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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暗流 ...

  •   苏简煜从前是不相信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思维模式都会变得相近的说法,然而当肖珩向他直言对苏简烨的顾虑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陪伴左右的男人。不过苏简煜并未将左双歧的另一重任务透露给肖珩,毕竟怀疑和行动是两码事,他担心自己的疑虑多少会让肖珩生出一些其他的想法。
      今日应当是陈氏临盆的日子,苏简煜在议政结束后特意嘱咐大理寺卿叶伯诚,今日让肖珉告假一日,以便照顾陈氏生产。好在叶伯诚早已知悉此事,昨日就已允了肖珉告假。叶伯诚原先好奇苏简煜为何会关注肖珉,只是话刚说半句,便被走在一旁的袁轼给插了话。
      苏简煜没有在意,简单道别以后便径自朝宫门走去,留下袁轼和叶伯诚在身后。
      “袁兄不让叶某询问个中缘由,可是有何玄机?”叶伯诚依旧感到不解。
      “你进中枢的时间晚,不清楚是正常的。”袁轼解释道,“只是这种事情不能由我们做臣子的去问,否则便是僭越。恭王殿下即使不计较,多少也会有些不快。”
      叶伯诚点点头,说:“叶某受教。”
      “肖寺丞是去年的榜眼,寺卿应该是知晓的。”袁轼继续说道,“只是他原先是恭王殿下亲自向陛下举荐的状元,因着蓉城伯世子的缘故才屈居第二。他在来你大理寺前在台院当差,恭王殿下又是台院的主理,这个中关系你仔细琢磨。”
      叶伯诚不如袁轼久在中枢,对于这些潜在的官场规则不甚了解,但他隐约能听明白袁轼的意思,那就是肖珉能有今时今日的前景,离不开苏简煜的提拔和照顾,换言之,向苏简煜打听他自己的人,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不止肖珉,”袁轼若有所思道,“肖珉的六弟肖珩,现下在骁骑营当差。此人未经科考便入仕,不到一年官升两级,着实有些门道。叶老弟,你听袁某一句劝,肖家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少过问,免得不知不觉间开罪于恭王殿下。”
      “多谢袁兄提点,叶某必当注意。”
      此刻正在恭王府监督苏靖垣背书的肖珩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叫他觉得好生奇怪。今日他也告了假——他担心肖珉到底不会照顾孕妇生产,也怕万一出现状况,肖珉一个人拿不了主意。等到苏简煜下朝回府,他便动身去肖珉夫妇如今在大理寺府衙对门的住所帮衬。
      “盈盈一水间——”苏靖垣负手站在肖珩面前,有些焦躁。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肖珩替苏靖垣念完全诗,摸摸他的头说,“垣儿可得加把劲,如此磕磕巴巴,会被你爹爹责罚的。”
      “是。”苏靖垣有些委屈,“润川叔叔如今也和爹爹一样严格了。”
      肖珩笑道:“你爹爹饱读诗书,你自然也不能差了去,况且这首诗也不难记诵。”
      苏靖垣撅着嘴,肖珩见状继续安抚他道:“润川叔叔同你讲个事,你要不要听?”
      “想听想听!”小孩子家最是容易被大人的故弄玄虚分散了注意。
      “那便是——”
      “便是什么?”苏简煜一步踏进拾遗斋东厢,歪头看着肖珩。
      “殿下回来了。”肖珩憨笑着迎上去,而后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想给他讲个我小时候的故事,你当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要说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苏简煜挑眉道,“比如说我的坏话。”
      肖珩勾着苏简煜的下颚,说:“哪能呢,珩不敢。”
      苏靖垣站在不远处看着苏简煜和肖珩亲昵地互动,似乎已经全然将他抛诸脑后。他不由得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润川叔叔似乎与爹爹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苏靖垣决定动动脑筋,调查一下此事。
      用过午膳以后,肖珩便动身往肖珉处去了。苏简煜闲着无事打算去罗府坐坐,同周仪白话两句。不过他没有告诉肖珩,免得又被肖珩拿闺阁朋友的说法来揶揄。
      罗晖升任库部郎中以后,一方面要保证兵部武器库的无虞,另一方面还要与工部协作,研发新式武器。好在罗晖的世家背景为他带来了些优势,不过工作的繁重使得他往往要忙到酉时以后才能回府。为着打发时间,周仪索性在后院辟了块地,种植瓜果蔬菜。
      “元槿好兴致,”苏简煜在管事带领下进入内院的时候,周仪正好卷起裤管在浇水,“春耕典仪的差事若是有了空缺,我第一个举荐你去。”
      “殿下说笑,”周仪整理着袍服,从地里走出来,“不过是闹着玩,上不了台面的。”
      待周仪换上一身水青蜀锦常服后,二人便在书房坐定,管事的奉上了茶和点心。苏简煜细心地发现周仪养着的木槿花已经盛开,满枝灿烂,甚是好看。
      “木槿的花期已至,”周仪解释道,“我盼了好些时日了。”
      “倒真叫我羡慕,”苏简煜有些感慨,“罗子昇将木槿绣于衣衫内,可见其真心。”
      “殿下——”周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殿下突然来访,可是有事要与我商议?”
      苏简煜不打算卖关子,说:“算不得商议,不过的确是想听听你的见解。你觉得推举皇长兄主理互市商谈,真的就是一个万全之策吗?”
      “殿下是担心——”周仪咀嚼着苏简煜的话语,“担心荣王日后羽翼渐丰,不可控制?”
      “虽说我与他有一同长大的情分,但毕竟涉及皇位,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苏简煜忧心道,“东宫虽立,可是朝中关于改立储君的议论从未断过,我只怕待皇长兄风光回京,东宫的地位将会受到冲击。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若是皇长兄因此起了非分之想——”
      “元槿明白,殿下的忧虑不无道理。”周仪颔首道,“不过此事虽棘手,倒也未必没有应对之策,关键我们得让朝臣们明白一个道理。”
      “何意?”
      “殿下不妨将时间往回推,想想互市的来龙去脉。”周仪晃动着茶盏,“东宫之所以会被议论无外乎是因为他甚少参与政事,可是荣王仅凭一次互市成功就能撼动东宫地位吗?元槿以为尚不足够,且明面上首提互市商谈的是殿下你,不过是因为出于防范谈判破裂有交战之可能才选定荣王。荣王即使告捷回归,他的功劳也得打上几分折扣。”
      苏简煜摩挲下颚,说:“也就是要让礼部把控住朝中言语的方向。”
      “不错,”周仪饮了一口茶,“不过还有一事较为飘渺,只能指望着东宫了。”
      “你是想说子嗣的事情。”苏简煜了然于心,他对苏简焜尚无嫡子也很是在意。从前他觉得邹氏没有生养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但当子嗣牵扯到储位,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不错。”周仪为苏简煜又斟了一盏茶,“东宫膝下没有嫡子,撇去三子苏靖垣已为殿下嗣子,尚有六子。六子和七子皆年幼,合适的人选只有年长的四位。若再往细了说,次子苏靖埙生母身份低微,不可与其他三子比肩。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长子苏靖圻、四子苏靖埁和五子苏靖城,然则苏靖圻生母在世,我朝尚未出现过两宫太后的先例——”
      苏简煜颔首,总结道:“所以东宫未来的希望,就全都押在埁儿和城儿身上了。”
      周仪转动着茶盏,问:“殿下觉得,他们之中谁更有可能得太子妃的青睐?”
      “难说,我对此事还真的没有把握。”苏简煜耸耸肩,“埁儿和城儿年岁相仿,生母家世不相上下,且我听皇子所的师傅说,他们二人天资都不错。若是执意要分出高下,恐怕也就是埁儿的生母从前更得宠些。”
      “这倒是难办了,”周仪面露难色,“收养一子则厚此薄彼,收养两子恐留下隐患。”
      “多思无益。”苏简煜饮尽盏中的茶,起身道,“左右皇长兄膝下也无嫡子,太子那头便不必如此着急。这事我会再留意,今日就先告辞了。”
      ——
      肖珩走之前嘱咐过苏简煜不必等自己一道用晚膳,但苏简煜还是照例等到了接近戌时。见肖珩迟迟未归,苏简煜疑心或许是陈氏生产出现状况,但他不方便亲自前往,便着苏成蹊带了些吃食送去肖珉处。肖珩回到王府已经是亥时三刻,他满脸疲倦却欣喜异常。
      “是龙凤胎,”肖珩一脚刚踏进夜暝轩便喊道,“是龙凤胎!”
      “回来了——”苏简煜被肖珩喊得顿时清醒,撑起身子问道,“母子平安?”
      “都好,”肖珩走到床榻边上坐下,兴奋地抓住苏简煜的手,“我也做叔叔了!”
      “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幼稚。”苏简煜笑道,“两个孩子可取好名字了吗?”
      “还没有,”肖珩拉着苏简煜的手,“兄长托我问你是否愿意给两个孩子取名。”
      “我?”苏简煜略感意外,“取名一般是同族尊长的特权,我又不是肖家人,这样做恐怕不合适吧?”
      “话虽如此,可你究竟是亲王。”肖珩坏笑着凑上前,“况且你又是我的枕边人,怎么不算肖家人了?”
      “净没个正形。”苏简煜戳着肖珩的脸颊,“肖氏是清流人家,取名可有讲究吗?”
      “我想想。”肖珩顺势躺下,头枕在苏简煜身上,“下一辈男嗣从竹,单字。女孩没有讲究,只要双字即可,父亲喜欢从诗词里选。”
      “岸芷汀兰,郁郁葱葱。”苏简煜颔首道,“我说怎的如此熟悉。”
      “汀兰的确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名唤岸芷。”肖珩不可置否,“不过她们并非同胞。”
      “你嫂嫂生育的是嫡子嫡女,取名自然要特殊些。”苏简煜玩弄着肖珩的发丝,“明日我翻翻书籍,择几个字,回头你拿去给濯川斟酌——连同生辰礼一道送去。”
      隔日一大早,苏简煜还是如往常一般先行进宫议政。因着肖珉尚未将二人之事告知陈氏,所以送生辰礼还是由肖珩独自前往,肖珩临走前同苏简煜说今日晚膳在肖珉家吃。
      进入七月以后,天气闷热异常,养性殿内已经放置了数个明黄底绘菊花龙纹大缸,里头盛装着冰块,由内监在一旁执扇造风。苏简煜被吹得有些发冷,身体不受控制打了个颤,全禄当即摒退了站在苏简煜身后侍奉的内监。
      “荣王殿下来信称与卓尔相谈甚欢,”中书卿汪荃向正治帝奏报着,“想来不出数日,应当就能与琅国签订正式的互市条约。得子如此,老臣先在此恭贺陛下了。”
      “汪卿此言差矣,”正治帝听着好消息,心情很不错,“简烨能干,实我大昭之幸。”
      “皇兄圣明。”端王适时起身插话,“简烨身兼谈判重任,眼下互市谈成在即,臣弟斗胆请教皇兄,该如何封赏简烨?”
      苏简煜听到此处,开始警觉起来。正治帝并未急于回答,而是晃动着手钏。
      “左右事情尚未了结,待皇长兄归朝再议也不急。” 苏简煜揣测着正治帝的暗示,“不过话说回来,倒也非我刻意鄙薄,此次互市商谈有大量工作皆系礼部、户部官员在幕后完成,皇长兄虽不能说是坐享其成,也到底沾了些后人乘凉。若说封赏,那么随行官员也应该一并考虑在内,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正治帝皱了皱眉,似乎对苏简煜将话头扔给自己有些意外。沉默少顷后,他开口说:“恭王所请也有几分道理,互市开通乃使团齐心之成果,的确不能将功劳都归于简烨一人。”
      “虽说如此,但皇子怎可与普通官员相提并论呢?”端王以退为进,继续说道,“两部官员自然该赏,可简烨到底是头功,或质或量,总得有所区分。”
      正治帝将手钏换到另一手,说:“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
      “可因功晋封亲王。”
      端王此话一出,殿内瞬时陷入死寂。以方承宜为首的中枢重臣面面相觑,等待着苏简煜的表态。苏简煜虽然有过疑心,但并未料到端王会急于将这一计划透露。他思忖着端王如此行事的深意,一时间竟分了神。
      “简煜,”正治帝见苏简煜迟迟不表态,“可是身子不适?”
      “陛下——”苏简煜回过神来,“臣殿前失仪,望陛下恕罪。实则是皇叔所请委实叫我吃惊,这才不知所言。臣虽不才,然则大昭立国两百余年,因功晋封亲王者却寥寥无几,且都因军功加封。臣以为,贸然加封皇长兄为亲王,或许会令皇长兄惶恐。”
      端王责备道:“简煜啊,简烨好歹也是你的长兄,你怎的事事都要针对他?”
      “皇叔错怪了,我这也是为了皇长兄好。”苏简煜的思绪又回到先前的顾虑上,“晋封亲王并非小事,朝中难免议论。皇长兄素来与世无争,我是不希望他被风言风语中伤。”
      “那你——”
      “不要争了。”正治帝忽然开口,收起手钏,“你们的意思朕会考虑,这事再议。”
      ——
      是否加封苏简烨为亲王一事很快在朝中传开,但鉴于正治帝当日的表态,此事未有再在明面上提及。又过三日,苏简烨传信回京说一切事宜皆以完毕,明日就会签订合约,而后双方会在边境举办庆功宴会。这个消息导致加封之事又重新被关注起来,当天周仪便来了趟王府。不过他对此事很是乐观,认为正治帝应该不会轻易许给苏简烨以亲王尊位,但同时表示,或许会有类似的替代方案。
      苏简煜希望能够找出更好的理由来驳回加封的想法,但又不能伤了与苏简烨之间的和气,对此很是头疼。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苏简煜干脆同肖珩一道去了趟肖珉处,看望了尚在襁褓中的龙凤胎。肖珉告诉二人,他为儿子择了筠字,女儿则取名惠清,皆是苏简煜所拟定。苏简煜欣慰之余,让肖珩把生辰礼交给了肖珉,而后便一同离去了。
      二人悠闲地散步回到王府,却在府门口意外地发现了一脸焦急的吏部尚书方承宜与兵部尚书郑若庭。肖珩赶紧识趣地停下脚步,在被发现以前退到一旁,方承宜和郑若庭见苏简煜归来,立刻迎上前行礼,方承宜甚至脚下踩空险些摔倒。
      “二位尚书在府门口等候,”苏简煜回礼道,“可是有何要事?”
      方承宜顾不得礼数,脱口而出道:“殿下,出大事了。”
      苏简煜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辞弄得一头雾水,郑若庭接过话头解释道:“荣王殿下传书给兵部,说是端王世子昨日在庆功宴上吃醉了酒,闯出了大祸。”
      “闯出大祸?”苏简煜暗暗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是何祸事?”
      “世子酒后乱性,竟是玷污了卓尔妹妹的清白之身,眼下、眼下他妹妹悬梁自尽。卓尔放话说,不把世子交出去,两国互市就此作废,还要兴兵攻打边境——”郑若庭说得唾沫横飞,“荣王殿下已奏请暂领河西、云贵两道兵权,我们的心血全白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苏简烨:为什么每次烂摊子都是我去负责收拾?!
    本妈:(尴尬地摸摸鼻子)大概是因为荣王哥哥能力强吧!(心虚)
    简煜&周仪:(优雅地端起茶盏交换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
    注: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出自《古诗十九首》。
    “岸芷汀兰,郁郁葱葱”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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