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心尖宠她手握剧本》元滚滚

41、雄辩

　　高彦无奈看着沉璧的模样，松手放开沉璧，到底是没在训斥她：“本相不可直接出手帮那些流民，但会请户部尚书奏陛下，叫陛下出面。”

　　虽是高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沉璧眼底却如同复燃的枯火，渐渐有了笑意，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动人：“谢谢相爷！”

　　“是他们该谢你。”看着她那毫不遮掩兴奋的模样，高彦也抿了抿唇，将目光垂下，静心阅着那奏折，直至马车骤停。

　　沉璧是先觉出来的，迫不及待伸手挑开车帷，看着外头的景象。

　　先入目的是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上墨笔挥毫而出的三字雕金入目，遥遥一眼望入庭阔宇深，只让人觉得沉静肃穆。

　　然这学士府的肃穆，并不似沉璧那日所到的玄武门。

　　玄武门乃入周宫之门，迎面而立，便只觉得那雕梁画栋的玄武门无形压下一道沉重得威慑力。

　　而学士府的肃穆，便只让人觉得清雅安逸，似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飘然感。

　　集天下英雄雅士于满堂，这里的气度必然不凡。

　　但侧目望了眼高彦，沉璧却隐隐觉出，高彦，以及高彦身上的气量，是与这座学士府有些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契合的。

　　“那般想去，还不下车？”高彦也注意到了沉璧那双在他身上肆意打量的眸子，轻笑了声。

　　“哦！”沉璧得了这话，立马便钻出了车厢。

　　高彦无奈看着，想叫她规矩些，不过想来她这么个年纪，不稳重也无伤大雅，无奈笑笑便随她去了。

　　学士府谋士三千，虽多是些未入朝为官的少年子弟，然其中也不缺真有才学之人。

　　高彦与沉璧入学士府正堂时，满堂少年公子俱为一处，见高彦，尽数见礼后，便默不作声，皆沉浮进了书案间。

　　沉璧只觉得这幕如她年幼时入学堂，先生当堂小考一般，不过那会儿她知道书纸上写的什么。

　　这会儿却看不懂，这些所谓才华横溢的少年写的是什么。

　　高彦虽在沉璧跟前，却觉出身后那道影子落得有些后，回眸看了看左顾右盼的沉璧：“不许乱看。”

　　“..”

　　沉璧并未说话，连忙点了点头跟上高彦。

　　不过堂中这些少年，却也因为高彦着夹带着些许温柔的声音，缓缓仰目，皆看向了沉璧。

　　不觉间，身后背上数道目光，沉璧也觉出怪异，看着高彦由木阶向上，连忙小跑着跟上，她脚步有些迅急，腰间铃铛穗子也跟着作响，实是有些扰人。

　　“你能等等我嘛...”

　　着环佩声的确不该出现在此处，高彦虽纵容沉璧，却忘了沉璧实在雀跃，侧目看着她，眸光里有些许怒意：“雅堂喜静，把穗子取了。”

　　“哦..”沉璧自幼在秦楼，那地方没有这般多的规矩，身上的铃铛声也是为了招揽些恩客。

　　但她忘记了着东西不该出现在此处，听见高彦训斥，忽如个被拿捏住了的鸡仔，闷闷应了声，将腰间的穗子取下，巴巴的看向了高彦：“我取了。”

　　高彦见此，脸色终于好了些，见四周从书案间起身的少年，至下方几步，将沉璧拽到了身前，盯着她上了上首侧案，席地而坐。

　　坐下的学生见此，也生了几分疑惑，只有一人，忽从席案间起身，望着高彦，毫不避讳道：“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

　　那少年声音温润有力，高彦也因此抬眸，看着席间的清俊少年：“雅堂之上，百无禁忌，直说便是。”

　　少年也望着高彦，星目熠熠生辉：“先生虽为相爷，但学生只将先生视为先生，故学生之后所言，还望先生莫恼。”

　　高彦为大周丞相，却兼为内阁之人，是学士府中学生的先生。

　　学士府之中收揽天下能人，这其中不乏恃才傲物之辈，但又忌惮高彦举足轻重的身份，所以就算是对高彦颇有成见，却也不得不恭敬。

　　眼前这少年亦是如此，然高彦并未深究，只是默不作声看着他，只叫他但说无妨。

　　少年见此，出前迈了一步，立在堂中：“学生有一问。”

　　“是先生知学府为学府，堂中是如何雅量高致处，又何必要带无礼女奴到此，冲撞雅堂肃静，乱学子清心？”

　　少年话语犀利不让却分毫，高彦却也头一次见如此大胆之辈，双桃花眼，微微打量起面前这位面如玉盘般洁白的少年郎。

　　世家桀骜，庶子皆尊贵，这点源于历朝历代，却也不止于大周。

　　世族不待庶族，庶族亦有能人之士，然这能人之士，就如高彦先前所认为，他们太易被利欲熏心，所以从古至今，庶族之人不得一丝清欲，就连沉璧的阿兄周玄，为国捐躯，最后却也不得不让人称一句刚直不弯，英雄气短。

　　更有甚者笑周玄庶族之子，遑论什么气节。

　　倒也不是不可有气节，只是世家当权，最终要被一些刻在骨子里的成见湮灭。

　　所以少年这话，高彦以往可能只是一笑置之，然落在身后的沉璧身上，高彦却隐隐有些许不适，侧目去望沉璧。

　　沉璧虽然不通一些词句，但也明白这少年话中所指，所以高彦见她，她也在望着高彦，且坐在蒲团上的身子已经开始有些别扭。

　　“我想出去...”

　　雅堂既然为雅堂，那如果因为她的到来而不雅，沉璧也会心生愧疚，所以在这一刻，她抿了抿唇，双手拽了拽高彦玄紫色的朝服。

　　但高彦并没回答沉璧的话，兀自将袖子收拢，抬眸看向堂中少年：“雅量高致处，要修行端身正之人，若轻易可被尘俗混淆，何谈上坐雅堂？”

　　“你既然这般介心于外者，不如园中去，多识树木花草，以谓之清心？”

　　“学生并未说女奴尘俗，然先生乃大周名士，亦然是尔等榜样，这般带女奴上堂，寸步不离，难道真如市井所说，先生越发视为沉迷女色之辈？”那少年高彦话中有驱赶之意，却并未急躁，反倒将目光落在沉璧身上脸上，略一打量。

　　这目光看的沉璧越发无地自容，坐蓐针毡，将头垂的快扎进桌子下。

　　原因倒也无她，是她自己觉着真心不配，早知就不该来此处。

　　高彦余光将沉璧那退惧收入眼底，回收将桌上墨砚扫落，砸到了沉璧大腿处。

　　沉璧看着大腿上忽然东倒西歪的砚台，连忙接住，抬眸看着高彦挺立的侧影。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沉璧却像明白了些什么，于无意间仰目，坐直了身子，看向了那少年。

　　说沉璧是女奴倒也好些，好在不是难听的妓子，所以高彦并未反驳，端看着少年，幽幽道：“你若将本相视作榜样，那便是你等错判，本相并非为圣人。”

　　少年见沉璧直起身子，姿容清冷，忽蹙起眉头，越发与高彦相较：“先生果真如市井所言吗？”

　　“不但宠幸女奴，还欲揽天下庶子？”

　　高彦欲要揽天下庶子确有其事，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事会扯到沉璧身上，见着这抛砖引玉的少年终于毕露原形，高彦却沉声笑了笑：“本相且问你，何为榜样？”

　　“榜样是先生，谋策如神，明月入怀;亦是相爷，匡扶少帝，博爱百姓。”

　　“但绝不会是弄权好色之辈。”

　　少年见高彦唇畔笑意，双手缓缓交在身前，几分坦然之状。

　　他这几分夸赞，倒显出几分退缩之意，但高彦并未收势，倒也不是想追究少年，只是静默望着他，道：“若真是心无旁骛，便不惧淤泥浊身。”

　　“说到底是你自己不过清明，你说的这个女奴，她与你们年级应当一般大，却不似你们沉稳，本相说带她来静堂，她便一早都很高兴，出门的时候连鞋子都穿反了，坐在本相马车里才发现。”

　　“本相知你等对招揽庶族之士，并不全数认可，但你们立于清高之所，应知道浊世里的英烈。”

　　“诸如周伯临，以命救先成帝之举何其壮烈？合该论功行赏的人，然庶民不知者无谓，你们也不知者无谓么？”

　　“周公子过于刚硬之辈，咎由自取，哪里算得上壮烈？”

　　当年周玄为成帝死，的确掀了轩然大波，但实则可以不死，只是周玄此人过于耿直，所以坐下有人对此并不赞同，也跟着附和。

　　一轮接一轮，直将高彦置于风口浪尖，沉璧坐在此处，只觉面前险象丛生，她后悔来这儿，还有些想逃，不过知道高彦并不会允许，她强撑着身躯，可在听到自家阿兄那一刻，沉璧只觉的眼底有些氤氲，微微垂下了目光，试图遮盖。

　　沉璧已然被那些少年的话刺的溃退不堪，然高彦却未有分毫急切，只是静默望着那发言的几人，声如雷霆般威重：“咎由自取？”

　　“英雄不怪浊世，浊世不误英烈。他们以身殉国，不论心气如何，是否是你们口中的高洁之士，那便都是为苍生之福葬身。他们并未怨怪这浊世，不因此而抱有悔恨，亦不会去想这浊世误了他们，然而因一人亡安定下来的你们，却要笑他咎由自取？”

　　“那么这世间，是否只有世家可为人，而其他横竖是错，那不如只留一个世家，届时，又因何来的世家？”

　　言罢，满堂一默。

　　日光灼，庭风止，节上青竹随尘落，飘飘扬如降雪，入廊桥溪涧，顺水而流，悠悠去不回。

　　门外一切色愈深，只将面前高彦玄紫色的身影衬得昏暗不明。

　　沉璧只记得那立在阳光下的竹柏上是高彦最喜欢的苍翠色，不过有日光倾照，那玄紫她实在看不清，只好凭着记忆去抓挠，拽上他的手臂。

　　“你不要动气...”

　　她用着仅有高彦能听到的声音，对着高彦道。

　　“我阿兄他，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便是了...”

　　她轻声劝着男人，可语腔里却有几分哽咽。

　　“那他真的便是了么？”高彦闻声，也微微侧过了头，看着双目略微混沌的沉璧，伸手将她直对着太阳的脸扳过来，望着她越发失神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