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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厄运 ...

  •   刚入十月,天气明显转凉,稍不留神便会伤风感冒,苏简煜自知体弱,于是早早地穿起了翻绒罩衣。为此,他没少被肖珩揶揄。距离秋狝仅有三日,王府上下正在忙着打点苏简煜的行装。肖珩明面上是随骁骑营走,因此不得不在围场和王府之间来回奔波。
      “主子要看的书,再去点一遍。”苏成蹊站在隆熹堂前厅对着小厮吩咐道,“还有一应饰物,都别落下。”
      “成蹊。”苏简煜从堂后踱步走出,示意苏成蹊到他跟前。
      “主子。”
      “方才在书斋整理字画的时候,想起去岁皇长兄送了我两颗珊瑚珠子当生辰礼,你还记得吗?”苏简煜笼着手,“当时我说要打一顶冠和一枚扳指,这事在做了吗?”
      苏成蹊拍了下额头,道:“要命,给忘了,属下该死!”
      “无妨,”苏简煜从袖口抽出一个卷轴递给苏成蹊,“我如今改主意了,你寻工匠按照上头画的去做,务必要精巧细致。”
      苏成蹊结果卷轴打开端详,上头画着两个样式相近的发扣,均在中央镶嵌珊瑚珠,只是其中一枚发扣以水纹装饰,另一枚则绘有火纹。空白处还有用小楷写就的用料以及尺寸说明,显然是苏简煜的字迹。苏成蹊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川为水,煜从火,水能治火,主子这是被千户吃得死死的!”
      “你是不是——”苏简煜眯起杏目,凝视着苏成蹊,“活腻了?”
      “主子饶命!”苏成蹊说着跳到了距离苏简煜三五尺远的位置,“这就去办!”
      说罢,苏成蹊脚底带风似地朝着王府大门跑去。苏简煜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气恼地甩了甩袖子,而后往内院折了去。早些时候,皇帝已经要求东宫带着苏靖埁和苏靖城同赴秋狝,章皇后便提议将苏靖垣也一同带去。苏简煜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也是难得让小家伙高兴高兴,最终便也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未免他提前兴奋,这一消息还未告诉他。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苏简煜踏入拾遗斋时便听得吟诵声。他注意着脚步声缓缓靠近东厢门口,瞥见肖珩正在里头督促苏靖垣读书。苏简煜在门口听了片刻,直到苏靖垣将整篇文章背诵完,这才不慌不忙地踏进堂内。
      “爹爹!”苏靖垣欣喜地奔向苏简煜。
      肖珩循声望去,见着苏简煜也起身行礼道:“殿下。”
      苏简煜对肖珩笑笑,而后摸摸苏靖垣的头,宠溺地说:“记诵的本领颇有长进,也算不负你润川叔叔这些日子对你的用心教导。”
      苏靖垣牵着苏简煜的手,道:“润川叔叔说,要认真记诵,爹爹有奖赏。”
      “你个小滑头,”苏简煜刮了一下苏靖垣的鼻梁,视线转向肖珩,“说好的不提前告诉他的。”
      “殿下明鉴,”肖珩厚着脸皮道,“我的确未曾告诉垣儿,等着你亲口说呢。”
      苏靖垣被两人打哑谜式的对话给说急了,扯着苏简煜的衣袖问道:“爹爹,到底是何奖赏?”
      苏简煜笑着叹了口气,温声道:“垣儿可想念你四弟五弟?”
      苏靖垣打小便养在苏简煜身边,由于苏简煜刻意将苏靖垣避几个兄弟的缘故,苏靖垣与他们相见次数并不多,上一回见应当还是在正治帝五十整岁的万寿宫宴上,如今算来也有四年多了。
      “想!”苏靖垣两眼放光,“爹爹要带我去见四弟和五弟吗?”
      “再过三日便是秋狝了,父亲打算带你同去。”苏简煜牵着苏靖垣走向肖珩,后者已重新席地而坐于矮脚桌案后,“不过你皇祖父皇祖母都会到场,你可切记父亲平日对你的诸番教导。”
      “垣儿知道。”苏靖垣满口答应,又看向肖珩,“润川叔叔也去吗?”
      去年秋狝时,苏靖垣被送去了淑和郡主那头,他并不知晓肖珩的英勇事迹。
      苏简煜挑了挑眉,肖珩见状心虚地笑道:“润川叔叔要保护你爹爹,自然也去。”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个头。苏简煜和肖珩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嘱咐过苏靖垣继续练字,便一道离开了。
      是日深夜,苏简煜被一阵呓语吵醒,他向来睡得浅,即使是再细微的声音对他都会有所影响。完全清醒以后,苏简煜这才意识到是肖珩在说梦话,就着微弱的烛光,他似乎看到肖珩的眼角挂着泪痕。
      “六郎,”苏简煜探过身去,轻柔地用衣袖拭去肖珩的清泪,拍打着他的侧脸,“阿珩,我在呢。”
      “殿下?!”肖珩忽地惊醒,恰好擒住了苏简煜的手腕。
      “怎么了?”苏简煜腾出另一手抚过肖珩的前额,“可是梦到了什么?都出汗了。”
      肖珩迷茫地眨眨眼,他恍惚中回忆起方才的梦境——又是那个熟悉却说不清楚到底是何处的临安街巷,和那个看不清长相的少年。肖珩心里清楚这梦境背后的过往,那是他不愿提及的关于他阿娘的旧事。
      “大约是梦到小时候乱七八糟的事儿了。”肖珩避重就轻地答道,一手将苏简煜揽入怀里,“可是把你吵醒了?”
      “无妨,”苏简煜趴在肖珩的胸口,“我原本就睡得浅。你当真无事吗?若是心里不好受,与我说说也好。”
      肖珩闻言,原先正轻拍苏简煜后背的手停顿一下。他沉默片刻后将苏简煜抱紧,小声道:“待秋狝结束,我确有一事想问问你。”
      “神神秘秘的,”苏简煜注意到了肖珩的迟疑,“不能现在就问?”
      “殿下便依我一回可好?”肖珩还是轻声细语的,“届时我自会问你的。”
      “依你。”苏简煜见肖珩坚持便不再勉强,“快睡吧,好梦。”
      ——
      秋狝当日,肖珩大约寅时二刻便起了身往东郊营地奔去,在集结事先挑选好的两百名精锐以后便向白鹿围场出发了,冯五被他以“营地需要临时主事之人”为由排除在随行人员之外。冯五倒是没有在意,肖珩自己心里却明白得很。
      苏简煜原先没觉得此番安排有所不便,直到车马上路,他与苏靖垣同坐一辆车以后他才意识到肖珩不在身边,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
      苏靖垣并非调皮,但这是他头一次被苏简煜带着参加秋狝,休说秋狝具体为何物他不知晓,就连眼下这条通往围场的路对他来说都是陌生又新奇的。他今日格外兴奋,拉着苏简煜问东问西,苏简煜虽觉得他吵闹但也不忍心责备。思量再三,苏简煜索性叫苏成蹊在马车里陪着苏靖垣,自己骑马赶路。
      于是当肖珩等在清泉山脚下,见着骑马姿势异常别扭的苏简煜时,他惊讶之余还甚是好笑。
      “大胆肖六,”苏简煜在被肖珩扶着下马以后,捂着腰,“不许取笑我。”
      “珩不敢。”肖珩憋着笑,将苏简煜的马牵过去,“话说回来,皇子诗书礼乐骑射都是从小教习,殿下缘何不会骑马?”
      “我自幼体弱,汤药不离口的。”苏简煜无奈道,“风里一吹就能卧床好几日,母后便不允我上骑射课。”
      “得空为夫教你,”肖珩坏笑着凑到苏简煜耳边低语,“马背上别有一番景致。”
      苏简煜瞪了肖珩一眼,尚未开口,苏成蹊便领着苏靖垣下了马车,小家伙一见着肖珩便开心地往他二人处跑来。
      “润川叔叔怎么在这里?”
      “润川叔叔要保护你爹爹,”肖珩力气比苏简煜大许多,他单手抱起苏靖垣,“垣儿这一路过来可有惹你爹爹生气?”
      苏成蹊讳莫如深地挑了挑眉,他家主子破天荒地钻出马车自愿骑马,旁人看不明白,他可清楚得很。
      “我——”苏靖垣思考着,“应当是没有罢。”
      “垣儿最乖了。”肖珩抱着他转身对苏简煜道,“去围场吧。”
      一行人兵分两路,苏成蹊负责带领侍从和小厮们上山打点,肖珩则护送苏简煜和苏靖垣前往补桐书院。为着不惹人起疑,在围场外侧时肖珩便将苏靖垣还给苏简煜,自己跟在稍稍偏后的位置。三人在书院中用过便饭,苏简煜径自回房午睡片刻,留下肖珩陪着苏靖垣玩闹。等到他被肖珩唤醒时,苏成蹊也已经来到书院里了。待收拾停当,几人便不紧不慢地往围场方向过去。
      “六弟可来了,”苏简焜远远瞧见苏简煜一行人便伸手招呼,“叫我好等。”
      “太子哥哥莫怪,”苏简煜牵着苏靖垣缓缓走向苏简焜的坐席,“实则是我午睡过了头。垣儿,见过你皇父。”
      苏靖垣乖巧地跪下行礼:“垣儿见过皇父,皇父安好。”
      “起来起来,”苏简焜从桌案后起身走到苏靖垣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头,“垣儿最是听话懂事。”
      苏简煜的目光迎上坐于苏简焜左侧的太子妃邹氏,同她行了一礼,而后目光便落在了她身旁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身上。年长那个生得英气,一双眼睛颇为有神;年幼那个则透着几分文雅,举手投足皆是谨慎。
      “埁儿和城儿也都长大了,”苏简煜欣慰地道,“一年一年地还真是快。”
      “可不是嘛,”苏简焜牵着苏靖垣走过来,“垣儿,去见见你四弟和五弟。”
      苏靖垣早已迫不及待,兴奋地奔向两个许久未见的弟弟那头,三个小家伙很快玩闹起来。苏简煜笑着入了坐席,找机会向站立在不远处值守的肖珩眨了眨眼。
      猎试依然定于申时举行,肖珩被苏简煜禁止参加,苏成蹊则要看顾苏靖垣,因此今年恭王府无人上场。东宫今年指派一名亲卫上阵参赛,因此也少了许多看头。罗晖坐在稍远的位置,他的行头是一身常服,想来仍是未被他母亲允许参加。唯一叫苏简煜觉得尚有兴趣的,便是钟瀚依旧代表东昌侯府角逐头魁。苏简煜大笔一挥,赌了一千两。
      猎试随着正治帝的一声号令便正式开始,看着马群在草场上奔腾的模样,苏简煜不禁想起去岁肖珩的风姿,他在马背上射击猎物时的认真和下场以后面对自己的憨厚,苏简煜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他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不仅没有苏靖垣,甚至连苏成蹊都不在。自己或许就是从上回秋狝开始对这个男人动心的吧?
      思及此,苏简煜忍不住眺望远方搜寻肖珩的身影,他此刻正与身边的一位骁骑营官员交谈,看穿着打扮后者应当是一名佥事。就在这时肖珩忽地转身与苏简煜对上视线,苏简煜羞怯地笑了笑,饮下一杯菊花酿。
      “六弟与那肖家六郎竟如此亲近吗?”邹氏温声问道。
      “皇嫂说笑了,”苏简煜一手藏在袖中,紧张地握成拳头,“去岁多得他关照,心怀感激而已。”
      站在后侧的苏成蹊闻言翻了一个白眼。
      “说起来,肖六骑射的本领真是了得。”苏简焜插话道,“我想让他做城儿师傅。”
      苏简煜有些抗拒,推辞道:“肖六不过区区千户,由他教习难免不合规矩。”
      天家如一方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似平静无波澜,实则内里暗流涌动,苏简煜不希望肖珩在明面上与皇室牵涉过深,做皇子的教习师傅风险太大了。
      “偶尔来指导便可,”苏简焜解释道,“也不必他日日都在,毕竟城儿还要读书。”
      苏靖城闻言起身走到苏简煜面前,行了一礼道:“城儿骑射功课不如几位哥哥,深感惭愧。还望六叔能怜悯城儿,允许千户教习城儿。”
      “倒也非是六叔不允,”苏简煜拍拍苏靖城的肩头示意他起身,对苏简焜道,“太子哥哥若要为城儿找师傅,东昌侯府的钟瀚便是个人选。他本就是龙武卫佥事,于御前和内宫行走,比肖六方便许多,且他的骑射不比肖六差。”
      “如此倒也合理,”苏简焜颔首道,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苏简煜引导了去,“那回头我着人问问他。”
      “话说回来,”苏简煜继续岔开话题道,“太子哥哥只提为城儿找骑射教习,可别冷落了埁儿。”
      “六叔明鉴,”苏靖埁对苏简煜行了一礼,“我的骑射比五弟好,无需父王和六叔另外费心。”
      苏简煜笑着看了一眼正在吃汤羹的苏靖垣,“那你垣哥哥在这点上也不如你了。”
      “待猎试结束,埁儿去给你六叔打只野兔来可好?”苏简焜侧身问道。
      “埁儿领命。”说罢,苏靖埁便起身离了席,应当是去换行装了。
      “皇兄,”苏简煜略微担心地道,“围场所用之御马高大,怕是不适合孩子。”
      “无妨无妨,”苏简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的骑射我见过,熟练得很。”
      说话间,围场方向传来一片嘈杂,苏简煜顺势望去,钟瀚果然摘得头魁。他很快来到御座之前,得到了皇帝的召见。另一头,苏靖埁已在内监的陪同下骑上一匹马,正准备出发去狩猎野兔。彼时围场上空忽然飘来厚重的云层,一时间将挡住了看台处的光亮。
      “埁儿这是做什么?”正治帝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苏简焜得意地回答道:“父皇且等着埁儿打只野兔回来。”
      他瘦小的身躯似乎与御马不相匹配,苏简煜生出不好的预感。然而未等苏简煜再次出言制止,苏靖埁便挥动缰绳,策马跑入草场的范围,跟随的内监也很快被他甩在后头。苏简煜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他只求苏靖埁能够平安归来。
      就在此时,地上一道黑影闪现,众人都清楚那应该便是猎物。苏靖埁狠勒缰绳,调整方向,他早已眼尖地盯上了这只落单的野兔。正当他欲拉弓搭箭之际,他的马却忽地前肢跪地,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马术是一项十分危险的运动,未成年人请在看护下学习!
    ——
    注:“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出自《礼记·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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