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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小别 ...

  •   有了那日议政时肖珩的精彩表现,苏简煜在事后运作的难度也随之降低,嘉永帝没有多问,便御准了苏简煜的奏请。肖珩被免除宣武将军的散阶,另授检校礼部右侍郎,作为全权使臣出访琅国。为着给礼部腾出时间做事前准备,出发的日期定在五月二十。
      肖珩在苏简煜的授意下,近日大多扎在礼部,上至觐见琅国大君的措辞,下至与琅国贵族的用餐礼仪,他全都需要熟记于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苏简煜这厢除了操心出访以外,还忙于和吏部探讨地方官制改革。在苏简煜看来,昭国地方官制弊病颇多,其中尤以职能横向交叠最为突出,同一件事往往有两到三个衙署在共同管理,这不仅给百姓带来诸多不便,也使得朝廷支出负担沉重。周仪在先前为新政准备的手稿中建议,地方仿照朝廷,亦设立类似二省六部的官署,如此既可提高效率,也可以为朝廷省下不少钱款,不过具体的实施操作尚有商议的空间。
      今日同方承宜等人议事结束后,苏简煜原本打算去礼部衙门看看肖珩,正准备离开之际,内监前来通禀,说是苏简烨正在皇子所候着他,希望能与他一道用午膳。苏简煜这才意识到苏简烨即将动身出发前往河西,想来今日是为着道别的。
      待苏简煜匆匆步入皇子所往苏简烨曾经居住的那间小院时,苏简烨早已在庭院的回廊下摆好了一桌的饭菜。小院仍旧是苏简煜记忆中的模样,红墙绿瓦,看着尊贵却又是如此的不起眼。苏简烨在生母去世以后,在此地独自度过了数年的时光。
      “仓促唤你前来用膳,不会耽误你处理政事吧?”苏简烨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实则是我也忙着收拾,若非你嫂嫂提醒,我都差点忘了去,你可别动气。”
      “你我兄弟之间自然是随叫随到的,”苏简煜负着手面带微笑,很是从容,“最近你我二人都有各自的忙碌,原也是我疏忽了,要说动气那是断然不会的。”
      “我以为出访之事都安排妥当了,”苏简烨领着苏简煜在桌旁坐下,“可是又有何难处吗?”
      “润川尚在熟悉礼节,恐还需要花些时日。”苏简煜顺手抓过一块桃酥,“另外还与吏部商讨地方官制,此事千头万绪,着实费神费力。”
      “兄长惭愧,这些帮不上你。”苏简烨摸摸鼻尖,换了个话题道,“有一事,兄长不知当问不当问。”
      “兄长都如此说了,我又如何能不允?”苏简煜掰着桃酥小口咀嚼着,“我猜兄长是想问为何我选中润川作为使臣出访,是吗?”
      “小六知我。”
      “于公,润川学识渊博,遇事沉着冷静,的确担得起这份差事。”苏简煜顿了顿,将目光稍微转到别处,“于私,他是我的体己之人,我需要为他打算将来。”
      “体、体己之人?!”苏简烨一口蕨菜差点噎住,他瞪大双眼惊呼道,“小六,你此话当真?这肖六可是给你下了什么蛊不成?!”
      “我很早就发现自己有龙阳之好,与润川相处也有一年多了。”苏简煜微微后仰身子以减少此刻的尴尬,“皇兄和母后都已知晓此事,兄长不必过分担忧。”
      “这……”苏简烨欲言又止,沉默少顷后开口说,“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已认定是他,那兄长对你二人唯有祝愿了。”
      “兄长偏爱,我铭记于心。”苏简煜笑着给苏简烨盛了一碗排骨汤,“话说回来,兄长一切可都打点得如何了?这一回嫂嫂也得同去吧?”
      “你嫂嫂差不多把王府都收了个干净,就差没原地把屋舍给拆了。”苏简烨接过汤碗笑着说,“我打算明日便启程,已向陛下递上谢恩折子了。”
      “也好,那我明日送你一程。”苏简煜说着忽然有些失落,“明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
      “政事要紧,你就不必来送我了。”苏简烨摆摆手,“你打小就爱哭,我又最是见不得你哭,从前倒也罢了,如今要是被肖六知道,怕是该寻我算账了。”
      “润川倒也没有如此小心眼。也罢,那我就让成蹊代我替兄长送行好了,左右他与玄武亲近,想来也有些话要说。”苏简煜颔首道,“河西位处边陲,土地贫瘠、民风彪悍,与帝京大有不同,权力格局更是被世家把持,盘根交错。兄长若遇上拿不定主意的,只管知会我便好,切记不要为难自己。”
      “权术非我所长,我自然会注意。”苏简烨坦然道,“不过我顶着西军都督的名号前往,加之前年平叛的旧事,量他们不敢太过放肆。”
      “总之万事小心。”苏简煜小口吃着红豆糯米饭,忽地感慨道,“说来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兄长上回去河西已是近两年前的事儿了。”
      苏简烨捧着饭碗,指了指身后说:“休说是这一茬了,你知道我为何今日选在此处与你吃午膳吗?”
      苏简煜顺着苏简烨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株枇杷树长势喜人,颇为茂盛。然而苏简煜无奈地眨眨眼,这个问题着实将他难倒了。
      “这株枇杷树是母妃过世那年我种下的,本想着待结了果子便摘给她吃。”苏简烨转过身平静地凝视着那株枇杷树,“到如今已二十有七年了,竟长得如此好。”
      “纯娘娘福薄,早早地便留下兄长一人。”苏简煜放下饭碗,坐到苏简烨身旁,“不过她天上有知,看到如今的你一定甚是欣慰。”
      苏简烨低下头,语气低落道:“我做错了事,她若知道必定狠狠责罚我。若不是你念及兄弟旧情,我——”
      “换作是你,也会如我一般决断的。”苏简煜轻拍苏简烨的肩头,“先皇生有我们兄弟十人,除去皇兄,我最牵挂的便是你,始终如是。一家人不过互相亏欠、互相成全,哪怕是再大再多的不愉快,到最后总还是一家人。”
      苏简烨哽咽地唤道:“小六……”
      “兄长只管昂首挺胸地去河西,”苏简煜倚靠着石桌边缘,语调明快,“若是累了就回帝京歇着,皇兄和我永远都欢迎你。”
      ——
      苏简煜果真没有去为苏简烨送行,一则的确是忙于拟定地方官制改革的方案,二来他不想过于情绪化。不过苏简煜还是为苏简烨送去了一份践行礼——苏成蹊带去了嘉永帝追晋纯妃为贵妃的圣谕,她的陵寝也将适当扩建,并且重新篆字刻碑。
      苏简煜不知道的是,苏简煜面对圣谕踌躇良久,末了,他对着皇城方向郑重且完整地行了叩拜大礼,随后将圣谕收入贴身口袋中,再无顾虑地出了城西弘义门。
      苏简煜今日散朝回府时看到肖珩在为出使做着最后的准备,他这才意识到肖珩除去新近刚得的礼部侍郎官袍以外,私服竟是清一色的墨色或玄色。从前苏简煜未尝在意,是因为肖珩官阶不高,也无需抛头露面,可是如今作为使臣,私底下如此穿着恐怕难免会被人看低。好在距离使团出发尚有十来日,于是苏简煜二话不说拉了肖珩去城东一间他常去的裁缝铺子,准备为他裁制三五件新衣。
      苏简煜亲自挑了颜色,还与老裁缝定下了纹饰图样,肖珩全程插不上话,只好安静乖顺地站立一旁,任由老裁缝为自己测量身形。苏简煜给老裁缝下了死令,五日之内必须拿到成衣,老裁缝自然也不放过眼前大赚一笔的机会,当即开口要价三倍,苏简煜甚至没有还价便一口答应下来。当肖珩反复计算后得出这笔开销相当于自己六七年的俸禄时,他忍不住开口想说只做两件即可,却被苏简煜一个瞪眼,把后半句话生生憋了回去。
      二人前脚刚从裁缝铺子离开,苏简煜后脚就带着肖珩去了王府库房,虽说男子不如女子一般有诸多的首饰物件可以佩戴,但有一件是一件,倒也马虎不得。苏简煜走在前边翻箱倒柜,肖珩跟在后头接手每一件苏简煜觉得不满意的首饰,为了防止再被瞪眼,这一回他抿紧双唇,不让自己说话。
      “这顶冠——”苏简煜忽地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右手边木架上的一枚白玉发冠,“配那身新做的月白色常服应该很是不错,六郎你瞧瞧。”
      肖珩跟得近,差点与苏简煜撞个满怀,好在他到底是反应敏捷,顺势靠在木架上的同时又腾出一手取走了苏简煜相中的那枚发冠。这枚白玉发冠通体透亮,体量中等却不失大气,冠体上还有精巧的水波纹浮雕,想来是御赐宗亲专用的物件。
      肖珩将发冠小心翼翼地放回架上,说:“殿下,我到底是臣子,这不合规矩。”
      “亏你还晓得你是臣子?”苏简煜挑眉幽幽道,“你昨夜是如何欺压我的,有半分臣子该有的恭谨谦卑吗?”
      “这又如何能一样呢——”肖珩嬉笑着俯身凑上前去,打算亲吻苏简煜。
      “你少来啊肖六,”苏简煜眼疾手快地退后半步躲开,“把这枚发冠收起来,待成衣送来以后戴上我看看。”
      肖珩老实照做,收起发冠道:“都听殿下的。”
      “那根黄花梨簪子也一并收起来,搭配麦色、茶色的袍服都合适。”苏简煜自顾自地向前行走,“对了,腰间饰物也不能落下。”
      “殿下,我只怕你挑了诸多贵重物件给我,若是回头不慎遗失可不好了。”肖珩尝试劝说苏简煜自己无意过分包装,“况且腰间饰物显得有些闲散,恐怕多少不合时宜。”
      苏简煜正好拿起一枚白玉珏,听得肖珩如此言论倒也迟疑起来,只是他尚未做出最后决定,手中的玉珏就被肖珩轻巧地要了过去。
      “六郎这是喜欢?”
      肖珩默不作声地端详片刻,而后将他还给苏简煜道:“无事,只是看看而已。”
      苏简煜狐疑地看着肖珩,后者竟是心虚地微微侧过头去,借着库房中昏暗的烛火,苏简煜竟是读出了几分失落。
      “你不喜欢也罢,”苏简煜将玉珏放回架上,“我们先回府吧。”
      ——
      成衣按照约定如期送到了王府,苏简煜让肖珩搭配饰物一一穿过,甚是满意。明日便是五月二十出发的日子,苏简煜为肖珩清点着行李,却愈发地舍不得起来。从前二人分别不过数日,最久的一次是肖珩祖母过世,他回临安奔丧期间的十来日。然而从帝京来回云贵道平均便要半月,假使和谈进展顺利,肖珩再回帝京少说也得是七月以后了。
      苏简煜暗自生出些许懊悔,他要为肖珩谋前程当然没错,只是满朝之中有的是立功的机会,自己怎就采纳了周仪的建议,偏偏将这等重担扔给了肖珩?眼下再想反悔也是为时已晚,苏简煜只好将情绪悄悄收起来,希望肖珩不会察觉到异样。
      五月二十这日,天空中云层显得厚重不少,遮蔽了日光。叫苏简煜意外的是,当他如寻常时间起身时,却发现肖珩早已不见了身影。正当苏简煜梳洗之际,肖珩推门而入,从身后环抱住他,将自己埋于苏简煜的脖颈之中,久久未说一句话。
      苏简煜搁下手中的桃木梳,低声唤道:“六郎——”
      “嘘——”肖珩也已类似的声音回应着,“殿下别说话,让我再闻闻你的味道。”
      苏简煜识趣地收了声,伸手抚上肖珩抱住自己的手臂,不敢动弹。二人保持着这个吃力的姿势片刻,最终还是肖珩先松开了手,随后又凑到苏简煜耳边落下一吻。苏简煜知道肖珩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他不能出言安慰,如此只会让两人更加感伤。
      早膳是肖珩亲手做的,不过各怀心事的两人都没有认真吃,苏简煜更是敷衍地喝了半碗豆浆便草草了事。辰时刚到,钟楼报时的钟声在帝京城内响起,余音回荡,催促着使团西进的步伐,也推搡着苏简煜走到学会放手的这道巨墙之下。苏简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于肖珩不在身边的日子,眼下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肖珩一定会回来,无论需要花上多少时间——这恐怕是对苏简煜仅有的安慰了。
      去往弘义门的车马上,苏简煜心不在焉,面对肖珩前后逻辑跳跃的话语也是敷衍,几句过后,肖珩还是没能忍住,往苏简煜那头靠了靠,握住苏简煜的手道:
      “殿下,不要不开心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了?”苏简煜反问道,“休得胡说,我才没有不开心。”
      “殿下昨日辗转反侧,一直趴在边上看着珩,你当珩真的没感觉吗?”肖珩坏笑着迅速亲了一口苏简煜的侧脸,“殿下的嘴可是比金铁还硬。”
      苏简煜听得自己被肖珩拆穿,简直羞愧地想当即跳车逃走,又气恼地想痛揍肖珩。两相纠结之下,他最终只是憋红了脸,忿忿地侧过头去不再理会肖珩。
      “主子,”外头传来马车夫的声音,“已到弘义门了,您是下车还是——?”
      “容殿下再与本官说两句话,”肖珩抢在苏简煜前头答道,“你先退一边吧。”
      “不过是挂名的侍郎而已,”苏简煜被肖珩的自称给逗笑,忍不住揶揄道,“你这官威倒是不小。”
      “仗着殿下的势罢了,”肖珩顺着苏简煜的脾气说,“没有殿下的栽培和赏识,又何来今日的肖珩。”
      “那你最好是知恩图报。”苏简煜轻点肖珩的鼻尖,语气忽然柔和下来,“一切以保护自己为重,平安回来,我在家等你。”
      肖珩没有答话,他恭顺地点点头,而后一把捧住苏简煜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就知道占我便宜……”苏简煜羞怯地借着衣袖半捂着脸庞,眼眶湿润起来,“你快去吧,整个使团都在等你,别被言官抓到把柄。”
      “好。”
      肖珩宠溺地对苏简煜笑笑,又抵了抵后者的前额,这才弓着身准备跳下马车。就在肖珩即将消失在苏简煜的视线中时,他忽然回头注视着苏简煜。外头的云层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去,一道微弱的日光正好洒在肖珩的周身。
      “殿下还记得那日在库房见到的白玉珏吗?”
      “诶?”
      “等我回家,”肖珩的眼底满是不舍,他将侧脸留给苏简煜,“我有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要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波(伪)骨科,手动眯眼
    ——
    肖六:其实我有四房外室,六个庶出子女,还有几千两赌债没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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