璧是怕抓不住救命的稻草。
高彦都蹲了,偌大的雅间一时鸦雀无声,只留沉璧沉沉若诉的低泣,这方的波折早已惊动了张妈妈,张妈妈急匆匆的来,一进门便看到满席高官大人们的沉寂,略微发出声音的只有中央处,那半蹲犹如一座小山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方金丝绣帕,正为软软跪坐在跟前的小姑娘擦着头顶的湿发。
那姑娘被清贵的男人牢牢遮住,张妈妈不禁有些好奇,扭动着丰盈的身子往前凑了凑,见到沉璧肿着半边脸,一双柳叶眼垂泪,嘴里还咕哝着什么,这般失态且丢教坊脸的模样,张妈妈险些惊掉了下巴。
倒是今日这位贵人脾气好,怜香惜玉的哄着,张妈妈只为沉璧庆幸她巴结了个好主儿,不打算插手,正要走,息则便扑通一下,跪在了高彦身后。
高彦原本就是息则先瞧见的,彼时看着风头全被沉璧夺走了,高彦的目光也都在沉璧身上,息则这个向来养尊处优的人自然是一身不快:“大人,沉璧与我本是一处,可是沉璧对我多有艳羡,屡次陷害不成,还惊动了大人,实在该死。”
“哦?”听息则说完,高彦也有些惊诧于这些姑娘家家的竟边该死挂在嘴边,蓦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息则:“是什么样的艳羡,能叫你们这群努力讨生活的姑娘家以死相逼。”
“本相倒真有些好奇。”
“那大人不妨听听息则的?”念着方才高彦的起兴,息则并不惧怕高彦,反倒扬起了头,眼底含着媚气。
到底是教坊女子,勾魂惯有一套,高彦低笑了声:“好,那本相便听听你的。”
说罢,高彦便回过神,看着还坐在地上抽噎的沉璧,目光微滞,终于是将手伸向了她。
男人身似九尺高,饶是沉璧已经算是高挑的姑娘,方才高彦蹲下,也比沉璧高出了半个身子。
此时男人站起来,高高在上,便更不能与蝼蚁相伴。
沉璧知道这些,所以未言语,看着朝她伸来的那双宽大掌心,用濡湿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朝着高彦强扯出一抹笑意,缓缓起身。
她笑起来好看,脸虽然肿了,可脸颊上那两个小梨涡却丝毫没受到影响,尽管不是真心笑的,可高彦仍是觉得好看,唇边微微抿起一抹弧度,那鸦青袖口中的宽大手掌探出,顿在了沉璧腰后,未触及她分毫,却叫人觉着是他抱了她。
高彦是有意为之,但反应最大的是息则,在高彦后直咬的一口银牙咯咯作响,看向沉璧的眼里也满是妒恨。
沉璧倒没注意息则的模样,她不知自己要往何处,便被高彦引着到了上座边,意识到高彦是丞相,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沉璧瑟瑟抖了两下,脚下步子也往旁边错开。
她的动作高彦自然看进了眼中,垂目瞧着地上那片葡萄酒渍,伸手抽了身旁的软垫,盖在了酒渍之上,示意浑身湿透的沉壁:“坐这儿。”
沉璧也不敢抗,瞧着那云纹锦绣的垫子,乖乖的跪坐了上去,看着面前齐眉的木几出神。
沉璧高,息则眉齐桌子下,她便要在桌子上,这般一对比,高彦也觉得有些好笑,眼神想看小猫小狗似的,望着沉璧乖巧的后脑勺,顺手想将桌上那盘动也没动过的小点心递给她。
可想到他是个人人恨得牙痒痒的奸佞,高彦便收了手,宽大的手掌落在木几上,轻轻叩了两下,打量着邢大人一身官服,轻嘲道:“邢大人今日似乎很是清闲,得空能到教坊来了?”
邢大人乃中书侍郎,官位不小了,是个肥差,仗着权柄在京横行霸道,高彦早有耳闻。
不过没犯过什么事,高彦也懒得追究。
只是这回...
雅间里徘徊起一股冷寒,邢大人官威气派,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就犯在高彦手上。
高彦是谁啊,那可是连少帝都要敬着的人物。
邢大人不过遥遥见过几次,便将高彦那人邪狷记下,此时对上高彦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两股战战,哪儿还顾得上高彦脚底下的美人,直接扑通跪到了高彦面前:“高相,这女子肆意勾引,推下官进池子,险些溺死下官于水里,请高相明察。”
“他说的可有几分真?”高彦懒得与邢大人费工夫,也并未将邢大人的话听进去,转眼便看向了桌子下的沉壁,双骨节分明的落在她肩上,轻轻拍着。
沉璧自是不会苟同,偏头看着高彦摇了摇头,欲言欲止的模样。
她这个境况,是希望有个人能在关键时刻为她主持公道的。
可高彦是高彦,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佞臣。
沉璧有些犹疑,面前若真是位清廉秉正的大人,她兴许便说了,可对上高彦,她却觉得高彦未必会帮她。
高彦也看着沉璧,他不愧是高高在上的内阁丞相,轻易看穿了她的心思,腰杆微折,双臂搭在膝盖上,额间碎发几乎贴到了沉壁脸上:“本相最怕人求,怜你是个姑娘家家的,也只多事这一回。”
沉璧年纪小,到底还是怕这些当官的男人,拨开男人落在她脸上的碎发,看着高彦。
男人目若朗星,举措间皆是自小受过诗书礼仪熏陶的清贵儒雅,虽有目下狂狷,但与她们这种人,终归是云泥之别。
沉璧是这样想的,然而看着高彦的眼睛,她辩不出几分真与假,略微垂首,声音虚弱:“妾非教坊出身,自秦楼来,今年刚到教坊司,承蒙掌司张妈妈不弃,欲叫妾为魁首。”
“妾与花魁息则有怨是真,但勾引之事却是不存。”
她挥手拨开他,避之不及,高彦无奈轻嘲了声,听完沉璧说完,也未有什么反应。
沉了半晌,高彦方才幽幽道:“秦楼?可是江南的小秦楼?”
秦楼是个养女子的贵宝地,虽然远在江南,是个腌臜地儿,可名声并不比教坊差。
高彦身边的白衣少年是个风流种,听到了沉璧的话,便也不上前阻拦,反倒赤赤笑着:“那可真要赞句奇货可居。”
“嗯…”
高彦听着少年话,眉眼微微抬了下,微微略一眼堂中,忽的就把沉璧从脚跟下的坐垫上拽了起来:“今日倒有幸领略领略秦楼的姑娘。”
那力道不轻,众人也看出了高彦眼底那抹熟悉的冷意,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张妈妈是个眼力活泛的,到底是猜出了什么,上前拽着息则,管息则愿不愿意,就把人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