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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两难 ...

  •   因着肖珩腿伤未愈,苏简煜便不允许他到处走动,甚至专门请了姜忠行到王府再次替肖珩看诊,在得到姜忠行再三保证肖珩痊愈以后不会落下残疾,这才踏实许多。苏简煜还照着肖珩的叙述,帮他拟了一份折子详细叙述出使的全部过程,用以应对议政处众臣。
      苏简煜这几日在皇宫和王府两点一线间来回奔波,好在苏靖垣被接到宫中暂住,否则苏简煜会更加劳累些。肖珩原先觉得被圈养的日子乏味,不过看着苏简煜偶尔伺候自己倒也是乐得清闲。由于身居内院不外出走动,加上天气闷热异常,肖珩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光着身子在苏简煜跟前耍流氓。苏简煜每每都被肖珩气得涨红了脸,气急之际后者又开始卖惨求饶,弄得苏简煜哭笑不得。
      前朝没过多久便开始悄悄议论起肖珩此次琅国之行,照理来说苏简煜在折子里写得很明确,挑拨天枢、天权两部的关系是肖珩出使以前便已计划好的,可依旧有不少说肖珩好心办坏事,还差点将自己搭了进去。苏简煜明面上对这些风言风语听之任之,却隐约觉得事情另有蹊跷。话虽如此,为着不让肖珩忧心,苏简煜并未将此事告知于他。
      不过苏简煜的重心依旧离不开政事,地方官制改革已然起步,但由袁轼牵头提出的改订刑狱官制还在讨论中。袁轼对地方设立按察使司没有异议,却并不赞成苏简煜主张的仿照一一对应的方式设立地方大理寺的构想。
      “大理寺掌刑狱判决,其职能与其他朝廷官署不同。”袁轼将袖管撩起,正在解释着自己反对的理由,“臣不仅认为地方大理寺不可仿照对应之法设立,甚至大理寺本身也有必要进行改革。”
      “这些你在折子里只是带过一笔,说得并不详尽。”苏简煜很有耐心,“本王承认大理寺有其特殊之处,然则尚不能理解为何需要区别对待。”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袁轼擦拭着额头的细汗,“大理寺所需之人才须得精通律法,光是普通的科举难以对此进行考察。臣说大理寺本身也有必要进行改革便是此意,换句话说,大理寺官署内的每个职位都应经过专门的考察方可上任。”
      苏简煜皱了皱眉,道:“袁卿的意思是要在科举中另开一科律法相关的考试?”
      “不错,臣正是此意。”袁轼欣慰地点点头,“凡有志于进入大理寺及其相关官署任职者,须以律法科考试成绩为准,诗词、策论和时政等科的考试成绩可相应降低标准。长远观之,有利于使大理寺相对独立于朝政以外,不受主政之人的影响。”
      “独立于朝政之外?”苏简煜明显迟疑片刻,接着说,“且不论如此是否真的于我大昭有利,光是此番构想是否有可操作性尚且未知。科考增设一科并非小事,明年开春便又是一次殿试,这关系到所有的考生。”
      “律法科不必作为必考,可作为选考。”袁轼听出了苏简煜理解上的误区,“这样一来便不会影响考生的准备,只是参加过律法科考试之人,在日后选官调职时可以多出大理寺这一去处而已。”
      “本王明白了——”苏简煜恍然大悟道,“若是如此,的确合理许多。话说回来,假使大理寺当真要逐渐独立于朝政以外,则必然要求其官署架构自成一体,本王若是没有理解错的话,是否要从县一级开始,判决之权责就得与县衙分开?”
      “如果可行的话,这是最佳的设想。”袁轼眼中闪着光,激动地说,“大昭自朝廷以下设有京兆府和七道,道内设立府、郡,再以下便是县,将刑狱判决之权责彻底与地方官署分开,改以大理寺纵向直接管理,便可自成一体。当然大理寺仍旧受到议政处统辖,以免权责膨胀,这便与臣提出改革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构想,牵扯甚广。”苏简煜努力消化着袁轼的每一个字,“本王会与陛下上奏此事,之后还需与多方进行探讨以后才能做出决定。无其他的话,今日就先散了吧。”
      “但愿殿下能成前人未竞之事。”袁轼起身行礼,随后上前一步小声说,“殿下那日与臣的肺腑之言,臣始终铭记于心,望殿下亦是如此。”
      苏简煜浅浅一笑,温和地说:“那是自然。”
      袁轼与刑部官员离开之后,苏简煜又独坐良久——即使是苏简煜,面对这个大胆而又冒进的刑狱官制改革方案,也多少觉得为难。先且不论吏部是否会支持,苏简煜本人就对此构想存疑。大理寺分立于朝政以外,这无论怎么说都是异想天开。
      苏简煜决定在回府以前先去趟皇子所见周仪,于是托内监给在宫外等候的管事递了口信,说是自己要晚些回府。结果走到皇子所却被正在读书的苏靖垣和苏靖城告知,周仪已有两三日未进宫给他们上课了,具体原因两个小家伙也说不清楚。不过周仪人虽未到,却并没有敷衍了事,该做的功课已经提前给小家伙们布置好。
      苏简煜稍微关心两句后便匆匆离开,他担心周仪身体有恙,便直接去往周府探望。正午时分,日头最是毒辣,苏简煜坐在车马中只觉得闷热难受,路行一半便干脆下车自己步行,大约花了两盏茶时间便走到了周府门口。稍作等待以后,管事领着苏简煜一路向内院走去,叫苏简煜意外的是他被直接领去了周仪的卧房。
      这房间不大,家具的摆设也比较朴素,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观。西侧摆放着一张薄纱屏风,借着日光能看到周仪正躺在其后的床榻上。床榻旁边是一个花架,上头搁着一株似乎已经枯死的盆栽,枝丫上挂着残叶,毫无生气。苏简煜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殿下来了,”周仪温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元槿前几日突发高热,昨日刚好,暂且无力下地走动,望殿下宽宥。”
      “我又非是来问罪的。”苏简煜笑着绕过屏风,却见周仪满脸倦容地倚着床榻,面色苍白,“怎得病成这般模样?!”
      “元槿比殿下年长几岁,身体自然更弱一些。”周仪倒是一副不介意的样子,然而他明显消瘦不少,“本以为殿下近日会与侍郎多待在一起,没想到殿下仍旧勤于政事。”
      “你是不知道他在家有多下流,没羞没臊的。”苏简煜翻了个白眼,就着床边坐下,“倒是你,病了也不说一声,没人照顾可不行。我先前已叫吏部给罗子昇发过文书,催促他尽快回京,但他回来之前你大可同我开口。”
      “殿下厚爱,元槿感激不已。”周仪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殿下着急到府上来寻我,可是有要事相商?”
      “袁轼和叶伯诚提了一个刑狱官制的改革方案,今日同我细细说了一遍,我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妥。”苏简煜摇头道,“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发病以前倒是听承旨大人说起过,但并未上心。”周仪眨了眨眼,“可有文书卷宗可以供我阅读,这样也省了殿下花费口舌同我转述一遍了。”
      “有倒是有,不过被我留在宫里了。”苏简煜摸摸鼻尖,起身道,“罢了,你病未痊愈,左右这事不算太急,你先将养着,待好了再看不迟。”
      “殿下这就要走了?”
      “家里还有个断了腿的家伙,我得回去看着他。”苏简煜耸耸肩,随后他的视线无意间再次落到那株枯死的盆栽上,迟疑道,“这可是你一直养着的那盆木槿花?”
      “是啊……”周仪忽然叹了口气,“木槿难养,最近忙于给五殿下和世子上课,疏于照顾,竟是枯死了。”
      “你若喜欢,我回头给你再送几株来。”苏简煜安慰道,“这株便挪到外头去,你还在病中,看多了可该阶前愁煞葬花人了。”
      “回头便叫管事的搬走,”周仪低垂双眸,“多谢殿下挂怀了。”
      ——
      肖珩在骁骑营历练一年有余,身体底子本就相当扎实,加之苏简煜将补品药材如流水一般地投喂,不出半月,肖珩已然可以下地走动。不过苏简煜却多少高兴不起来,眼瞅着临近八月中,宫里宫外关于肖珩的流言不仅没有止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传起了肖珩得以授官正是因为攀上了苏简煜,暗指他二人之间存在不可言说的秘密。
      虽说他二人之间的确是这层关系,但若是放任流言,后果或许不堪设想。肖珩是否能顺利被论功行赏已是小事,更要紧的是苏简煜传出龙阳之好的风言风语,最终损害的还是皇家清誉,叫嘉永帝两头为难。不过局面尚且没有演变成不可控制的势态,因此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到流言的源头,对其加以惩治,以便在无需明面上承认这段关系的前提下完成对肖珩和使团的嘉奖。
      宫中人多口杂,最是容易酝酿出这些不入耳的说法,苏简煜疑心幕后之人就在宫中,但至于是谁他却想不明白。照理来说后宫之中,知道他与肖珩这层关系的,除去太后和皇后邹氏以外应该再无他人,思来想去他应该也没有得罪过哪位嫔妃。无奈之下,苏简煜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趟寿安宫。
      苏简煜是在日落以前去的,他到时仁熹太后正与苏靖圻在后殿听戏。
      “你若提前知会一声,哀家便点一出你喜欢的《莺莺传》了。”太后遣散了众人以后仍意犹未尽,“一道留下来用晚膳吧,你这个六叔也正好与圻儿说说话。”
      “晚膳就不吃了,肖珉肖濯川的一对双生胎要摆周岁宴,就定在今日。”苏简煜搀扶着太后,缓步走在鹅卵石路上,“儿子贸然前来,是有事想托付母后。”
      “你现在与肖家还当真是亲近。”太后饶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苏简煜,收声问道,“何事竟是需要绕过皇帝?”
      “儿子不知道母后最近是否听了些风言风语,叫儿子着实有些头疼。”苏简煜挑了挑眉,故意没有直接说破,“还想请母后帮着查查这幕后之人。”
      “你若指的是你与肖六那档子事,哀家的确有所耳闻,也唤了皇帝来问他的意思,你皇兄说不必理会。”太后倒是直截了当,丝毫没有隐瞒心虚的模样,“你没有同他先商议过吗?”
      “我便知道皇兄定是如此乐观,这才导致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发嚣张。”苏简煜无奈地摇摇头,“常理而言,流言止于智者,母后不觉得奇怪吗?”
      太后停下脚步,思索少顷后缓缓开口道:“你如此提点,倒的确有些可疑。”
      “儿子怀疑有人在幕后煽风点火,不想叫这流言平息下去。”苏简煜轻巧地松开太后的手臂,“所以儿子想请母后帮着查一查皇兄身边的人。”
      “你缘何笃定就是后宫里的人?”太后反问道,“之前太学生闹事、袁轼触柱,哀家虽不想说,但你在前朝树敌并不少。”
      “朝臣若是冲着我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苏简煜视线环顾四周,“如此行事更像是后宫妇人的心思,若是冲着我来倒也罢了,儿子只怕此人别有用心。”
      “哀家翻过内廷司的记档,皇帝近来只召幸过几个新人。”太后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有所思道,“她们应当翻不起风浪,不过——”
      “母后?”
      “这事哀家会替你上心,不过你答应过哀家的事也得做到。”太后伸出一手示意苏简煜上前搀扶,“肖六可以加官进爵,但他不可染指朝政。”
      苏简煜嘴角微微上扬,识趣地说:“母后放心,我舍不得他死。”
      离开寿安宫的苏简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王府,刚好撞上肖珉夫妇步行而来。肖珉和陈婉音分别抱着肖筠和肖惠清,与苏简煜一同入了正堂,肖珩出来迎了他们几人。
      眼下夜色渐浓,崇华大街华灯初上,温暖的晚风吹拂,倒是让人觉得颇为舒适。
      “殿下回来了,见过兄长和嫂嫂。”肖珩脸上此刻的笑意完全止不住,他的注意力很快落到两个孩子身上,“让我瞧瞧筠儿和惠清如今长得更像兄长还是嫂嫂。”
      “你有空说话,也不帮你婉音嫂嫂抱抱孩子。”苏简煜数落肖珩道,“都是做叔父的人了,还如此不体贴。”
      陈婉音害羞地替肖珩解围道:“多谢殿下关怀,妾身抱个孩子倒也不累。”
      “孩子在家都是婉音带的,她抱着孩子我反而更放心。”肖珉打量着肖珩,“阿珩打小活泼过头,我只怕他没轻没重的。”
      “兄长——!”
      “你们男人真是不懂体谅女子的难处。”苏简煜退后半步负起手来,“罢了,既是家宴便该高高兴兴的,时辰差不多了,一同入席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了,日更两章吧~(暗示家人们可以准备写长评了呜呜呜)
    ——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出自韩愈《师说》。
    “阶前愁煞葬花人”出自曹雪芹《葬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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