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周则声》郁青洲

3、第 3 章

　　晚上九点，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偶尔树影婆娑，形似魑魅魍魉。

　　手机铃声响起，周则声来电。

　　我钝了下随后装作不慌不忙地接起。

　　“喂。”

　　“是枳枳吗？”

　　周则声嗓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可是我莫名觉得温柔，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恍若在面对什么珍贵物品。

　　“嗯。”我应声后没有再答，本来有很多想问的事情一时之间竟然无从去问。

　　那边声音很轻缓，语调平稳有序没有什么起伏，电话也很通畅没有什么哧哧的电流声。

　　“一直很想亲口对你说。”周则声的声音如同在我耳边。

　　“晚安。”

　　电话戛然而止。

　　而我却留有余韵，仿佛之前因为周则声分手时的那句：“我不爱你。”而伤透的心悄然愈合。

　　即使我意识到平时的周则声不是这样，他只会冷冷地看向我，或者是沉默，就连睡觉也不抱我，甚至觉得碰到我都是一件难以忍耐的事情；即便这样可是也阻挡不了我对电话里的周则声抱有温情。

　　我知道里面有蹊跷，我很清醒，可是温柔的周则声让我在停留在理智的边缘保持界限，而另一个我冷眼旁观瞧着我不停往下坠。

　　我跟周则声保持了很长时间的电话联系。

　　从一开始的单方面早晚安慢慢转变成无话不谈。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发一些牢骚，吐槽最近积累的稿件太多忙不过来，得熬好几个通宵，有一次还对电话里的周则声发了小脾气。

　　他没有不耐烦。

　　只是温柔说：“没事，慢点来，把电话一直通着，我陪你。”

　　我忙的时候没注意时间，等线条勾勒好上完色天已蒙蒙亮。

　　我洗了把脸看向手机，发现电话一直通着没有结束，我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周则声睡了没有。

　　我想说声晚安却又怕吵醒他。

　　我小声打了个哈欠，电话里传来一声低沉悦耳的轻笑，听不出来困意。

　　“啊，你还没睡。”

　　“嗯……没有，在等你。”

　　我听着有点不知所措，以前的周则声可没有对我好到这个地步，我通宵改稿的时候基本上他已经在房内沉睡不醒。

　　他睡觉的时候很沉，就连我的手顺着他的眼睛到挺拔的鼻梁往下抚摸时，他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就连我偷吻他都不曾察觉。

　　电话里的周则声太好了。

　　好到我以为他是周则声分裂出来的第二个人格。

　　我曾试探这么问过他，他愉悦地笑笑，“我就是我，我一直都这么喜欢你。”

　　他说的话太假，我一点都不信。

　　后来我忍不住了，许是太久没有见过他，心底的渴望跟爬山虎一般绕着墙壁遍地生长。

　　我终于尝试约他见面，挑选了一个他不忙的工作日。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答应我任何事，可是这次他没有，“宝宝……我最近有一个新的游戏软件要检测，可能我没有时间。”

　　我贼心不死，跟他打了视频电话。

　　周则声挂断我的邀请。

　　三番五次的。

　　这使我很恼火，我一个下午不太想理他，可是他又好声好气地打电话来哄我。

　　于是气也消了大半。

　　我和他电话联系一个月，关于周母快递过来的一箱子东西却始终没有问他，至于真相如何，也许我自己都觉得不太重要了吧。

　　直到周母的电话打过来。

　　她告诉我周则声的葬礼将在后天早上十点举行，希望我能前来吊唁。

　　那一瞬间我言语尽失。

　　我迫切地想询问她今天是不是愚人节，可是又不敢。

　　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是什么时候事？”我呐呐道。

　　“一个月以前，胃癌病变，切割手术失败。”

　　我一下子跌倒在地，手机脱离手掌坠落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周则声怎么可能会死！他今天早上明明才跟我说过早安！

　　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沉默半晌，惊醒时才发现电话早已挂断。

　　呵，周则声，这一定又是你的把戏，我后天会准时到场将你的阴谋亲自拆开。

　　可惜我没如愿。

　　吊唁那天下了场大雨，天气阴沉乌云密布，低气压笼罩着墓前穿着黑衣的一行人。

　　雨永不停歇地下着，让我黑色的裤管都溅上一层泥泞。

　　墓碑前贴着周则声清俊的黑白照片，眉眼如画，清隽至极。

　　碑前摆放了大大小小的白色的花，各种各样的花圈整齐地放在一边。

　　我撑了把黑伞站在花圈旁，周围是克制隐忍的哭声，周母面容憔悴，眼睛红肿，但是看向我时却是带有勉强的笑意。

　　吊唁结束后，周母临走前给了我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我接过继而问道：“他……什么时候病的？”

　　“很久了，六七年了。”

　　六七年了，是大一就患病的吗？

　　怪不得，怪不得有时候他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苍白如纸。

　　“前些年一直是恶性，后来突然变了，说是有往良性胃癌发展。”

　　“是他大四那一年吗？”

　　她惊讶地看向我，悲痛点头，“后来发现情况根本不可控，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时要做切割手术时，才没了。”她眼角的泪又滑下夹杂着冰凉的雨。

　　我往回去的公交站走着，等了十来分钟，见车到了我上车找位置坐下。

　　雨滴顺着我的头发丝往下快速滴落，将我的脖颈滴得全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