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想象中爱你》念远乡

20、勇气

　　那天下午，陆贺章约了她吃完饭后一道去歌剧院看演出，她说一路都是好好的，出来的时候两个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谈及主人公的爱情故事时，佁音的一缕头发恰好落在了肩上，陆贺章随手就帮她撩到了后面。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那一瞬间，在暖黄色壁灯照耀下的昏暗的过道里，一下子就变成了说不出的暧昧来。舞台上的演员通过浮夸的肢体语言，通过生死和抉择，通过自己无怨无悔的决心和勇气，来诠释爱情的模样。

　　沈佁音想起了刚刚台上的演员望向彼此时滚烫而无畏的目光，感受着陆贺章的手微微拂过自己肩膀的温柔，耳朵不由得有些发烫起来。

　　佁音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也只是微微笑着，轻轻应和着佁音的话。再自然不过的样子，仿佛他们是一对再熟悉亲密不过的有情人。

　　佁音以为这两年来的相处发展到今天算是迎来了一个成熟的契机，于是在回来的途中，在公寓的楼下，开口向陆贺章道明了心意。

　　陆贺章坐在驾驶室里，看着前方，并未直视佁音的目光，只是说，你还是个小孩，两个人之间的趣味相投无话不谈，未必要发展成爱情的关系，有很多喜欢，也未必要以爱情的形式存在。

　　佁音不明白。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情投意合了。陆贺章的种种反应，两人之间无意间的小小的暧昧也足以证明这不是她一人投入的独角戏。

　　“为什么呢，”佁音问他，“那你对我，是喜欢吗，或者说，你喜欢我吗？”

　　佁音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头顶上是车内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格外地认真执拗，像是一个一定要知道答案的小孩。

　　长久的沉默后，陆贺章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女孩子执着的神色，轻声说了一句，是喜欢的。

　　车里的音响里在放着《almost lover》，是温柔缱绻的女声，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像是在做无奈地倾诉和道别。

　　同差一点缘分的爱人倾诉，向无缘的爱情道别。

　　除了为什么，佁音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再用来与眼前人相说。可是她知道，即使是问出无数个为什么后，也无法获得自己期待中的答案。因为自己想要的回复，在第一声询问过后，大抵就永远与自己无缘了。

　　他们在车内狭小而闭塞的空间里沉默以对。

　　都有许多话想说，都无法组织开口。

　　沈佁音隐隐约约能读出他眼中那种无法用语言传达的无奈和复杂，也隐隐约约知道他所说的喜欢背后的复杂情绪。

　　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从道过别之后就下车离开了。

　　车子的前照灯一直开着，照着路旁的树木和她脚下的小路。她知道陆贺章一直在身后注视着自己的背影。她也知道自己有多么强的愿望想要回头，蛮不讲理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那样。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即使那个人就停在身后，即使自己这样一走，他们之间所有的，哪怕是微薄的一点可能也要就此消散，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脚步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佁音还是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我一贯不擅长安慰人，除了安抚地拍一拍她的背，同她讲一讲妈妈先前讲过的那一番话，再无其他法子平静她的情绪。

　　佁音哭累了就恹恹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语气里失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多了点怅然的意味。

　　她问我：“你说真的会有人彼此相爱，却又只能彼此观望着不敢靠近对方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被问住了，我想到了我和江也。即使谈不上彼此相爱，也绝对说得上是彼此有些好感，可是与他的坚定不移恰好相反，我好像一直做着逃避的事情。

　　他向前走了九十九步，我瞧见了，却是向后退了一步。

　　会有的，我听见自己像是叹息一样的回答，爱情是属于两位勇者的，而不是懦夫的，而这个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能有结果的事情，只要出现了一个懦夫大概就不得不以遗憾收场。

　　她的脑袋在我的肩上蹭了蹭，心里仍然是止不住的难过。

　　陆贺章之于佁音而言意义重大。

　　他以那样一个惊艳地方式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她的青春里，又以这样一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一些让她心动不已的谈吐和见解轻轻松松俘获了她几乎整个大学时代的崇拜和仰慕。

　　他的故事成了佁音后来很长时间都不愿提及的往事，直到很多年以后，佁音自己也成为了一个让人仰慕的人，拥有了自己的个人画展，成为了自己幼稚的学生时代里会迷恋的那种人时，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和陆贺章之间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恋。

　　那时的佁音在画展上看到了一个小学弟看向自己时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这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让她一下子就回到了自己二十岁不到，初遇陆贺章时的岁月。

　　她在学弟的本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即想到了些什么，在签名的下方提笔写下：你仰望着星空，以为是漫天的星光照亮了夜晚，其实是你抬头时，意欲成为群星的目光，让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发烫。

　　男孩接过自己的本子，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佁音在给后面的人介绍自己的画作时，仍然会想起这个男孩子的目光，慢慢的，他的面容和记忆中的自己逐渐重合起来。她在想，这个男孩呢，他未来又回成为一颗怎样的星星，能点缀谁的夜空。

　　那时的她看着人来人往的画廊，终于明白了陆贺章当年看向自己时将千言万语汇做满满无奈的神情，也终于真正释然，。

　　他们相遇时，对方正巧是自己理想的模样，他们遇见的对方，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那一个会做出不同选择的自己。

　　是世界上最心有灵犀的一对，也是最无法相交的一对，是无限接近的两条平行线，却又是自己没有选择的另一种人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幸，他们在因缘际会下识得彼此，于是窥见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的一丝面貌。然而直到那一刻，我想他们仍然还是相爱着的，只是这份爱意，与我们的常规认知有些不同。

　　与其说他们是彼此的理想型，不如说他们相遇时，对方正好是自己的理想模样。

　　佁音哭累了就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我却无法入眠，我想着江也无数次望向我时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头一次，无比痛恨自己只能做一个懦夫。

　　如果我再勇敢一点点，哪怕不必勇敢到奔向他，只要站在那儿，不再闪躲，也许故事也会不一样的吧。

　　我遇上了一个奔向我时足够义无反顾的人，却因为旁人的故事一退再退，想逃得远些，想把他推得远些。

　　可是我看着佁音湿漉漉的睫毛，突然陷入了惶恐。好像在潜意识里，我虽然一直自认不肯接受江也的爱意，但也一直默认着他会一直在那儿。如果有一天，他也会像佁音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我是否也只能像车里的陆贺章一样，无能为力。

　　我好像一直害怕着的都是彻底失去他。

　　我打开了我们的对话框，却找不到理由开口联络他。

　　我才想起来，我似乎从来都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合适的情况去打扰他。

　　那他呢，他无数次再自然不过地给我发来信息时，是否也曾有过一瞬间的迷茫和泄气。

　　我不知道，但我想着，我大抵是需要再勇敢一些的，不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那点尚且无法确认的心意。

　　我按下了锁屏键，手机的屏幕霎时间就暗了下去，我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事情甩出去。

　　我偏过脸，看见佁音睡的有些不安稳的样子，只得轻轻地扶着佁音的脑袋，将她慢慢放下，使得她得以平躺下来，又为她盖上被子，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才轻手轻脚地替她关上房门，退出了她的房间。

　　我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了一角窗帘，隐隐约约正好可以看见楼下停着的那辆黑色越野车。

　　我想以后我大抵很少会有机会再看见它了吧。我的佁音，我的女孩，那个温柔而骄傲的小姑娘，也被迫以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走进成年的世界。

　　我注视着那辆一动不动的黑色车辆，却无法怪罪陆贺章，只能感叹命运弄人，造化不公。

　　初见他时，他身上的复杂气质和浓浓的故事感，落在佁音心里是无穷无尽的魅力，落在我眼里却是满满的危险要素。

　　但他们也应该是不怨恨那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的吧，我想。

　　我最后看了眼佁音房间紧闭的房门，默默拉好了手上的窗帘，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晚安了，所以无法拥有好梦的人和辗转难眠的人。

　　今晚过后，希望度过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夜晚之后，都能成为一个不再给自己留下遗憾的勇敢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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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断更啦，求宝贝读者们原谅（上了年纪真的要注意身体，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