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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殿前一席宴,东风回首尽成非(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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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湘低头,掌中一片银白,仿佛掬了一手月光,正随着她微颤的手,轻轻荡漾。
弃手四顾,周身清洁,可阴影之间,却又似乎潜藏着无数刀锋剑影,让人不禁战栗。
那白衣宫侍牵引着她来到深宫僻静处后,才深深的躬身行礼。
随即消隐而去。
不等南湘惊呼着阻拦,他就如同林间轻雾一般挥散而去。
……
先得弄清楚,此处何地。究竟谁人找她,竟花费这么多心思。
南湘观望四周,残垣旧壁,冷淡凄清,莫非是冷宫?
可,天知道,她来这里作甚?
既然偏僻,宫中小监自然也不上心,连半个人影也无,灯笼稀疏。不远之处似乎好容易有个月洞门,门内似乎有熹微的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必须闯一闯。
南湘放轻的脚步,步步谨慎前行。
她慢慢走过去,脚下似乎还有不少好似美人胭脂的端艳花束,原是一片开得极艳丽的芍药。
月洞之中,正有人影。那黑沉沉的影子,伴着身旁凄艳芍药,轻提长柄琉璃灯,好似在冰墙中小心翼翼拢起的火。
那是凤后。
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
换下八百八十八颗东珠的冕服,穿着真红大袖的常服,袖口微露滚边,平缓柔顺红罗长裙与白底黄纹的披帛低垂轻触荒草,无声地委曳于地。
他此刻半垂双睫,灯火与芍药犹衬出玉曜的肤色,似在思索又仿佛等待。
他想着什么呢。
还能想着什么呢。
细细密密织了一生的心事,还能想什么呢?就这样沉沉的织绣,沉沉的埋藏,沉沉的发酵,若有一天能酿成诗歌,合成杯酒,让她一口饮下,能微微笑着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
“这是祥睿宫,你可想起来了?”
他仿佛是不知道此刻多少暗涌,转脸深深凝望面前之人。
即便穿着真红大袖的常服,他也与寻常贵族公子不同,其锋利洒脱,不愧为一国之君上。
可即便是他这样锋利洒脱的人物啊,也依旧会在心中藏有连他自己说不清楚不明白的莫名感触。
他调过脸,入眼的是面前王女南湘那张平淡而坦白,微微有些茫然的面容。
哦,对的,她一脸的茫然。
他微有些遗憾,明明知道她已忘记前缘,又怎可能还记得住这里呢。
祥睿宫向来是未成年的公主皇女皇子居住的地方,狭长的浓密松林夹杂其中,尚有几个芍药苗圃不知是哪位老监在这布下的。
不,这里芍药如火如荼,棵棵是他所手摘,与他人有何关系。这些由他所植的芍药,在夜晚下犹显得染血般,浓艳凄厉。
祥睿宫东北边角有个早已弃之不用的角门,她肯定也记不得了吧。曾经牵着手逃出宫去看寻常人家清早淡色的炊烟到底是如何模样。
记不得了啊。
凤后轻笑却含着凄厉,移开了目光。他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即便宫中暗潮在阴影处暗暗躲藏着,他也依旧没有半分心急。多难得,就他两,就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打扰。
祥睿宫里狭长的松树林会掉落下多少松果来呢?
那一片血红色一般的芍药到底是不是割血浇灌的?
宫殿左暖房有架紫檀的博古柜,第二层的第四个格子摆着一对白釉施天青笔的曲瓶。它的脖子其实早被打断,只不过是被他两小心翼翼的安上了,这小小的一对瓶子还在不在那呢?
他所思恋眷顾的,就在他面前茫然的站着。让他织绣了那么多年埋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却变得与她无关。多狡猾,撇得干干净净,只让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挣也挣脱不开。
南湘看着面前站在灯火与芍药间的凤后,心中只觉荒诞。
南湘只想使劲摇晃他,把他晃清醒,然后能告诉她到底怎么样才能脱身。
可她只要一抬头,那个眺望月华的身影便这样高洁的笼罩下来,让她无法催促。
可那荒诞感愈发强烈,彼此分明是不搭界的两个人,怎么在最危险的地方凑在了一起?
莫非——她真是踏入了陷阱,今日,定要死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