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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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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少年周郎,善通音律,周郎顾曲之说倒也盛传长安,常被比作周郎的梁大家便是如此。
只若是错弦还好,眼前高彦还没听着曲儿,就看着一把上好的琵琶被摔得稀碎,满身清贵气微微低沉,蹙眉看着神色慌张的沉璧,高彦伸臂将她扶起,便错开了身,双风流的桃花眼落在沉璧身上,细细打量着。
良久高彦细细轻笑声,似乎并无追究之意:“琵琶既然坏了,便无需伺候,此间不需丝竹之声。”
男人的声音很柔和,可沉璧却将身子打的僵直,透出几分局促来。
她光凭着一直靴头就断定了眼前这声音沉朗的男子是位贵人,还是为以为她是被传来侍宴的乐姬。
虽有些好笑,不过沉璧并不敢吱声,精巧的下巴微微点了点,俯身抱起来被自己摔坏的琵琶,连着碎掉的零件都敛进衣袖了里,便想要走。
教坊之所久负盛名,里头的姑娘皆是人精,巴结逢迎倒不显反常,倒是面前这个,木桩子似的谨守本分,高彦有些奇怪,薄唇微启,正欲问什么,沉璧便伸出了只素手,极灵性的朝着高彦的雅间方向:“公子请。”
“...”
她这话将高彦原本要说的话堵了回去,高彦也看到了沉璧腰间悬着的木牌,蹙了蹙眉,声音闷的发沉:“嗯。”
他有些窘迫的应了她,迷糊的进了那座雅间。
沉璧尚未有名头,其实原本该急切的巴结上哪个权贵,但是她有些怕。
毕竟教坊姑娘那么多,多的能在长安城罗列出一个关系网,因此她先并不打算巴结上什么权贵,万一得罪了教坊里哪个姑娘。
那么除了息则,她便会再多个对手了。
因此看着男人带着侍卫十数进了雅间,沉璧素手微展,平复在自己胸前顺了顺气。
还好她看着了那男人侍卫手上的木牌,不然平白叫人落了尴尬,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追究。
毕竟她们这种人,生来就是要看恩客脸色的。
琵琶毁了是没办法弹了,息则的哪位客人又要听曲儿,这便有些难办。
不过这顶楼今日如此情景,大抵是因为自己方才装上的贵人,所以沉璧没敢再走廊里逗留,抱着坏的琵琶找到了息则的房间,伸手推开了们。
息则的房间不愧是天字号的雅间,设施都是顶好的,上次来的仓促,沉璧没怎么看,这会儿一推门便是阵轻轻袅袅的幽香,沉璧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这香是沉檀,又加了玫瑰,好闻是好闻,可是呛的人有些晕乎。
沉璧知道自己那一口吸的太狠,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息则房里便伸出一只肥大宽厚的手,将沉璧拽了进来。
沉璧被拽了个踉跄,回神打量立在门前的男人,微微愣了下。
她们被恩客这般粗鲁对待的事情常有,沉璧并不在意,只是动了动被拽的发疼的手腕,见到那大腹便便,一身墨绿官袍的男人,沉璧心中才升起一丝惊恐。
这男人年近中年,一把墨色的胡须微微蜷曲在脖颈处,平白折辱了那一身墨绿官服,显得有些邋遢。
不过心里这般想,沉璧还是朝着那男人行了个礼:“大人,息则姑娘今日吃坏了东西,不好侍候,便由妾身为大人奏一曲吧..”
中年男人见到沉璧身段,一双长条眼眯成缝隙,似乎对来的人不是息则并未有太大的惊奇,反倒笑着对息则点了点头:“你会什么?”
“妾会琵琶。”沉璧几乎是下意识的应了声,但瞧见自己怀里坏掉的琵琶,沉璧顿了下。
中年男人听着沉璧那柔软的声音,目光朝沉璧怀中打量,不过沉璧素衣保守,中年男人没看出什么来,目光便落在了沉璧怀中的琵琶上:“为本官奏一曲?可你这琵琶坏了,要如何奏。”
琵琶坏了,是肯定弹不了。
沉璧四周环视了一眼,见息则琴架子上的古琴:“妾也会琴。”
“弹琴多没意思啊?”中年男人瞧着沉璧目光,趁她不备,忽的便揽住了沉璧腰身,将沉璧往身上一带:“息则这小浪蹄子倒是守信,本官今日教你玩些刺激的。”
“大人这是作何?”沉璧被双肩吓得一耸,怀里的琵琶夜咣当当的再次掉到了地上,这次是真的摔裂了琵琶。
那琵琶本是她和坊里姑娘借的,摔成这般模样,恐怕修都不能修了。
不知是被那琵琶落地之声影响,还是被这位绿色官袍的大人吓得,沉璧眼眶有些微红,恨不得将这男人踹开。
不过她并未这么做,听着中年男人的话,沉璧蹙了蹙眉,一双纤臂轻轻缠上了中年男人的肥胖的脖颈,屏住呼吸道:“大人方才说什么?”
中年男人在朝为官,倒也有几分心机,料到沉璧会不好收拾,但看着沉璧这般柔和温顺,又听息则说她没什么本事,便懈怠了几分:“息则那贱人,上赶着巴结今日来的高相,几百两的买夜银子都不要,只好便宜你了。”
沉璧从江南来,对长安朝堂之事所知甚少,不过长安有位无恶不敢作,无庭不敢抗的高相她还是知道的。
高彦,字子阳,太成帝身边的客卿。
幼时听兄长所言,高子阳十四便为尚且位居东宫的成帝雄辩满朝文武,有王佐逸群之才;只可惜自少帝登位,便愈发贪恋权势,把持朝政。
沉璧看过话本子,知道高相家中有位身份尊贵的貌美妻子,所以便有些不确定高相会来这教坊取乐:“高相?大人说的是哪位高相呢?”
“还能有谁,敢携天子令朝堂,惹得你们这一群没脑子的上赶着巴结的,不就剩内阁丞相高彦了吗?”中年男人听着沉璧好奇的语气,垂目瞥一眼她一脸懵懂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性急:“美人儿,我们提那奸佞作甚?”
“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官今日教你些好玩的。”
说罢,便把沉璧横抱起,往息则的榻上走去。
沉璧是好心帮息则的没错,不过听着这中年男人说完,沉璧也知道自己这是被息则卖了。
她纵是再好欺负,再不知事,也不能在还没出名头的时候弄丢了身子,那样她便真的没机会在教坊司里待着了。
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沉璧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从。
练舞的人大小身子软,滑泥鳅似的,中年男人一个不妨,她就从人怀里窜了出来,两脚着地,看着那一身官袍的中年男人:“大人可知道妾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息则这般做是要被张妈妈责罚的。”
“你管她作甚,跟了本官,本官自会开个好价钱,到时候张妈妈只有数钱的份儿。”中年男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手,一时情急,那满是皮褶的面皮上也泛起红色,大步走向了沉璧。
“大人莫要再上前了,妾只管息则姐姐侍客之事,这陪夜的事,妾是万万替不了她的,况且张妈妈还不许妾出阁。”
沉璧看着那膘肥体壮的中年男人,知道自己拼蛮力是拼不过的,只好搬出了张妈妈。
不过中年男人是官僚,又怎会惧怕一个教坊司的掌司娘子,听沉璧这样说,情绪反而更激动,老脸挂着阴沉沉的笑,跨步朝沉璧跑去:“方才温柔小意的,听见他高子阳的名讳就变了脸,也想攀附是吧,本官偏不如你的意。”
看那中年男人的模样,沉璧也知道了中年男人应该是个官不小的人物,动教坊司不过弹弹手指的事。
她若是落入了他魔爪,便是张妈妈也救不了,思及此,沉璧也回过了身,看着近在咫尺间的木门,刚欲伸手,中年男人便拽住了沉璧的一把楚腰:“跟了本官有何不好?”
沉璧是万不会从的,侧目瞧着息则寝房里那一方玫瑰浴泉,脚下一软,便带着中年男人跌到了地上。
她身形高挑,这一倒,双指正好够到池子边的石头阶,膝盖顶了下中年男人的肚子,指头扒着石头阶,便窜进了水里。
中年男人吃痛的捂住了肚皮,但见沉璧钻进了水里,痴痴笑了两下,立马也跳进了水里。
只是他不知,沉璧出自江南,自小就在水边长大,入了池子连个水浪都没有,轻飘飘的落在了池底。
等中年男人一入池,沉璧便附上了中年男人的脖颈,从后面压着他双肩往后拖。
这一拖,中年男人便在不深的池子里翻了个个儿,沉璧也趁着这功夫,直接从水中窜上岸,只留个余影。
本急着跑,但见那玫瑰花池扑腾的巨大水花,沉璧顿了下。
虽说这中年男人图谋不轨,但沉璧知道杀了朝廷命官是多大的罪责,硬着头皮报了息则屋里的木凳往池中伸了伸。
“贱人!”中年男人也拽住了木凳,一颗头从水面上浮起来,笑看着沉璧,手上吃力便要把沉璧拽下水。
沉璧也意识到自己被坑了,连忙松开了手,中年男人用的力气大,沉璧一松手便再次沉下来水底,飞了好大功夫爬上来,看着地上带出的一条水染的痕迹,连忙追上沉璧。
息则虽然先推她落水,可记着话本里前面的故事,知道息则是注定要飞黄腾达的,所以沉璧本不愿意与息则再结怨,但如今息则这般陷害,沉璧也压不住气,看着方才路过的雅间已然关上的木门,眸子里有些氤氲。
反正她们这种人,生来就是下九流,注定要被人愚弄,息则想着攀高,可她为何叫她如愿?
她就活该跟了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