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天九祝 ...

  •   可这找人,该从何找起呢?

      落挽捏了捏眉心,衣袖坠落下来,那金色发带已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凡物,要靠它,怕是死了一百个心。

      他叹了口气,向空山月宗走,像从前他和无喑并不是随着求学的众孩子一道拜入宗门的,那时的他们在那山中遇了险,落挽被野兽生生拽下一块肩头肉来,高烧不止,要不是突然一场大雨落下来,将他们东躲西藏的痕迹被抹去了,他们两个小娃娃怕不是要被那羊头牛身的怪物给活生生吃了。

      落挽烧得迷迷糊糊,用他那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轻声唤他,“哥……哥……”

      无喑眼都被熬红了,迎着雨幕出去找人找药草找一切能救他弟弟的。

      所幸,怪物一声临死前悲恫地大吼,让听得这声音寻去的他,正好刚遇上了除妖来的修士。

      领头的是一位一身红衣飒爽英姿的漂亮姐姐,她顶着满脸灵兽的鲜血,从那小山堆一样高的尸体上一下子跳下来的样子,隐隐让无喑这惯常装镇静的小少年心多跳了一下。

      “哪来的可怜娃娃。”修士姐姐一笑,伴着血光,倒是骇人的很,旁边有人唤她,“师姐,先擦擦。”说着,她接过了一方白色的帕子,借着剑光将脸上的血一点点擦掉,见剑光另一边,透出一双明清澈白的眉目来,他不知哪里学来的拱手一鞠躬,大声念着,“求您救救我的弟弟。”

      修士姐姐回眸看他,无喑鞠躬完了便从臂弯里抬起头立得笔挺地望她,少年满身的污泥,发丝凌乱、面上已看不出样貌,却有一双眼睛,直直地望了出来。

      修士姐姐心想着,真好,我想收了他做我的徒弟。

      可事情显然并不如她的愿。

      她带着两个娃娃,一身洗刷后,漂亮得让掌门峰稍有些空闲的人都跑来看。

      无喑端坐在石桌前,低头翻着书页的样子,就像是一枚松玉,坚润通透,内里引出琥珀色的光;但他若抬起眼来去看你一眼,又像是藏锋在鞘的剑,凌厉清淡得很。

      修士姐姐想着,完了,大师兄也喜欢这一款的。

      但最终,无喑却成了她同辈分的师弟。她颜色复杂了起来。

      原来,掌门也对这样的娃娃感兴趣。

      一收,就收了一双,无喑是单金灵根,是她的六师弟,落挽是单水灵根,是她的七师弟。
      她长叹一口气,怎么自己路上随便捡两个娃娃都比自己的资质好这么多,她突然想吃点酸的。

      一挥手,“师弟!话梅!”她手上已多了个白玉小糖罐,她一笑,感觉心情瞬间又明媚了起来。

      这下,没了哥哥,他要是再遇上了什么怪物,这世间可没第二个人会救他。

      他顺着流水的指引,无惊无险地出了林子,再多走一些,一个镇子露在他眼前,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原来这么近。

      这镇子就是空山月宗山脚下的城镇,名唤空山镇。

      他入了空山月宗那么久,每每溜下来玩,可是熟得不能再熟。

      他放下心来,嘴角含一口笑意,脚步轻快地进了城,城中依稀如旧,他甚至还记得哪几条路通向的是勾栏瓦市,哪几家店藏着黑市,城北的湖上停着无数画舫,他曾经用一首饮水难换了十位美人共度一夜,也在被歹心人围堵在画舫上时,见得哥哥一尺金光。

      干得荒唐事、得罪的人再是多,落挽也不在意,他的哥哥总会出现,他惯会救人。独独救我。

      他一路靠着水中修成的那道灵气续命,从日光大盛走到月色入楼,因心中只记挂着哥哥一件事,便没觉得累也没觉得该饿了。

      明日正午便是空山月宗的入门考核,城中来来往往,十岁左右的孩子最多。

      天九祝在栏上的酒楼睥睨地往下望,轻哼一声,“都是帮没见识的小屁孩。”

      他一眼扫下去,连个像样的都没有,一看就是没什么仙缘来这瞎凑热闹的普通人,他无聊极了,天洲有谁不知晓他天九祝,见到了都得谬赞两句未来的小天尊,可一到空山月州的地界,就算是明珠仍在这鱼目中,也应当是独树一帜地亮人眼的吧?

      他却没寻到半点乐子,也没等到什么宗门修士一看他的天资卓绝便献宝一般禀告掌门,他并不开心,忘了现在就像他口中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一般,生着奇怪的小脾气。

      于是当他对上一对直直望着他的通透眼眸的时候,他心口一跳,想着,这个人一定是崇拜我的。

      落挽站在街正中,两边因着天黑亮起的灯笼印着他的脸,铺上一层浅黄的暖光,小鹿一样的眸子,直直望着栏上的人。

      他认识的,是天九祝。

      他不知道哥哥的魂会落在谁身上,但真要说这一届除了他两人之外的天纵之资,便是这天九祝。

      买东西的时候,要给哥哥挑最好的,那这寻魂,也得从最好的看起。

      他冲着天九祝笑,天九祝心头一颤,漂亮的人他见过很多,有人缺灵,有人缺骨,有人就算漂亮一动起来就啥也不算了。可眼前这位漂亮娃娃,一颦一笑,都让人心跟着揪起来,更别说,眼前人崇拜我。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握着茶杯,细细捏了一圈。

      于是,他一抬眸,就看见楼下那小鹿站在了自己面前,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握住自己的小杯子。

      “天九祝?”

      爹,果然在空山月州也有人认得我,天洲会变成最强地界的。天九祝一昂首,从鼻尖露出一声嗯来。

      落挽凑近了,天九祝没在意,只是凛神着,故作矜傲。

      他又凑近了,天九祝动了动眉。

      他更近了,直接一只腿上了长凳,右手撑在他拿着茶杯的手旁,天九祝手一抖,放下了茶杯,正想拿另一只手推开他。

      落挽却更近了,近到天九祝能感受到他呼出的鼻息,带点雨后青草地的味道,近到他能看见那双颜色极浅的眸子,里面好像有蓝色的水光,他开始慌了。

      落挽左手握住了他要推开他的手,手腕上的金带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完了!天洲的未来小天尊被人调戏了!

      天九祝乱了,甚至忘了用灵力挣脱开,他比规定的入学年龄稍长了两岁,早就半步筑基了,如今瞒着家里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就是想瞧瞧这空山月宗究竟何模样,看看这世间同龄人里是不是属他最最,却没想到只是吃个饭的功夫,他的贞操好像就要去了。

      落挽左看右看,顺着手臂看他的小胳膊,又用左手摸他的脸,手一路往下碰到了脖子,天九祝脑子瞬间炸开了,支支吾吾地终于想起了自己会讲话,“你,你,想对本殿下做什么!!”

      看不管是发带还是身体接触都没有任何反应,也没瞧见任何印记,落挽有点失望地想继续扒下去,但想想,还是不好让一个娃娃这么早遭受迫害,便停了手,歪了歪头,指点他,“你不能修无情道。”

      天九祝疑惑着皱了眉,转而又觉得现下这姿势怎么也不对,想着先把人推开再说,但这一手因气急用了些灵力,让落挽有些措手不及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落挽方才是心想着,如果真的一点提示也没有,那他便见人就让他修有情道也就完了。

      反正天九祝本来也喜欢官家妹妹,后来甚至还因为别人家不喜欢他,修叉了功法才走火入魔断了后路,他只要那时候帮天九祝度了这一劫,顺利突破那便成了。已有了办法的落挽松了些心神,便觉得有些疲惫感卷了上来。

      这下又被推了一把,便是感觉有些头晕,眼一闭就像是要直挺挺得倒下去,天九祝这下更觉得不妙了,他身子比脑子动得快些,一把捞住了落挽,免了他到时候的一头大包。

      落在天九祝的怀里,落挽掀开一条缝来,却实在劳累的很只轻轻唤了声哥哥,便继续晕睡了过去。

      才十岁初的小孩,又跋山涉水走了那许多路,实在是熬不住了。

      天九祝感觉脑子好像突突地疼,他曾听家里下人讲过,这个叫碰瓷,会博取你的同情,再贪你的钱财,再贪你的色,直到这人从你身上再得不了好处为止。

      可这,他抬眼看了一圈,周围的食客默默把围观的眼神又收了回去。

      作为天洲未来的小天尊,他若是直接把人扔在这里,他丢不起这个人!

      他打横抱起了落挽,好在他如今已经十二过半,比这看起来好像十岁都没有的孩子高大了不少,抱进自己的天字客房,又想着方才那芙蓉蛋好吃得很,他还没吃够,于是他晃了晃钱袋,表示不差钱,又叫了一桌子菜,直接在房里吃。

      他每吃两口便看一眼落挽,落挽抱着左手睡得安稳,脸白得像玉,睫毛长得像帘子。

      他讪讪着收回目光。

      无情道,什么是无情道?

      天洲小少爷从小就不知道克制是何物,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想做什么直接去做,想说什么直言出口,性情直白得很。

      让他修无情道,那怕不是要杀了他吧。

      夜色入深,天九祝每日必须沐浴,于是落挽听得水声,慢慢醒了过来,然后肚子叫了两声。

      他才想起来这具身子并没有辟谷。他下了床塌,看桌上放着还未收起的一桌佳肴,再隔着屏风看一眼沐浴中的天九祝。

      他合计了一下,偷窥并不好,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没做过这回事,唯一一次也是被算计,被一帮女修追杀了一整个洲,当然,算计他的人,和这些知情的女修们,全被斩在了无喑的剑下。

      所以兄弟两人后来一直被追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落挽抬手捏了个水诀,那沐浴桶突然炸了开来,那木片弹开了,掀翻了屏风。

      不过,如果是木桶自己爆炸了那就跟偷窥没关系了吧,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天九祝只感觉周身灵力一个暴动,他反应极快地运气灵力护住周身,顺着爆炸的风在空中转了个圈卸了力轻轻落在了干净的地上,然后一身孑然地和落挽大眼瞪小眼。

      落挽笑了笑,笑得特别好看。

      他找到了,哥哥的纹,三分之一的纹,在天九祝的右腰,像一枚残月被切了三分之一,周边还浮了些细碎的流云。

      天九祝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他这要面子是遗传的家中两位长辈,他脸烧得甚至在想要不要直接把人打晕了,再把人永远埋起来。

      落挽笑意盈盈地向前,天九祝退后了几步,就差靠在墙上,他捡起落在屏风上的浴巾,把傻了的孩子裹住了。

      “哥哥,没事的。”

      裹着浴巾的天九祝咆哮道,“有事!非常有事!”

      “那,弟弟也给你看?”

      天九祝当即是疯了,“啊!!你这个!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啊!!”

      怕是房中确实声音太大,有店员过来敲了敲门,落挽过去开门,小小的孩子软软地抬头对他说,“不好意思,哥哥把浴缸撑破了,能换一个上来吗。”

      店员看了一眼店里的狼藉,马上点头说好好,也没敢问这些仙家的孩子们到底是怎么做才能把浴缸给搞破了的。

      等一切处理地妥当,屏风后面又架起了新的浴缸,落挽把桌上剩的饭菜吃了大半,天九祝穿着新衣裳在床上怀疑人生。

      “哥哥,你还要再洗吗。”

      天九祝颜色复杂,一撇头,表示拒绝,拒绝和这个不知道怎么被养大的山间孩子说话。

      说着,落挽开始脱衣服,天九祝本没看他,只是余光瞥见一点,再回头一看人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里衣了,透得很,能看见少年还未长开的纤细身段,但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其实看看也没啥的,但天九祝还是大叫了起来。

      这下,来叩门的人,变成了隔壁的房客。

      天九祝飞也似地拦住了落挽正准备去看门的步伐,让自己这个衣冠整洁的去开门。

      门外立着个清俊的少年郎,长发披散着,面色淡漠,一身昂贵的蓝纹锦缎袍子,衣摆绣着两朵巨大的金菊,是官家的人。

      天九祝收了些被落挽逼出来的乱,端着些皇家的傲,只勾着一边嘴角,略低头一点,俯视着眼前人,“官家小少爷有何指教。”

      “不知天洲小殿下半夜扰人清梦又是何指教。”

      天九祝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官家地处镜平地界,并非是像天洲一般的君主制,而是由官、闻、谢三家为镇,共同统治。说来确实两人互相给不得面子,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官杏书?”门里挤进来半个人,天九祝本就没把门开很大,落挽挤了挤才将整个人丢了出来。

      天九祝一惊,心想的却是幸好他把外衣穿好了。

      官杏书眯了眯眼,不知道这从天九祝房里冒出来的人是谁。

      落挽笑着去牵官杏书的手,却被人闪了开去,落挽也不恼,笑着赔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哥哥在这边有些水土不服,睡不着气便大了些。”

      天九祝气得呲牙咧嘴,却还是得端着点架子不好发作,嘴上冷哼了一声,冷冷撇了官杏书一眼,直接就转身回了房。

      落挽笑意吟吟,“官公子今日是否是和官轻桃小姐一起来的?”

      官杏书抬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被打扰了睡眠还有些起床气,但还是应了一句,“是。”

      落挽笑道,“我家哥哥早先就提过官家有位温柔若水容贯六月的小姐,想来他要是知道隔壁住着的就是,怕是不知得欣喜成什么样。”

      官杏书一愣,原来这皇家的小子居然喜欢我妹妹,面上又更不喜起来。却听得落挽接下去说了,“官家地处镜平正中原,得天独厚却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谢家近年人丁凋落养不出什么好苗子便行阴秽之法,旨在最后一搏,闻家却是如日中天,蚕食了不少地域,又养了步家为傀儡,杏书公子与轻桃小姐被谴来这空山月州怕是也是生不由己吧。”

      只几句,便是将局势清晰地拨开了,并暗暗点出,天九祝既然对官轻桃有意,那官家能获得什么显而易见。

      官杏书眸色变了,连看向落挽的眼色都重了几分,“你是天九祝的弟弟?我从未听说天家又添了弟弟。”

      “我叫落挽。”落挽只是笑,却不答,“官公子晚安,替我哥哥向轻桃小姐问安。”

      官杏书点了点头,透过门的间隙寻着了天九祝的影子,再看门在眼前关上,他揉了揉眉头,只觉得心神不宁得厉害,天家显然也想插一脚这镜平的权争,那他往后在空山月宗门里,该如何行事,若是自己拿捏好了天九祝这一颗棋……

      “你和他说了什么?”天九祝抬眼看他。

      “我和他说,他长得很好看,他妹妹也长得很好看,还问他要不要当我哥哥。”

      天九祝心想,这果然是他会说出来的话,“你就不知面皮是什么,羞耻是什么?”

      落挽笑着,“如果这些全都舍弃就可以换来我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天九祝闷闷的,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想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平时,他也就问了,但他今天居然忍住了,他有点怕问出点什么来,也有点怕这样好奇的自己。

      然后他就看这这人把方才穿上的衣服又脱了下来,天九祝又想跳起脚来骂他,却见落挽居然有了点分寸,还是剩了件中衣的去了屏风后面,然后他听见落挽有点遗憾的语调幽幽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啊,水冷了……”

      天九祝走了过去,落挽诧异地看他,然后就见他把手放入了浴盆中,灵气流动,水又冒起了热气。

      落挽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谢谢哥哥,哥哥最好。”

      天九祝不是没被人感谢过,他是帝王家,要爱民,他分发粮食、救治伤员、击退恶兽,人民都会感恩他。却只遇上了落挽这样一个,单单是说了几句谢谢,便让人心漏跳几拍的人。

      愣神的当下,落挽居然已经将身上的衣物全都褪去了,天九祝瞪大了眼睛,这人居然趁他没防备,故意被他看了遍!

      雾气迷了眼,天九祝逃也似得回了榻上。

      “哥哥,你是不是还没问过我叫什么。”落挽裹着浴巾出来,也不急着穿衣服就往天九祝那边走。

      天九祝躺在床上装睡,却发现自己真的没问过人姓名,好奇得紧,只好不装了在床上撑起胳膊,抬眼问他,“你叫什么。”

      “落挽。”落挽拿小毛巾擦着长发,侧身坐在了床沿,”坠落的落,挽回的挽。”

      “……什么鬼名字”,天九祝眉头一攥,他生在帝王家,最是重名讳,都是命数。
      落挽只是歪了歪头,然后抬手给他,天九祝不知他在做什么,却听得落挽说,“哥哥,衣服。”

      天九祝感觉手麻了,坐起来和他对视,一脸为什么我要给你的模样。

      落挽对上他的眼,“哥哥你想我穿着脏衣服和你睡在一起吗?”

      理所当然的模样,天九祝觉得他疯了,是不是他还是太小了,如果是父王,是不是遇上这样的蓝颜祸水,能直接一掌把他打到吐血,让他再也说不出奇怪的话,再也没办法将一把软骨头按在他怀里?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然后从储物戒指里扒拉出三四套衣服来,落挽欣喜地挑了一身浅金色的,就要当着他的面换,天九祝低头努力地把衣服收回去,然后一边闷闷地想,他的衣服不是红便是金,这些颜色平民可穿不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