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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最近天气闷热,关外的云被压得很低,风沙不动,夜晚,血月如漆盆,照着孤孤的山,远处不知谁吹奏的羌笛,一阵一阵,随着风,一去九万里。

      男子一袭素袍站在城墙上,思绪不定,他担任都尉的职责但却无心镇守荒凉大漠,他没有了远征的雄心,有时候他甚至想哪一天匈奴一举直破中原,侵入长安,因为他长安的家早已衰败不堪,因为山河破碎,那人才能卸下重担吧,生来的宿命被彻底摧毁才能换来新的岁月。

      他定了定神,可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痴傻,明明不得为之,哪有人能抵抗命呢,不久前有书信传来,数月后,他便能启程返回故土,去见一见也好。

      有些事,曾经在脑海日夜重现,挥之不去,渐渐地,一切就如被黄沙掩埋的干枯尸体,多年后,连一座荒冢也没有,被消磨的岁月里,他感觉自己正像在风暴之下的干尸,流沙一层层扑面而来,从窒息到麻木,到腐朽。

      少年意气,曾经的家国抱负,天下之心,被击得粉碎,徒留平安度日的麻木不仁。

      忽然一阵夜风,夹着些许寒意,他哆嗦了一下,走下城楼,转身瞬间,瞥见一颗流星划下夜空。

      天意难测。

      这日正午,天光正好,亲仆半倚着身子在院落的树荫下打盹。

      “康儿,去取我的绿绮来”他吩咐道。

      亲仆惊醒站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说“君候,我,我是思儿,康儿不早就……”说着便止住,朝内屋走去,取来绿绮。

      思儿将灰尘擦拭干净,男子随手弹奏起心中所念,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很久不弹琴的左手,茧子都褪去了,走弦时,手指的肉被琴弦割得有些疼。只有当老茧再次形成,疼痛才会消失。

      也不过就在须臾之间,天光突然渐暗,下人们都有些惊慌失措,有人大叫一声天狗来了。

      思儿听闻骂道,“没见过世面的小奴婢,慌什么慌”,随即安排下人们点起了灯。思儿也有些纳闷,这次日蚀,太史令并没有预测到。突如其来,不像什么好兆头。

      他问思儿要了一盏灯,提着灯走出街来。思儿要跟着出来,被他阻拦,只让取来佩剑傍身。

      街道上只有三两胆大,无所顾忌的人出了门,其他人都改换素服,闭门躲避天灾。

      当太阳被全部吞噬,城中如同黑夜,灯火让路上忽明忽暗,在不远处的阴暗角落,几名玄衣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他走到城中心的祭坛前,祭坛里燃气了熊熊火焰,照见四周,巫祝数日前就对他说巳时三刻,天狗食日,阴阳互成,璇玑转变。

      当然,他当作了疯话,巫祝无名无姓,成日醉酒,他自来到这座城,就没见过他的真面目,那狰狞面具之下,有人说是被毁的绝世容颜,无人得见。

      日蚀这样大事,除了太史令所作历法,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醉鬼。

      此刻,巫祝已挥舞着节杖,念咒祈祷,火光印照让面具更加可怖,如同来自阿鼻地狱的饿鬼,庆祝人间的沉沦。

      巫祝见他来了,停下舞蹈。朝他走来。

      “都尉,罗刹催命来了。”话音刚落,巫祝突然将节杖朝他挥来,一阵火光带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视线模糊。

      那巫祝随即掏出袖中短剑刺向他。他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以为就此了结。

      顷刻间,一把长剑挡在了他的身前,将巫祝的短剑挑向空中。

      他见到三名玄衣亮出长剑,将巫祝围住。巫祝见势抽出藏在节杖之中的软剑,退到祭坛前,朝玄衣飞出三枚沾毒枣钉,速度之快,就如宁静湖面中,突然窜出的游蛇。

      玄衣里个子最高的那名,只身挡住了枣钉,一枚直直嵌入心脏部位,血脉皆断,枣钉上的毒都来不及起效,顷刻间便倒在了地上。

      见状,他抽出佩剑,飞身刺向巫祝。另两名玄衣紧跟身后左右夹击。

      巫祝见招拆招,四十来招之后,见寡不敌众,想抽身而退,不想被三人围住,连一丝回转的变数都没有。

      此时,天狗将烈日吐出,天光乍现。一个巧妙的角度被他发现,无云遮挡的天空中,一道猛烈的日光直射到佩剑之上,刺眼的光反射在巫祝的双眼中,生灭之间,他顺势刺向巫祝的左眼。

      巫祝大叫一声,正欲强忍疼痛,定神用独眼迎击,那两名玄衣趁着间隙,转身跃入巫祝身后,两柄长剑直穿巫祝身体。

      而此非他本意,他想生擒巫祝,好拷问清楚,这一场刺杀来得不清不楚,毫无征兆。

      巫祝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身体还有些抽搐,他正欲解开巫祝的面具,被玄衣拦住,那身影稍壮的玄衣害怕巫祝临死发难,亲手揭开了那张狰狞的面具。
      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尽管那张脸烂掉了一半,布满疤痕,但从五官还能清楚地辨认出,巫祝就是多年前失踪的那人。

      此时,他心中明白了大半,不过仍想问个清楚,将心中所想串联起来,巫祝却已断了气,秘密可能不会像日蚀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玄衣将巫祝的尸体投入祭坛的火中,付之一炬,也算让他死得干干净净。

      回到宅中,思儿见主人神色不对,身后又冒出两名玄衣,他连忙去端了碗定惊茶来。

      稍稍坐定,那两名玄衣中,方脸丹凤眼的那名跪下道,“都尉,请恕我等之罪,我三人数月前就被派来暗中保护都尉,日日不敢有一刻懈怠,不想还是让都尉陷入囹圄,幸宁远以身相抵护得都尉周全,我们也算不辱使命。都尉,我二人今后会继续留在都尉身边,护都尉平安,即刻我会飞信一封,让增援人马,不至再有今日情形……”

      他没听完玄衣的请罪之词,打断道:“不必了,你二人即日起就返回长安吧,告诉你们主人,再勿派人来了,很快此事就会有个了解,此后,那位也不会再加难于我。”

      两名玄衣尽管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在他的坚持下连夜返回长安复命去了。

      数日后,他接到了诏书。

      天降灾异,阴阳悖乱,此非天灾,是人祸,祸首就是他,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他,此生永不得诏归返,至死留在这茫茫大漠之中。

      接到诏书的瞬间,他的内心再无波澜,从此,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尽。

      那夜,他拿出积攒了好久的西域玩意儿,并一整箱书信,他想让信任的驼队将它们带回长安,长埋于地下,一处只有他两人知晓的秘处,如同二十年前的初遇,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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