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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惶恐 ...

  •   (一)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得膛目结舌。
      她不是答应要和杨柳去离婚么,不管离不离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呀!
      我把一切都计算好了,但没计算到孟雪飞会在中午来医院。
      孟雪飞冷笑,说:“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走的。”她和电梯里的人出来,让电梯的人进去。我看着原本我要搭上的电梯门关上,向下,向下,向下……我的心也随之往下沉。
      “就是她?”孟雪飞身后一个近60岁左右的老妇人看着我用四川话问。她旁边还有一个年纪不相上下的老头,也在盯着我看。
      老妇人清瘦身材,皮肤稍黑,但眼嘴鼻脸都小小的,一米六左右,穿了一身素净的黑灰小碎花短袖仿绸套装,脚穿黑色凉皮鞋,手里拧了一个手工勾织的黑棕色小包,有些花白的短发用黑色波浪夹夹了,整洁得体。而老头则剪了寸头,微胖,高约一米七,一套藏青色亚麻休闲唐装,黑色布鞋,肤色比妇人稍微白一点。
      孟雪飞点头。
      老妇人说:“我还以为小三儿都长得很漂亮的那种,这么普通一个人,怎么想的!”
      她的口音,她的话,让我更是惊诧。路过的人闻言,纷纷将眼光投向我,仿佛在说:“原来是个臭不要脸的!”我震惊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要做何反应。
      不必多想,他们是杨柳父母没错。尽管我一次也没见过,但此刻的我,完全可以笃定确信。老头只是看着我上下打量,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我知道那并非善意。带着愤怒我扭头看向孟雪飞,我已经不能顾及草芽脸上的忐忑。她马上陪笑着对杨柳的母亲说:“妈,不是这样的。依依人很好的!走,我们进病房再说。爸爸,是18号病房,你们先去等,我把她扶过去。”
      老头没有说话,牵了草芽往前走,杨母冷哼一声跟上去。电梯口只剩下我和孟雪飞。
      “你要做什么?”我跨着脸问。
      “阻止你离开。”孟雪飞言简意赅地说,脸上的笑意散去。
      “用这种方式?”我望着杨柳父母的背影问。
      “是的。我不会让杨柳离开我,就不会让你离开杨柳。”孟雪飞毫不避讳她的打算。
      “恐怕你会失望的,没有哪家父母有个‘好媳妇’,还能容忍‘小三’的存在。杨柳也不可能同意!”我冷笑,着重强调‘好媳妇’和‘小三’两个词。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除了你,杨柳还会听他父母的话。他是个孝子,他父母养育他上大学不容易。而他父母,会听我的。”孟雪飞完全无视我的话,自信地说。
      我一脸惊恐地看着孟雪飞那张云淡风轻的脸,脸色铁青地说:“你,真是个变态!”
      孟雪飞听我骂她,非但不生气还带着胜利地微笑说:“对,我是个变态。为了杨柳,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现在,你也得听我的。”说着,她强行扶了我往病房走去。
      我知道,我铁定走不了了。索性甩开她的手,自己扶着墙边的扶手跳回去。孟雪飞看我往病房的方向跳,也不坚持搀我,只跟在后面。
      (二)
      我一跳一跳进病房时,草芽和杨柳父母坐在连凳椅上看着我从门口到床上,就像牢头盯着准备越狱的囚犯。我的病床还保持着我刚才出去的模样,半摇起,两只枕头叠放在床头。我慢慢地爬上去靠着枕头坐了,低着头等杨柳父母开口。他们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一定有不少要训斥的话。
      “你啥子时候可以出院?”杨母冷冷地问。我抬头,看得出她在极力压制怒火,但眼睛里的鄙夷却无法压制,这种表情对我,在情在理。
      “杨柳说明天可以出院。”我用四川话如实回答。面对她的瞪视,我有些惴惴不安,但又不得不面对。如果是别人对我甩脸色,无论什么原因我都可以不理会或者甩回去,但对方是杨柳的母亲,我不能用对待其他人的心理来对待她。
      “哼!想得倒安逸!今天离婚,明天出院。然后你们两个就可以去过逍遥日子了!”杨母兀自分析着,她认定了我这个‘小三’,来为孟雪飞伸张正义的。她要怎样继续骂我,我不知道。
      我打算采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方式应对。
      “妈!来之前说好了不骂依依的!”孟雪飞真会做好人,反倒帮起我来。我看着她,笑了,转头看窗外。昨天孟雪飞看的那些树枝,带着像短胖的小辣椒一样的果子,还在风里摆着。那是一株杜英,居然在六楼可以看到它的枝丫,难道外面有个露台?不然不可能看得到。瞧,我在想什么呢!我收回视线,依然低头,不悲不喜。
      “我忍不住。”杨母说,稍稍收敛了一下态度。她果然听孟雪飞的。
      “虽然我很讨厌你,巴不得你赶紧滚远点,但飞飞说你不能走,那你就不能走。”杨母表明态度,强势地说:“何况你的腿暂时也跑不了,我们俩口子会照顾你的。你趁早打消念头,除非我们喊你走,否则你啥子都不要想!”
      我没有作声,只是听着。当然,杨母也没有要我发表意见的意思,她继续说着:“既然我儿要死要活都要你,那我们也只好认了。但你想跟他结婚,门都没得!我们媳妇只有飞飞。当然,你放心,我们不得打你,不得扒光你的衣裳游街,不得扯你的头发拖你到大路上去丢人。我们会给你好吃好喝的养着,你只要给吃就吃,给穿就穿,老老实实在家当个称职的小三儿就行了,不要搞事情!”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被孟雪飞说服的,此时的杨母,简直是被孟雪飞下蛊了,居然能同意这样变态的事情。我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这是打算软禁我吗?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此时,孟雪飞的电话响起,她接过电话只说了一句“我在医院”就挂了。
      “听飞飞说你们住在郊区?正好。我们也不喜欢住城头。飞飞,你和草芽也搬过去。都住一起,我做饭,你们省时间,上下班你和柳娃子一路走,一个车还省油。”杨母开始安排后续事宜。
      我越听越觉得可怕,坐在床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想不出逃跑的办法,心里很着急。
      (三)
      “柳姐姐,夫妻肺片来啦!噫!你们是谁?”丁香开心地提着餐盒推开门进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杨柳父母停在门口问。
      “你又是哪个?”杨母没有回答,反而带着敌意看着她问。
      “我是……”丁香被她这眼神和语气弄得搞不清状况,看看我,又看看他们,一时语塞。孟雪飞赶紧介绍:“妈,这是依依花店里的员工,叫丁香。这两天白天是她在照顾依依。丁香,这是杨先生的父母,今天刚从老家过来。”
      “哦!”杨母明了,继而冷哼着说:“还吃夫妻肺片,整得安逸哦!没心没肺才补的哦!”
      “柳姐姐,这是什么情况?”丁香一直以为我和杨柳是夫妻,孟雪飞是我们同学,仅此而已。可眼前的情形,让她糊涂混乱了。
      “香香,你放下餐盒回去吧。今天你不用照顾我了,明天也不用来了。”我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丁香说。我甚至在想,如果丁香知道真相,估计不会再这么亲切地叫我“柳姐姐”了吧。
      想想,有些伤心,又低了头。
      “咋个?晓得丢人了索?早晓得就不会有这摊子事情了!”杨母见我样子,斥责道。
      “柳姐姐?”丁香有些六神无主,只是站在原地呼我。
      “放心,花店不会关掉的。你明天去店里吧!”我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丁香急着解释。
      “个儿都泥菩萨过河,还想保别个索?操心的事情还不少。”杨母嘲讽。杨父始终和草芽在玩,一句话也没有,仿佛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那你先把饭吃了。”丁香不放心地说。我哪里吃得下饭?唉~~
      “走吧,香香。”我叹口气。
      “去吧!我们会照顾她的。”孟雪飞接了餐盒,推着丁香。
      丁香见这样,没有办法只好走了。杨柳迎门而入,冲进来就对着孟雪飞就喊:“孟雪飞,你发什么癫!说到民政局的,你跑来医院做什么!”
      “柳娃子,你才发啥子癫?”杨母站起来怒道。杨柳这才发现他的父母都在,惊道:“妈,爸爸。你们咋个来了?”语毕猛然醒悟急忙回头看我。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翻滚,泪水涌上眼眶却不敢掉下来。杨母仍在训斥着杨柳:“今天可是教师节!是飞飞的节日,你给我收敛点!”
      孟雪飞一脸委屈。杨柳没再说什么,跑过来问我:“依依,你有没有怎么样?心口有没有痛?”
      泪水在他眼里打转,我看得心疼不已。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我前世造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孽,今生老天爷故意惩罚我?我摇头,我不敢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大哭起来。刚才我还可以假装不在乎,可看到杨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的心,似要灰飞烟灭。
      (四)
      “硬是宝贝得很!你放心!我们没把她咋个,也不得把她咋个。”杨母站起来,走到杨柳对面的床边说,“你快点带我们回去收拾房间,我们要住到你们那个房子头去。下午飞飞照顾她,晚上你再来换飞飞,明天再办完出院手续把她接回去。”杨柳的母亲安排得头头是道。
      杨柳听了他母亲的话,看向我,想确认他母亲的话是否属实。我点头。
      “你吃完饭我再走。”杨柳拿起餐盒轻声说道。
      “我吃不下。”这样的情况,我怎么吃得下?
      “装啥子装?想绝食索?吃了!”杨母在边上命令着。
      “多少吃点,你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杨柳轻声劝着。他的话引来孟雪飞和杨柳父母的惊讶,连草芽都抬头来看我了,似乎都不相信。
      “快点吃!吃了柳娃子好带我们走!”杨母不耐烦,但语气缓和了一些。
      “来。吃点。你脸色很不好,要不吃点补充能量,医生该不要你出院了。”杨柳夹了饭菜给我。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垃圾桶提前拿了过来。听他们母子这样说,我只好张口吃掉杨柳夹的饭菜。但是胃却不争气,一阵翻滚之后,我还是吐了。杨柳赶紧给我拍背,样子比我还难过。
      其他人再一次被惊到,齐刷刷盯着我。
      “噫!啥子意思,有了索?”杨母惊问。
      她的话把孟雪飞、杨父更惊到了。草芽听了,反而兴奋地拍手道:“好也好也!柳阿姨有小弟弟了吗?”我尴尬得无地自容,瞬间各人脸上表情不一。
      “妈!不要胡说八道!”杨柳含着泪大叫。
      “吼啥子吼!不是就不是嘛!”杨母见杨柳反应激烈,有些心软了。她到底还是宝贝儿子的。
      “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我也不饿,等我饿了会吃的。我想休息了。”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我确实累了。全身没有力气,想睡。
      杨柳看看我,又看看他父母,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道:“好,我晚点再来。”然后转头对孟雪飞狠狠地说:“你要是对她怎么样,我不会放过你!还有,她要是睡太久,你要摇醒她,不要像上次那样,又晕睡过去了。有问题赶紧叫医生。”
      孟雪飞虽然被杨柳这样对待,却唯唯诺诺地应着。杨柳这才带着他父母和草芽走了。
      (五)
      他们一走,我便蒙头大睡。这次,我真的睡不着了。我蒙在被子里苦想逃离的办法,我不能陪他们这么胡闹下去。否则,我会崩溃,杨柳也会。
      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孟雪飞坐在床前,没有言语。我们就这样,一个蒙在被子里,一个坐在床前,无话一下午。大概,孟雪飞看我时不时翻身,知道并没有睡着,便没有叫我,也没有摇我。直到杨柳进来对她说:“你走吧!”我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一走,我便一把抱住床边的杨柳。此刻,我只有抱着他才有一点安全感。他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说:“别怕,有我呢!”
      “想吃点东西吗?”杨柳抱着我问。我摇头。经过前两次的事,他不再劝我吃东西。我们就这样抱着,直到夜里值班的医生来巡房。
      “明天出院了?”戴着黑圈眼镜的短发女医生拿着床头的病历卡看了看问杨柳。
      “是。”杨柳答。女医生闻言点点头,给我量了体温,听了下心音。
      “脚不是问题,时间早晚的事,一个月来拆石膏。但是心脏要特别注意,别给病人压力,别抬重物,别做激烈的运动。”女医生严肃地交待着,言简意赅。看得出,她是一个条理相当清楚的人。
      “好。”杨柳应着。
      “病人放轻松,好好休息。回家好好养,很快就好了啊~别着急。”她对我讲话时,又换了一张微笑的脸,温柔而和蔼,让人如沐春风。
      “好,谢谢医生。”我赶紧应了。
      “不客气。我走了啊~好好养~”说着捏着听诊器走向病房门口。
      “医生……”杨柳叫住了女医生。
      “怎么啦?”医生站住回头问,眼神不善,冷得很。
      “她吃不下饭,可不可以输点葡萄糖补充点体力?”杨柳试探着说。
      女医生看了看我,对杨柳说:“等会儿我回办公室给她开,晚点护士会来安排。还有事吗?”
      “没有了,谢谢医生。”杨柳道谢。她步出病房。
      半个小时后,护士拿来了葡萄糖输液瓶给我挂上,渐渐地,我似乎没有那么无力了。我抓住杨柳的手不放,我们就一直这么握着。只有这样,我心里的害怕才不那么强烈。
      然而,这天夜里一点都不安生。过道里总能听到女医生匆匆跑动的脚步。后半夜,走廊的灯光忽然全亮起来,随后听到一群零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病人的痛苦呼叫:“哎哟!我好痛!医生,麻药怎么还没有起作用啊?!”
      “病人请忍一下,很快就会起作用了。”是女医生冷静的声音,“把他推到12号病床。”
      “急诊科的到底在搞什么嘛,这么简单的处理一下就扔上来了!”是护士的抱怨。
      “医生,麻烦你了。”这是病人的声音,但舌头有些捋不清,像是喝醉酒的样子。
      “不要抱怨了,赶紧推过去我先看看。”女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病人别说话。”
      一群人推着担架床跑过我们房间,透过玻璃门看到一个很年轻小伙子躺在床上□□。他没有听医生的停止说话,而是带着害怕的音调大声地问:“医生,我会不会死啊?!我就踢了他们的桌子,没想到他们带了刀子我才没干过!居然捅老子几刀!我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早喊你不要半夜三更到处惹事生非,你就是不听,现在怕死了?听人家医生的,不要说话!”一个微怒的成熟男声呵斥着。能这样说的,不是病人家属,也是跟病人很熟的人。
      “病人请冷静,我们会为你治疗的。”女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冷静自若。
      病人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会不会死,随着担架床离我们渐远,他的□□和女医生的吩咐声音也越来越小,走廊的灯也渐渐灭了,一切又回归安静。
      “睡吧!很晚了。”杨柳看着我还睁着眼睛听说道,“要不我把灯全关了?”
      “不要关。”我害怕医院黑森森的,睡觉总留一盏灯开着。
      “那好,快睡。”杨柳道。我听话地闭了眼。
      但这夜注定不安稳,大概夜里两三点钟的时候,一阵哭声和争吵声再次把我惊醒。仔细一听,大约是一个老年病人死了,病人家属沉浸在悲痛之中,有不理智的家属开始大骂医生技术不行,没有救活老人。哭骂声中可辨出推搡之音和护士的劝说,却没有听到医生的声音。直到有个小护士委屈地哭着申辩说医生已经尽力了,老人本来就病得无回天乏术。
      “小英,闭嘴!”又是那个女医生的声音,她严厉地喝止了小护士。其他家属和护士又劝,哭嚎骂劝,声音都很大,打破了医院宁静,尖锐刺耳。
      我在这声音里一样感到惶恐。
      而那个医生冷静的声音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她像掌握全局的神。
      自信又坚定。

  •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看事件,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才是最委屈最正确的那一个。殊不知,人聚到了一起,总会发生互相伤害的事,不管初衷如何。
    所以,世间的感情,既可以让人奋起,也可以让人懦弱;既能付出爱,也会给出伤害;如果能跳脱出感情的漩涡,那么,你就会变成一个自信坚定的人。为什么?因为——关己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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