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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走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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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苜蓿园路段正在维修,造成不便请大家谅解。’
‘妈的。’看着路标上的提示,许晨烦躁的将手插进兜里,忍不住的低声咒骂了几声。
1997年9月7日。
这已经是苜蓿路维修的第七天了,离最初开发商给出三天修好的承诺已过了整整四天。
苜蓿路是许晨回到自己那蚂蚁窝大的住处最近的一条路,如今因为维修,他不得不绕上两倍路程的——走马巷。
如果单单是绕远路许晨也不会如此生气,而令他生气的是那条巷子里总有一个自称是医生的疯子,每次都缠着许晨,说他有病快要死了。
面对如此晦气的话,许晨没有把他狠狠揍一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想,若是跟神经病计较,那岂不是真的有病了?
吐出最后一个烟圈,许晨望了望渐黑的天色,猛地站起将地上带着火星的烟头碾掉,扭头便走进了小巷里。
刚拐过弯,那道苍老而怪异的声音便阴沉沉的响起。
“小伙子,你有病,你快要死了!”
“我是医生,你得相信我。”
“妈的。”看着穿着脏兮兮衣服挡在自己眼前的中年男子,许晨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黑着脸错身无视他朝前大步走去。
但中年男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他追在许晨的身后,用空灵诡异的声音一遍一遍的说道:“小伙子,你有病。”
“我是医生,你要相信我。”
“你要死了。”
许晨不耐烦的将头缩进了衣领之中,加快了步伐。脚下发皱的黑色皮鞋不慎踏进了水污里,将上面沾着的烟灰冲洗的干净,只剩那半截裤腿被水浸湿。
中年男子见许晨不理会自己,立即加快脚步跑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将他强行拦了下来。
许晨感觉抓住自己的手像是一双没有松紧开关的大钳,无论他怎么奋力的挣扎,都不能挣脱分毫。
被一位看上去脏乱瘦弱的中年男子桎浩在原地,这令许晨感到羞愧,于是他终于忍不住,握拳便挥向了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见状立即松开了他的手,动作十分敏捷的躲开了他的拳头。
但此时的许晨已经红了眼,手被松开后更是更加凶狠的打向他。
就在拳头快要落在中年男子脸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许晨?”
许晨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发小罗旭。
罗旭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就会冲淡他身上的冷意。只见他视线落在许晨拳头上来回徘徊,突然笑着说道:“你在干嘛呢?一脸凶神恶煞的,想啥呢?你这一拳下来可别又打掉我两颗牙。”
经罗旭这么一说,许晨便想起了两人打架,他不小心一拳挥掉罗旭牙的事情,想起当时没了牙的罗旭,许晨收回了拳头,也笑道:“放心吧,这次再打掉你的牙我带你镶颗金的。”
罗旭无奈笑了笑,见他神色恢复正常,脸上笑意淡去,上前一步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许晨这才想起被他遗忘的中年男子,他立即朝自己的身后看去,却见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小巷里。
望着灰蒙蒙的空巷,许晨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这几天一直有神经病缠着我,现在被我吓跑了。”
罗旭狐疑的顺着许晨的视线看向巷子的尽头,脸色的神色有些怪异,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许晨怒气冲冲的话语打断。
“妈的,现在的开发商真是一群饭桶。”
罗旭见许晨脸上的气愤,拍了拍他的肩,劝说道:“这几天连着下大雨,路就算修好也要被冲坏了,你就放宽心的等吧,反正也就是回家麻烦了点,安全最重要。”
许晨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暗沉的天,心道:只能等着了。
俩人继续闲聊了几句,便在自家门口道了别。
许晨住在罗旭的对门,俩人经常会在下班后站在各自的半米宽大的窗户前抽烟。
这会儿,两人才刚在门口告别,便不约而同的出现在窗户前。
罗旭夹着烟,烟气在指尖卷过,模糊了眼前的雨幕,听着水滴砸在铁皮上的声音,他目光逐渐有些迷离,于是漫不经心的问:“真要走?”
许晨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情,看着自己昏暗的房内,还有桌上放着没来得及扔的半桶前天吃剩下积了红油的泡面,自嘲的笑道:“真的。还能有假的不成?”他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
罗旭吸了一口手中半截的烟,沉默许久后说:“不后悔?”他本想问的是为什么,但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许晨只笑着将手上的烟头随意扔出窗外,看着那火星完全熄灭在积水之中,喃喃道:“秋天来了吗?”语气轻的飘在雨声里泛不起一点涟漪。
罗旭没有听清到他的回答,只见他有些苍白的嘴唇轻轻张合着。
落叶被风雨砸落,顺着水流进了下水道里,许晨突然抬头看向罗旭问:“吃饭去?饿了。”他今晚有些不想吃泡面。
罗旭为难的看了眼身后,许晨这才发现那半大的窗子之后还有一个婀娜的倩影,于是他立即心理神会的说道:“算了,我自己去。”
“许晨。”罗旭喊住了他,眼里带着一份欲言又止。
许晨只转头看他,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后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前时,又顺手套上了刚才被雨水打湿的外套。
黑色皮鞋踏在水坑下啪啪作响,罗旭夹着烟,看见许晨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接下来为大家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苜蓿园路路面被积水冲毁,年轻武警为搭救落水小孩不慎掉落下洪水之中,救援队正在大力搜寻,请市民配合,暂时不要出行……”
“据知情人士所述,此武警正因病准备退伍……”
罗旭眨了眨酸涩的眼,颓唐的躺在沙发上,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埋怨似的说道:“你说你要退伍,但也不跟我说是因为…许晨,你怎么能连我都瞒着。”
“许晨,你真的太不够意思了。当年我不听指挥,强行下冰面救落水的小孩,就被你一拳打掉两颗牙。可这一次,你怎么也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一年了,罗旭这是一年前的新闻了。”
看着眼前的人生气的关上电视,罗旭看向他时已泪流满面,“姐,我还有一句话没来及对他说,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