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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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十六年四月，宋享下旨赐婚柔嘉公主与周岁寒。
因公主尚年幼，待两年后公主及笄再举行大婚，周岁寒则入宫先与皇子一同教养。
拾得红炉一片雪，却是黄河六月冰。
世间之事，皆不外因果二字。
林丰年下朝之时，风风火火地追赶着齐壬晔的身影。拽着官服长袍疾步而行，喘得面红耳赤——也可能是气得。
齐壬晔浅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委婉地遣走了同行的几个拥簇他的官吏。“林贤弟作何从此匆忙？”
“齐兄，今日朝堂之上，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林丰年气急，险些直拍大腿。
齐仁晔皱眉，装作一脸莫名，摊手道：“陛下给自己选女婿，我置喙什么？”
“就凭周家那个小孽畜他也配？刘家孙家不识好歹也就罢了，陛下怎么也……”
“欸——”未等他发完牢骚，齐仁晔就开口打断，目光扫向两旁，轻声道：“天家脚下，林贤弟慎言。”
“叫我如何慎言？”林丰年咬牙切齿道：“那小孽畜杀了我岳丈家满门，如今又为周彝平反，不杀头不定罪也就罢了，竟还招他做驸马！陛下可还有把我林家放在眼里！简直欺人太甚！”
齐壬晔心中暗讽。当年领兵接连战败，曹氏势微，南渡后为了在安陵站稳脚跟，便打起了与雁南氏族结为姻亲的主意。丧妻多年未曾续弦，膝下又无子的林丰年便成了曹氏最好的人选。而煦川林氏到了林丰年这一代也渐露衰微之态，大不如前，两家半路联姻，虽是无奈之举，但也巩固与壮大势利的良策。
不成想曹氏也实属不争气，这些年来没什么助益也便罢了，又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大闹灵堂，诛杀了两子。凶手不予定罪却还成了几个氏族，甚至于皇室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事于林氏而言也确实是颜面无光，今后在几家面前也难抬得起头。
更何况……听闻林丰年家里的那位曹氏，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贤弟莫急。”齐壬晔转头看着他，神色如常，“陛下今日不是也将你的嫡女赐婚与太子殿下做侧妃了吗？待她过两年及笄入了东宫，晟春你便是皇亲国戚了。这已是陛下在补偿你林家，见好便收吧。”
“补偿？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蜜枣？”林丰年摊手，面露讥笑，在他那张臃肿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倘使他日那小孽畜若真一朝封侯拜相了，又岂会善待我林家？”
“晟春啊。”齐壬晔叹气，幽幽道：“你可知为何圣上要令他进宫教养两年？”
“哼，这不明摆着是抬举他！”
“确有栽培之意。”齐壬晔点头，又讳莫如深道：“但亦是考验，两年之后若是发现他是个不成气的……”
林丰年的眼珠子亮了，“齐兄你是说……”
“欸，不可说，不可说。”齐壬晔笑着抚了抚须，“两年时间还久呢，谁知道这中间又会有什么变故？”
“这……”
两人相视而笑，款款抬步走出宫门。
此时日光正好，散落着耀眼炫目的光斑，迷离恍惚，如朝堂上的波诡云谲，摧摧而成观。
寝殿内，着霞光红百蝶纹广袖留仙裙，梳着飞天紒，头戴金玉的少女正大发雷霆。
打碎了殿内瓷杯玉盏无数，似是累了，那少女又气汹汹坐在了殿中一张梨花木六脚雕花茶桌旁的圆凳上。伸手想倒杯茶润润喉，却见原来茶壶茶盏都早已被摔成碎片了，破败的落叶似的堆在地上。
“蠢奴才！还不快去给本宫端壶茶来！”柔嘉公主秀眉轻蹙，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红，玉指芊芊指着蜷缩在一旁的小太监。
这柔嘉公主今年将满十三，却已现美人之态。只可惜美则美矣，却像一朵有毒的绮丽妖葩，妖娆又狠辣。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那小太监畏手畏脚地钻出了殿门，一溜烟地跑了。
柔嘉望着满殿的狼藉，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将茶桌上的素纹布帔掀了。仍是不解气，她定定地看了一眼，忽然起身奋力将那张茶桌掀翻在地。
听见这响声，那端着茶托而至的小太监躲在门口一时未敢动作。柔嘉抬眼瞥见了他，厉声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是想渴死本宫吗！”
闻言，那小太监将茶托端在身前，颤颤巍巍地挪了进来。“公、公主请喝茶……”
茶桌翻了，那小太监只能跪在地上，将茶托举国头顶，恭恭敬敬地呈给公主。
“蠢货，上前点！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太监又跪着用膝盖小心翼翼地向前抵了两步。
柔嘉捏了杯茶，放到唇边抿了一口。霎时大怒，将水中的茶悉数泼向了小太监那张唯唯诺诺的脸上。
“狗东西，你想烫死本宫吗？！”
那小太监被烫得惨叫一声，却未敢将手中的茶盘脱手。咬牙忍着痛，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未料柔嘉见他那副样子，又一脚将其踹倒在地。“狗东西！连你都敢作践本宫！”
茶壶滚落，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可那小太监这会却连喊叫都不敢了，只把一只手腕衔在嘴里死死咬住，倒在地上痛得直打滚，压到了地上的碎瓷片，整个人顿时血淋淋的。
柔嘉又上去踹了他几脚，用了七八分力气，怒目切齿道：“怎么，见父皇把我赐婚给了那个无父无母的屠夫，你们便一个个都敢骑到我头上来了吗？！本宫告诉你，本宫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的！”
“绝不可能……”见那小太监似晕死了过去，她粗喘了口气，泄了气般地直挺挺地又坐回到那只圆凳上，喃喃道：“本宫是大越最尊贵的公主，将来定要嫁给大越最优秀的儿郎……”
“来人！再给本宫添壶茶。”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雁南四月已入初夏，周岁寒换上了一件松霜绿暗竹纹薄衫，衬着皮肤淡白，显得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跟在领路的太监身后，前面就是皇子们修习的豫林阁。
上了三阶汉白玉台阶，上面的殿门开着，领路的小太监站在门口，伸手示意他进门。
甫一进去，是一间大而宽敞的堂室，抬眼便看见正前面坐着的那位头发半白，看起来有几分松形鹤骨的老者——周岁寒知道他是谁。
他上前几步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学生周岁寒见过沈太师。”
沈闵看周岁寒一副恭谦有礼的模样，颇为愜心：“坐吧。”
周岁寒这才看向坐在下首的几个学生，这四个人，他在春猎上都见过。堂中摆了三行共六张书案，第一排左首坐着的正是当今的太子宋恒瑄，这会正回首冲着他一脸温润地笑着。
宋享膝下子嗣单薄，皇长子死于当年越朝皇室内乱，二皇子体弱多病，南渡那一年舟车劳顿，病得愈发重了，到了安陵不久便殁了，只剩下后来被封太子的三皇子宋恒瑄跟四皇子宋怀瑾。迁都安陵的第二年，宋享喜得五皇子宋惟珝，但小皇子天生不足，这几年也是一直药石煨着。
故这豫林阁只有两位皇子修习，其余几位都是从氏族、官员家中选出的优秀子弟入宫伴读。至于他，周岁寒自嘲不过是一颗被摆到这局中的棋子罢了，随时可以被弃车保帅。
“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如此多礼。”宋恒瑄虚怀若谷，和善道：“我记得你叫柏青是吗？日后大家一起相处，随意些便可。快坐吧。”
坐在宋怀瑾旁边那位手里握着玉笛，神色淡然的公子便是楚萧了。身手很是不错，春猎那日周岁寒是见识过的。不过让他惊讶的却是坐在第二行的沈燕回，沈闵沈太师之子。听说他是沈闵的次子，家中还有一个兄长跟一个弟弟。沈燕回看起来颇为木讷，此刻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活像个书呆子。但他在猎场上的利落的身手却毫不逊色，挽起长弓时好像就换作了另外一个人。
沈燕回旁边的书案是空着的，却像模像样地摆了两本书。周岁寒暗自揣度，这里坐着的应该是那日宫墙上的四皇子，宋怀瑾。
遂他轻轻地坐在了第三行的书案后。
察觉到了视线，他转头见旁边的齐正看着他，面露嗤笑。
他是当朝太傅齐壬晔之子，出身显赫的雁南世家，身份贵重。但这人的眼神让周岁寒想起东南当年他与母亲还有阿汶在南渡途中，遇到的那只伏在树干上，试图攻击他们的毒蛇。
他笑起来与安陵城里大多数终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一样带着那种油滑的痞气，但又有几分阴冷，如毒蛇吐着信子，着实让人不大舒服。
“主子，您跑慢点！”殿外传来一声太监尖锐地惊呼。
那几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宋恒瑄更是又几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唯初来乍到地周岁寒不明就里，下意识地回首朝门口望去。
只见宋怀瑾匆匆忙忙地一路小跑进来，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宝盛吃力地跟在后头，连忙递上一块帕子，“殿下，快擦擦。”
宋怀瑾打一进殿便注意到了今日多出来的，那一抹绿色的身影。脚步一顿，恰巧那人也正回头看着他。
细长的眼睛一弯如钩月，咧嘴笑道：“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