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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父母 ...

  •   明黄色琉璃瓦反射着初升朝阳的光辉,皇城的高殿楼阁似乎就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般,无处不透着威严和气势,叫人生畏。皇城既是天子视事之所,也是皇家起居之处,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旁人分不清这个中的区别。
      今日议政不咸不淡,罗晖已经加入核查户部卷宗之列,苏简煜又传话过去,叫他私下誊抄一份送来,届时再做打算不迟。苏简煜难得在议政结束之后主动留下,现下父子二人正在东暖阁里说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正治帝坐下以后,全禄奉上了茶。
      “这几日病着,有些话想要与陛下说说。”苏简煜给了全禄一个眼神,后者识趣地退了出去,连带把东暖阁内其他宫人都唤走了。
      正治帝瞥了一眼退出的全禄和宫人也,道:“如此动静,只怕是朕不爱听的。”
      “陛下莫急,”苏简煜毫无感情地轻笑一声,“成蹊摘了骁骑营差事,陛下可知道了?”
      苏简煜相当肯定正治帝已经知晓此事,但作为臣下,涉及到苏简煜身边人员差遣调动,苏简煜于情于理还是要再向皇帝提一句,除此以外,他还想不着痕迹地提一下肖珩,为他在御前创造些许的存在感。
      “你舅父昨日已上过折子了。”正治帝摇晃着茶碗,“什么意思?”
      “无意,言官不满罢了。”苏简煜将帕子递给皇帝,“我最爱重清誉,您知道的。”
      “你是想给他求个其他的差事?”正治帝狐疑地看着苏简煜。
      “不会,且让他安心做王府侍卫长就好。”
      “随你。”正治帝抹了抹嘴,“你舅父说将肖六提为百户了,你举荐的?”
      “我只是在信中问及了此子的情况,他的升迁应当是舅父的决定。”
      “你舅父又不蠢笨,”正治帝将帕子丢在桌上,“你似乎很是青睐肖家兄弟。”
      “陛下是指像皇叔那般青睐蒋家兄弟?”
      “不是吗?”
      “我倒是也想,”苏简煜面带微笑,“陛下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正治帝没有接话,苏简煜接着道:“您还是如此偏袒皇叔。”
      “他是朕的弟弟,是臣子,”正治帝冷静地说道,“他翻不起风浪来的。”
      “现在是如此,可以后呢?”苏简煜不打算让步。
      “放肆!”正治帝低喝一声,苏简煜应声跪下,“你行此诅咒,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确保这天下最终会是皇兄的。”
      “你皇兄是个扶不起来的,”正治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卑不亢的苏简煜,“你如今这般谋划,究竟是为简焜,还是为了你自己?毕竟垣儿也是东宫的血脉。”
      “陛下若疑心,现在下诏赐死我还来得及。”苏简煜微微抬头看着正治帝,“只怕是您还需要我,毕竟您再嫌恶皇兄不成器,也不想他来日成为皇叔的刀下鬼吧?”
      “他不会,”正治帝忽然失了气势,“也不敢。”
      “他不敢?”苏简煜轻蔑道,“若不是马武御前翻供,我怕是早已圈禁宗正寺了。”
      “马武一事,朕并未追究。你要骁骑营,朕也给你了,你还不满足?”
      “陛下果然耳聪目明,”苏简煜对上正治帝的目光,“臣的伎俩瞒不过您。”
      “你疯了,”正治帝瞪着苏简煜,“你母后当日怎会生出你这么个疯子。”
      “或许这家里缺一个豁得出去的,这才有了我吧。”苏简煜缓缓从地砖上起身,养性殿通了地龙,即使是冬日也不觉寒冷,“臣先告退了。”
      苏简煜从东暖阁退出,全禄正恭敬地笼着手候在正殿。
      “老奴参见殿下。”全禄见苏简煜挑着帘子出来,迎上去行了一礼。
      “给使有礼了。”苏简煜搀扶了全禄一把,“给使是陛下身边之人,如此行礼不合适。”
      “殿下说笑了,”全禄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借着苏简煜的搀扶起身,“殿下身子如今可好些了?那日的冰雪,老奴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多嘴。”
      “给使有心,本王记下了。”苏简煜脸上带笑,“本王去坤平宫坐坐,给使留步。”
      ——
      坤平宫常年烛火通明,银丝炭的燃烧让殿内温暖舒适,轻易便将寒意阻断于殿外。章皇后喜香,却不焚香,于是殿内布置着诸多花卉盆景,现下已经冒出了花苞。
      苏简煜坐定以后,珊瑚姑姑端上了一个明黄底绘菊花纹的带盖汤盅。
      “直隶进贡的鹿茸,我尝着不错。”皇后卧于榻上,“你的病才好,合该补一补。”
      “这些吃食采摘起来不容易,”苏简煜接过汤匙,“母后留着自己吃才是。”
      珊瑚姑姑奉上鹿茸以后,便退了出去,留下皇后与苏简煜二人在暖阁里。
      “你父皇已经知道了,”皇后坐起身,压低声音,“那件事。”
      “儿子知道,”苏简煜将汤匙放进汤盅轻轻搅动,“我疑心他早就猜到了。”
      “何以见得?”
      “那件事之后,全禄都未曾到我府上来。”苏简煜抿了一口,“这鹿茸的确不错。”
      “简焜和安颐去看过你。”
      “不一样,”苏简煜继续小口吃着,“全禄在外代表的是皇帝,东宫也无法比肩。”
      “如此说来,你父皇是刻意纵容了这一回。”章皇后坐到苏简煜对面,“也就是说,罚跪一事是你们父子二人合力唱的一出戏?”
      章皇后自从苏简煜被罚跪那日,一直对此事存疑,后来苏简煜又传话过来叫自己不要因此事与正治帝起冲突,便更加确信罚跪只是一场做给端王看的闹剧。
      “您觉得他会这般仁慈?”苏简煜搁下汤匙,“不过是借机敲打我,又安抚皇叔罢了。这天下是他的,我也好,皇叔也罢,不过是他用来相互制衡的棋子。”
      “先君臣,后父子。”皇后感叹道,“这等规矩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所以儿子还挺羡慕皇兄的,”苏简煜笑道,“他醉心作画,寄情诗书,虽是个不称职的东宫,倒也乐得自在。他与皇嫂又颇为和睦,膝下子女众多,当真是极好的。”
      “你若要羡慕也不是没有法子,”皇后探身过来,步摇的流珠也随之晃动,“朝堂之上你与你皇叔周旋,这事母后帮不了你,但家宅之内若是有个体己的,也是好的。”
      苏简煜下意识地攥了一下衣袖,而后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吃着鹿茸。
      “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不立正妃也就罢了,连个侧室、妾室都没有,这到底是有些说不过去。京中有头有脸的勋爵人户家待嫁的姑娘可不少,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苏简煜面不改色地道,“我听您的意思,是要把贵胄家的姑娘统统塞给我。”
      “那也不必,”皇后没有理会苏简煜的反讽,“一个个挑,总能有个对眼的。”
      “那垣儿怎么办?”苏简煜话锋一转,“他尚且年幼,我若婚娶自是好事,但对他而言就未必了。”
      “你可以同他讲道理嘛,”皇后有些焦急地敲击着桌面,“每每我同你讲成家一事,你就拿垣儿来搪塞。他是你一手带大的,想来不会是个不明事理、不好相与的。”
      “待他及冠了再说吧,”苏简煜就着帕子抹了抹嘴,起身道,“前朝之事未定,我府上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累赘,您还是多操心安颐,我能照顾好自己。”
      “要走了?”
      “儿子改日再来请安,母后留步。”
      ——
      “殿下打算继续瞒着吗?”苏成蹊跟在苏简煜身旁。
      皇城长街由六棱石砖铺就而成,最是防滑,因此苏简煜没有选择轿辇,而是徒步行走。
      “不瞒着还能如何?”苏简煜瞥了苏成蹊一眼,“气死中宫我可担不起。”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苏成蹊小声说,“您这老拿世子做挡箭的,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时间久了,怕也是会伤了百户的心。”
      “这才几日你就向着肖六了?”苏简煜眯眼盯着苏成蹊,“你说的我自然明白。”
      “属下就是随口说说,没有要向着他。”苏成蹊很是机灵,“属下只是担心殿下与百户因这事生了嫌隙,毕竟殿下如此爱重百户不是。”
      “你少操这份心,”苏简煜说着想到了肖珩,“他最是体谅我的。”
      苏成蹊耸耸肩,在苏简煜身后悄无声息地做了个鬼脸——他就不该管这事儿。
      二人说话间已然走到长街转角处,竟是差点与一妇人相撞。那妇人身着空色毛领斗篷,头戴白玉发簪,妆容素净淡雅,正是式微宫的姜嫔。
      “煜失礼,”苏简煜急忙退后一步,行礼道,“差点冲撞姜嫔娘娘。”
      姜嫔微微欠身,说:“恭王殿下不必自责,原是本宫也未曾留意脚步。”
      “谢过娘娘。”苏简煜站定,与姜嫔保持四五步的距离,“娘娘今日倒是兴致不错,我听母后说您平日里甚少出宫走动。”
      “正好家中有人来探望,适才将人送出宫去。恭王这是从坤平宫来的?”
      “娘娘聪慧,我在母后宫里坐了片刻,她近日气色都不错,实在仰仗娘娘的照顾。”
      “恭王客气了,”姜嫔含笑道,“我本就是医女出身,得了皇后殿下举荐这才有了今日主位的身份,皇后之事便是我自己之事,不敢怠慢。”
      “医者仁心,这是娘娘应得的。”
      “对了,”姜嫔自然地向前一小步,“肖总旗的伤可有留下后遗症?”
      “诶?”苏简煜有些意外,“后遗症?”
      “毕竟伤到筋骨,如今冬日,只怕他受冷会有不适,恭王可知晓吗?”
      “煜倒是未曾问过他。”苏简煜摇头道,“若是百户有所不适,娘娘可有对策?”
      “他已升迁为百户了?”姜嫔挑了挑眉,“我宫里有些膏药,若是他有需要,你差人来拿便是了。”
      “那先谢过娘娘。”苏简煜又行了一礼,“外头风大,煜就不留姜嫔娘娘说话了。”
      “嗯。”姜嫔颔首带笑,回过礼后便带着自己的宫人缓慢离去。
      “这姜嫔倒是有意思,”苏成蹊望着姜嫔的背影,“您长跪承英殿外的事儿她不问,反倒问起百户来了?”
      “她甚少走动,或许并不知晓此事,也或许她有所耳闻,但知道这个中涉及朝政,不想招惹是非罢了。”苏简煜说着迈开脚步,“后宫之中但凡能够自保的女人,都不简单。她几次三番对我如此好意,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苏成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在苏简煜身后,忽然他觉得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苏成蹊弯腰一看,“书?”
      “兴许是姜嫔落下的。”苏简煜闻言停下脚步,转身道,“讲什么的?”
      “书名叫《蓉城记》。”苏成蹊说着将书递给苏简煜,“兴许是一本游记。”
      “倒是从未听过这本游记。”苏简煜接过书,信手翻开,正好落在有工笔画的一页上。
      然而苏简煜只看了一眼,便气急败坏地合上此书,又将它重新丢回地上。
      “诶?殿下?”苏成蹊对苏简煜的反常感到意外,苏简煜最是爱惜书册,怎的今日会有此行径?
      “回府!”
      “那这书?”
      “别管它!”
      苏成蹊不解地跟在苏简煜身后,丝毫没有发觉苏简煜的脸颊已经泛起了红潮——那根本不是一本游记,而是一本生动翔实的春宫图。更有甚者,那工笔画描绘的是两个俊美的男子行周公之礼的场景。苏简煜在看到那画的第一眼,竟是莫名代入了自己与肖珩!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四个字:寡廉鲜耻。

  • 作者有话要说:  姜嫔:长期出售供应男男私事用品,详情咨询式微宫姜女士
    简煜:……
    肖六:(兴奋地搓搓手)
    ——
    注:“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出自《诗经·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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