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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灵颎 ...

  •   “哒哒、哒哒、哒哒……”
      汗血宝马疾奔而来,马上的人穿了一身素色的广袖,被逆风扬起好似羽翼。
      他在风沙中回首,身后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追上来。
      驾马之人未着官袍,反而穿了一身锦衣卫的猩红蟒袍,黑发高束,执鞭的手如似玉雕,根根指节分明,随着力度的变化绷起青筋。那人生得好,一双凤眸潋滟生辉,鼻梁如松竹般挺直,一双唇不厚不薄,透出几分儒雅。
      见他回头,那人便眯着眼笑了,叫人又从中品出几分匪气。
      “陛下,”商恪挑起半边眉,“臣好看吗?”
      燕镜飞了一个眼刀给他,回头驱马飞驰。
      官道修得笔直,哪怕隔了很远依然能够瞧见灵颎门的背影。
      近了,更近了。
      燕镜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沉默的庞大建筑。
      灵颎门已在这里驻守百年,它从开朝的高大年轻到如今的沧桑威严。北疆的满天黄沙磨砺着它,将锋芒毕露的剑铸成了坚不可摧的盾。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即使墙面的漆红已然和干涸的血污驳杂不分,厚重的砖石也被刻下深深刀痕。
      年老的将军一身血污,但他的目光依然望向远方奇峻的深峡,他的胸膛仍旧面对敌人的刀枪。
      “吁——”商恪勒马,朝后一招手。
      樊昙很自觉地驾马前行,从怀中掏出金令对着城墙上的守兵喊:“锦衣卫奉皇命前来督战,让你们大人出城来迎!”
      守兵相视犹豫片刻,一人转身离开,应当是禀报去了。
      这会儿接近午时,日头逐渐毒辣。燕镜被晒得眯眼,汗水从鬓边滑出来。
      “唰。”
      一件黑披风被撑开,挡住了他头顶的烈日。
      商恪扯着披风,低声问:“热不热?”
      “废话。”燕镜小声嘟囔。
      “我这边袋子里有把扇子,你拿出来用。”商恪用眼神给他示意。
      燕镜转头瞟了两眼锦衣卫,伸手往他的夹袋里摸了几下,摸出一个半掌长的折叠小扇。
      这种扇子在皓京的闺阁女儿间很流行,扇柄可以折起来,扇面小小一个,常常是青天白鹭,又或是黄鹂翠柳。清新的美景遮住女儿家点了口脂的唇,露出一双秋水剪瞳,盈盈地望着儿郎。
      商恪兜里这把则是大红底色配两只戏水的鸳鸯,怕是摊子上最艳俗的一把。
      燕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把扇柄扯开给晒得脸颊微红的人扇风。
      “你自己扇,我用不着。”商恪先是一愣。那风扑到脸上依旧是滚烫的,不过聊胜于无。
      “这么丑的扇子,平白伤了朕眼睛。”燕镜看他额间的汗滑过眼角,滑过清晰硬朗的下颌,滑到突出的喉结,还未溜进衣领就被抬手抹掉了。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不远处纪程许的眼。
      有人来报锦衣卫到时他便猜到了燕镜必在其中,连盔甲都来不及卸就匆匆赶来。却没想到他骄傲得不可一世的陛下竟拿着一把鸳鸯戏水的扇子给商恪扇凉擦汗!
      “陛下。”
      燕镜回头,纪程许下了马,穿着沉重的甲胄,顶着烈日向他一步步走来。又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跪下叩首。
      “臣纪程许,拜见陛下。”
      “你先起来。”燕镜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与纪程许之间的关系在表明心迹的那刻起就变得尴尬。
      纪程许跪在地上未起身,反而又叩了一次首,嗓音沙哑:“是臣无能,没能替陛下守好灵颎门。”
      燕镜叹了口气:“这岂是你一人之错?你先起来,朕此次乃是微服前来,若再跪便叫人起疑了。”
      纪程许依言起身,他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燕镜也就不再多说。
      “臣命人备了马车,陛下先请。”
      燕镜感觉头顶的披风往下压了压,将他看向纪程许的视线都挡了大半。转身往商恪结实的手臂上一敲,话却是对着纪程许说的:“知方有心了。”
      商恪装模作样地呼了声痛:“陛下,臣为您遮阳遮许久了,手臂酸痛无力不是很正常吗?”
      燕镜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又碍于纪程许在场,最后闭了嘴。直到两人上了马车车厢,他才把红扇子往旁边一丢,像是不好意思开口:“你,真的很酸?”
      商恪将扇子收进袋子:“是啊,臣还是很柔弱的。”
      燕镜想起昨夜自己坐的那方宽肩咽了口口水,还是说:“要不,我给你,按按?”
      男人突然不说话了,猛地凑近他,在那莹白如玉的侧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这样就好了,陛下要是再亲臣一口,这一辈子的太阳臣都给你挡。”
      “油嘴滑舌。”燕镜耳尖爬上一抹薄红。
      商恪但笑不语,伸手把他鼻尖的汗抹去:“我接了小禹和澈儿过来,翟拭悲也在,约莫后日就能到。”
      “你疯了?”燕镜压低了声音质问,“我特地把两个小孩留在白崖,你怎么给我接到这儿来了?”
      “小隐,你听我说。”商恪按住他微颤的肩,“我知道你怕出事,但是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东西。你把澈儿保护得太好了,好到……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必须得说,你知道吗?他和当年的你太像了。”
      燕镜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几经徘徊,他扬了扬下巴,却难掩声音的颤抖:“怎么,像朕难不成有什么不妥之处?”
      商恪对上那双猫儿眼,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手攫住:“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隐,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你都很好。包括澈儿,扪心自问,我对他好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你胞弟,更因为我能在他身上看到很多三殿下的影子。你是个好兄长,你把他养得很好。”
      “但澈儿注定要当这个皇帝。”
      商恪说:“你既与我在一起了,那我就不可能放手。这个位子,只能澈儿来坐。”
      “那你不是将他置于险地?”燕镜反问。
      “我是在帮他。”商恪语气坚定,“两国开战,国君和储君齐赴前线,赢的是民心。更何况来日为君者,早些培养起胆量和眼界,为的也是以后。”
      “小隐,比起从此时开始培养,一夜之间剔骨破茧要痛数倍,你比我懂。作为你钦定的继位者他就不能后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你必须教给他的道理。”
      燕镜无法反驳,可身为兄长,他又如何放得下心?两个小孩都不大商禹身体还不好,万一吓出个好歹……
      “放心,我只是让他们长长见识。小禹是我教的,眼界胆识都不差,来日若他想做谋士也未尝不可。”
      商恪给他宽心,在他脊背上顺了两把。
      燕镜吐出一口郁积的气,往旁一倒,靠在了商恪肩上。
      搂住他的臂膀有力而温暖,虽然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并不舒适,却叫人安心。
      “公子,咱们到了”纪程许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让人觉得梦境初醒。
      燕镜哑声应了句好,先一步下了车。
      与岿然关不同,灵颎门有来自嵚崟峡的融水,足够在城里种上一些绿意盎然的树。
      纪程许站在绿荫下,看着他身着素袍的陛下一步步走来,仿佛回到了初见那天。
      年少的新皇连冠冕都戴不好,明艳的容貌与沉稳的龙纹不相符合。可他依旧携着漫天云霞一步步走下汉白玉阶,像遥不可及的神明慢慢与他靠近。
      “知方?”燕镜喊了一声。
      纪程许回过神,微微躬身请他进门。当皇帝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好像闻到了成熟果实散发出的沁人甜香。
      只是总有人觊觎他的果实。
      纪程许侧身,目光落在商恪身上,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商大人,近日照顾陛下,辛苦了。”
      商恪八方不动:“哪里,侍奉陛下是臣之本分。更何况陛下一向体贴,也舍不得我劳累。”
      纪程许哪能让他占到便宜立刻反唇相讥:“陛下礼贤下士是你我的福分,不过商大人,只要在陛下身边待得够久,怎样的恩宠得不到?不过陛下随手施的雨露罢了,如此诚惶诚恐,倒有些辱没商自在先生的身份了。”
      “纪统领。”商恪勾了勾唇角,神色却冷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商氏一门自是视若珍宝。只不过统领大人在边关守了几个月,反而逼得陛下不得不亲赴前线,竟还不知羞吗?”
      他的目光轻蔑:“至于恩宠?纪统领,陛下赐你的恩宠在下见识过了。但如若灵颎门没守住……纪统领不妨猜猜,到时候落到你身上的,是雨露,还是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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