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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元槿 ...

  •   “你是没看到皇叔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苏简煜笑出声,“可把我逗乐了。”
      今日是寒食,由于苏简煜胃寒无法吃生冷的食物,他今早便出城去了清泉山,山里起灶到底不惹人注意。肖珩当值结束以后,一身软甲还未脱下,便赶来山庄里与他一道用膳。
      肖珩没有跟着笑,他冷静地道:“陛下倒是把他自己择干净了。”
      “倒也未必,”苏简煜狡黠地道,“赵渌鹏毕竟是吏部出身,自然也有些手段和人脉。虽然康汇丰此人我不了解,但是赵渌鹏和袁轼是一路人。赵渌鹏官高两级,谅他小小侍郎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大不了便是去御前辩个明白,届时陛下根本躲不了。”
      “哟,”肖珩调侃道,“四品朝官到你这就成了小小侍郎,那我岂不是——”
      “这你都能挑刺,”苏简煜翻了个白眼,“我又不介意你的官位高低。”
      肖珩得意地笑笑,给苏简煜夹了一筷嫩笋,不再说话。
      隔日是苏简煜与周仪相约过府一叙的日子,苏简煜起了个大早,独自洗漱穿戴起来。
      这是苏简煜与肖珩开始交往以后,二人头一次在清泉山过夜,房中布置尚未有所改动,苏简煜原本想分房就寝,但最终拗不过肖珩,于是便一起挤在苏简煜卧房里那张五尺的床榻上。此刻苏简煜只觉得腰酸背疼,脖颈也是万分的不适,他暗暗决定,回头定要将此处重新修葺一番,至少要把床榻换成六尺的。
      “这身是新衣裳吗?”肖珩趴在床上,打量着苏简煜一身水浅葱色薄纱常服,上头用金线绣着藤纹,“见周仪需要如此花枝招展?”
      “我以为你还睡着,”苏简煜用一根青玉发簪固定好头发,“也不算是新衣裳,只是你从前未见我穿过罢了。”
      肖珩翻了个身,嘴里似乎哼了一声,苏简煜没有理会。
      “我和周仪谈完正事就直接回府了,”苏简煜走到床边坐下,玩弄起肖珩的长发,“你自己看着时辰,别误了午膳就行。再和管事的说一声,把这床榻给我换再大一号。”
      肖珩假意别过头,道:“就没有别的话要对你夫君说了?”
      “六郎最是明事理的。”苏简煜笑着俯身,鼻尖蹭了蹭肖珩的脸颊,“你且宽心,我与周仪不过是利益相关,不会有不该发生之事。先走了。”
      苏简煜正欲起身之际,肖珩一手撑起上身,灵巧地在苏简煜脖颈处落下一吻。
      “等你回家。”
      ——
      苏简煜抵达周府时尚早,却不料周仪也已起身,正在书斋中弹琴。管事尴尬地表示,七公子最不喜弹琴时被人打扰,还望殿下见谅,耐心等候片刻。他随后为苏简煜奉茶,又端来了几盘点心。苏简煜倒也不曾责怪,静心地聆听着周仪抚琴。
      大约两刻以后琴声骤止,周仪也很快推门而出,与在内院中等候的苏简煜撞个正着。
      “下官不知殿下驾临,”周仪即刻下跪行礼,“竟让殿下在此等候,望殿下恕罪。”
      苏简煜笑着上前将周仪扶起,道:“元槿琴技了得,奈何本王是个粗人,听了片刻也未曾听出个子丑寅卯,倒是白白浪费这雅兴了。”
      “殿下谬赞了,不过是从家父那里学来的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周仪整理着朽叶色的袍服,“还请殿下随元槿往里间去。”
      说罢周仪退后半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苏简煜打量着周仪,他生得白净,眉宇间流露着从容,一双桃花目微挑,却不妩媚,他鼻梁挺拔,尽是翩翩君子的大气模样。
      一年前放榜以后,苏简煜便见过周仪,但当时周仪为商谈正事而来,并未停留许久。后来黍明殿宫宴再见,苏简煜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肖珩身上,并未多留意周仪,想不到周仪竟有着如此惊艳的长相。苏简煜跨步走出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将周仪与肖珩作比较,很快得出了自己还是更喜欢肖珩的长相。
      周仪奉苏简煜坐到了上座,又亲自为其烹茶,苏简煜借着空闲环顾着书斋的布置。整个书斋与苏简煜预想的无甚差别,朴素简约,甚至显得略微清苦。周家几代皆在朝中高就,却始终拒受封爵,保有一丝文人风骨,这点着实叫苏简煜佩服。
      苏简煜的目光很快停留在西侧间屏风处的一株盆景上,那是一盆木槿花。
      “室内放置盆景着实少见,元槿好兴致。”
      “殿下说笑了,”周仪正在盯着沸水,“实则是这木槿花与我颇有渊源。”
      苏简煜好奇心起,道:“是何趣事,元槿不妨与我说说?”
      “也算不上是趣事,”周仪笑道,“我早产半月有余,当时我小娘与家父正在外郊游,情急之际便在一处木槿林中生下了我。或许也是因此缘故,我从小便独爱木槿,及冠以后父亲便替我择了元槿为表字。”
      “倒真是一段渊源。”苏简煜微微颔首,接过周仪递来的茶盏。
      “殿下不嫌俗套便好。”周仪谦虚着,而后行了一礼道,“冒昧邀请殿下过府一聚,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实则近月朝堂异动,元槿有些话不得不说,还望殿下赦元槿无罪。”
      苏简煜放下茶盏,这几日他大致也猜测过周仪可能会谈及的话题,朝局变化便是其一。既然周仪今日毫无避讳,苏简煜也不打算打太极,他当下直言道:“本王原以为你是因考功一事才请我过府,没成想元槿看得更远。也罢,你且一一说来,本王权当是听笑话。”
      “那元槿便知无不言了。”周仪行了一礼接着说,“自三十三年殿下入朝辅政以来,朝中已逐渐形成殿下与端王两派的格局,原先你二人明争暗斗,尚能维持表面和平,只是自去岁殿下遇刺、骁骑营换将以后,这一格局逐渐朝着有利于殿下的方向发展。”
      周仪说道此处略作停顿,苏简煜示意他继续。
      “此次官粮案涉及四位重臣,半个中枢都面临易主的局面,明面上以柳钰为首的四人咎由自取,罪不容诛,实则此四人皆系端王党羽。元槿有一句大不敬的话想问殿下,此次考功必然涉及新长官的选任,殿下可是要乘胜追击,力压端王一头?”
      “这个问题,陛下也问过本王。”
      “哦?”周仪略感意外,“莫非殿下?——”
      “不错,本王无意与皇叔相争。”苏简煜注视着周仪,“你所谓的两派相争实则是出于无奈。元槿今日与我如此推心置腹,那我便与你说道说道我的想法。”
      “元槿洗耳恭听。”
      “本王且问你,你觉得今日之大昭,类何?”
      “大昭立国已逾两百年,时至今日,在内弊病累积,在外强敌窥伺。”
      “就好比它。”苏简煜指了指书桌后方花架上放置的一个绘有文鸟的青瓷花瓶,“西境琅国觊觎我大昭多年,可数十年来不敢贸然进犯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对我们的实力不够明确,若是他们得知这瓷花瓶之内竟是一团败絮,你觉得会如何?”
      “必举倾国之力。”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苏简煜语重心长地说道,“大昭内政必须加以整饬,而本王要推行此举既要排除我皇叔在朝中的影响力,又要维持陛下对我的信任。官粮案虽然拔除了皇叔四个党羽,但我已然不便进一步扶植我的势力。为今之计是要构建一个不偏不倚的中枢团队,如此一来也好减少日后推行政令的阻力。”
      “殿下果然高瞻远瞩,”周仪恭敬地向苏简煜又行了一礼,“元槿惭愧。去岁授官元槿自请外任,原是为了避开朝局漩涡,免得自己被卷入殿下与端王的争斗之中。今日得悉殿下赤子之心,着实叫元槿佩服。”
      苏简煜以为周仪是借此表达想要回朝的意愿,试探道:“亡羊则补牢,未为迟也。”
      周仪自然明白苏简煜的话外之音,但他并无回朝之意,方才的赞赏只是字面意思。
      “父亲近来病情反复,我恐怕脱不开身,元槿有负殿下栽培之心,还望殿下见谅。”
      周仪说得委婉,但是苏简煜已然听出了他的不情愿,当下不再勉强,轻叹一声道:“昔日太傅主政,外人只道陛下为其伯乐,本王倒觉得,得太傅之才实为陛下之幸。”
      “殿下不必临渊羡鱼,”周仪浅笑道,“去岁殿下成全元槿所求,今日元槿虽分身乏术,但也并非无法报答殿下。”
      “哦?”苏简煜挑眉道,“麒麟之才果然八面玲珑,让本王猜猜,你身在姑苏却对朝局了如指掌,既说报答想必定是眼下最叫我忧心之事。”
      “殿下明鉴,”周仪谦虚道,“不过是消息灵通些罢了。元槿不才,虽说要为殿下最忧心之事献策一二,但尚不知元槿是否猜对了殿下的心思。”
      周仪再次停顿,见苏简煜没有插话的意思,继续说:“考功一事,殿下的想法是好的,然而你不争不代表端王就不会争。元槿厌□□争,然则诚如殿下所言,为着安内,眼下也不得不行特殊之举。”
      “你的意思是要本王竭力扶植新人?”
      “非也,”周仪小幅摇头,“如此一来将失信于陛下,实不可取。元槿听闻,端王向陛下举荐吏部左侍郎康汇丰主持考功,已得御准,可陛下又令门下卿赵渌鹏从旁监理,殿下可有想过陛下此举的深意?”
      苏简煜和肖珩都认为正治帝是为了转嫁责任才如此安排,但似乎周仪有不同的看法,于是问道:“元槿有何见解?”
      “陛下已过天命之年,”周仪不紧不慢地道,“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在为将来谋划的同时,难道陛下就没有这等心思吗?虽然从二十五年端王兼领吏部以后,陛下对端王多有偏袒,可端王到底只是兄弟。如今东宫在位,日后便是新君,陛下不会不为他铺路。”
      “我明白了,”苏简煜琢磨着周仪的话,很快跟上了周仪的思路,“端王因官粮案痛失四位中枢长官,如今考功之事必然急不可耐地想要笼络新人,这却是陛下乐见的。”
      “所谓登高跌重,”周仪接话道,“康汇丰既受端王举荐,必然在考功和择选继任长官一事上百般讨好谄媚于端王,届时拟定之人选必属端王一派。赵渌鹏奉旨监理,或许会据理力争,然而最好的做法实则是无为,假意做小伏低,陛下便可借赵渌鹏庸碌为由,将不合适的人选一一驳回,而后在询问过殿下的意见后,绕过吏部直接任命。”
      “让本王再猜一猜,”苏简煜欣赏地打量着周仪,“元槿既已谋划到这一步,大约也是替本王寻好了合适的新长官人选。”
      周仪莞尔一笑,绕到书桌后,从木屉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苏简煜。
      “殿下看过可自行斟酌。”
      “元槿如此偏帮于我,”苏简煜将信封收入袖中,“倒叫本王有些不好意思了。除去你仍不愿回京以外,可还有其他是本王能帮得上你一二的吗?”
      “元槿不敢居功,”周仪行了一礼,“但求殿下不要因元槿不愿回京而与元槿生分,往后若是可以为殿下效劳,元槿在所不辞。除此以外——”
      “嗯?”
      “除此以外,罗子昇为状元,殿下也可以多多倚重于他。肖濯川也是一样的。”
      苏简煜歪头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后,道:“本王明白了。”
      ——
      苏简煜回到王府时已经接近正午,肖珩正在拾遗斋东厢考察苏靖垣的功课,刚踏进院子里苏简煜便听到了苏靖垣读书的声音,他循声走进了屋子。
      “大的尽职,小的勤奋。”苏简煜欣慰地打量着二人,“倒是难得。”
      “爹爹安好!”苏靖垣放下书跑向苏简煜。
      肖珩也从书桌后走过来,道:“殿下所托,珩自然不敢怠慢。”
      苏简煜颔首,接着对苏靖垣说道:“垣儿且歇会儿,找你成蹊小叔去。”
      苏靖垣得了玩耍的应允,即刻撒腿就跑,生怕苏简煜下一刻便反悔。
      “急着支走垣儿,”肖珩已然凑到苏简煜身旁,从身后抱住他,“可是要与珩亲热?”
      “六郎别闹,”苏简煜笑道,“你且听我和你说个惊天发现。”
      “嗯?”肖珩好奇道,“我怎么觉得你此刻像是街坊里碎嘴的老妈子。”
      苏简煜被如此类比竟难得不生气,他神秘地道:“我觉得你的猜想不无道理,罗子昇与周元槿,似乎的确关系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元槿大宝贝再次上线啦!!让妈咪亲一口~
    ——
    注:“亡羊则补牢,未为迟也”出自《战国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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