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西洲何处》吾不知也

45、龙舌兰

　　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理想的妻子》如期开播。
　　沪尚国际时装周上，无数聚光灯点亮的T台，模特儿展示着一件又一件华服。本次的主题“玛丽·安托瓦内特”，曾经法兰西帝国的末代皇后。
　　浓郁的洛可可时期布景，纸醉金迷的管弦乐，一位模特儿款款而来，在眩晕的灯光下定住身姿，一个转身，繁复华丽的法式刺绣长裙掀起一角，宛如真人芭比的长腿翩然离去，闪光灯如影相随......
　　《理想的妻子》中饰演模特儿的莫予期。一开场便以惊艳四方的姿态亮相T台，与台下的男主角邵林一见钟情。不久后又是一席长拖尾婚纱，新娘与新郎在众人的祝福中走出教堂。
　　电视台以曾经在国民连续剧《兰池宫怨》中饰演大司命和云中君的莫予期、邵林时隔十三年再次合作为噱头，一开播便录得年度第一的收视率。
　　但在热议声中 ，不乏有相当部分的粉丝感慨，自己痴迷政楮CP多年，到头来却是云中君赢了。
　　这种发言，不用想，又被以顾兮洲脑残粉为代表的毒唯围攻了。
　　在《理想的妻子》收视、网路点击率节节高升时，连续剧的女主角和话题中另一位男士正在欢度难得的假期。
　　他们直飞阿西戴斯，在莫予期的房子里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整装待发。租了一辆不新不旧的甲壳虫，一路向南，过了合众国的南边国界线，来到了一个狂野奔放国度，洛斯·伊斯塔多斯。
　　车内，望着不远处金色沙堆上的仙人掌，比人还高，已经结出了鲜红的果实，莫予期对顾兮洲说，“也许我们赶得上今晚的活动。”
　　本周，当地正在举行亡灵节。
　　顾名思义，缅怀亡灵的节日。
　　这类节日几乎存在于每个民族的文化中，却大多是幽深昏暗、沉重肃穆的。可是这个国家却别有不同。许是热辣海风常年光顾的缘故，这里的亡灵节更像是狂欢节。
　　当地人相信，在一年中的某一日，地狱之门将会打开，死去的人会在当夜重回人间与活着的亲人团聚。
　　人们会用万寿菊装点着城市的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街道上每个人会画着各种鬼魅的妆容，伴着音乐，烟火，前往教堂墓地，迎接故人的骸骨。
　　“那我们也可以跟着一块游行了。”顾兮洲心中向往。在这个人手高清拍照手机的年代，这种需要带妆的活动正适合他们这类公众人物。
　　在众人光明面前正大地牵手，想想这个画面就赏心悦目。
　　黄昏时分，顾兮洲和莫予期顺利来到洛斯·伊斯塔多斯的第二大城市达瓜拉。
　　停车，到酒店放好行李，在黄昏将尽未尽的食客，两人迫不及待地来到市中心的中央大道上。
　　黑夜与亡灵，再合适不过的组合。现在出街，可以见证万灵节的最盛大的游行。
　　散漫整个街道的花瓣是朝阳与黄昏相互融合的颜色，朝气与幽深相互容纳，指引着亡灵重返人间。面包、玉米羹、糖果堆放在神龛前方，蜡烛长明不灭，照亮了前来迎接亡灵的人们。
　　顾兮洲拉着莫予期的手，与节日的人群融为一体。
　　他指着前方的乐手，带着一张骷髅面具，用一把小竖提琴，在时而徐缓时而急促的交替中，演奏着万灵之曲。
　　“是在太奇妙了。”顾兮洲一脸佩服，并不自觉的拿出手机留下这个画面。
　　这个充满太阳与风的城市，坦然面对生死的阔达将人文艺术推向了极致。
　　“也许你可把他写进新专辑里。”莫予期说，他们的每一次旅行都刺激着顾兮洲的音乐创作灵感。有时候莫予期想，对于不喜欢写日记的顾兮洲是选择了一种让他更有成就感的方式记录深爱的事物。
　　“那当——”
　　正当顾兮洲在说话的时候，另一股喧闹的人流挤压过来，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拆散了他们。
　　手中忽然失去牵挂，莫予期心中慌了神。她朝人群胡乱张望。
　　这座城市的治安不好，□□火拼的新闻常常见诸报端。而且顾兮洲几乎一句正经的西班牙也不会说。
　　眼神寻获不到时，莫予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她甚至在懊悔自己为什么向顾兮洲提议来这里旅行。
　　要是，要是——
　　不不不！
　　莫予期极度否定心中黑暗的假设。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如若不然，那么她，她该何去何从？
　　慌乱之时，莫予期没有察觉到，一个熟悉的人重新走进了她的世界。
　　“啪啪。”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
　　“期期，我在这里。”
　　失而复得的顾兮洲印入了莫予期的眉眼与心田。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在失去。外婆、外公、妈妈，她的人生在接连失去中，学会了接受现状。
　　但却有时会忽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顾兮洲，是她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认命。
　　“太好了，你没有消失不见。”
　　“傻瓜。”顾兮洲宠溺一笑，眼角甜到溢出了蜂蜜。对于莫予期来说二人走失的天旋地转，其实分隔最多不过五分钟。
　　他，无论天南地北都会找到她的。
　　这个信念像一颗种子，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便已种下，现如今已经长成苍天大树。
　　异国悼亡的节日中，一对情侣在游行队伍之中相互拥吻。
　　他们是特殊的，因为两人的有着出自远东的长相轮廓，他们又是不引人注意的。眼泪是欢乐的前奏，活着与死亡不过是生命的交替轮回，在鬼门开启之时，在悼亡之曲奏响之后，今时今刻众人只行欢乐之事。
　　一切归于平静了，顾兮洲和莫予期回到酒店，一夜休整之后，再次见到白昼的阳光时，已经是午后了。
　　稍微吃了酒店贴心准备的茶点，他们边走边玩，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假期。
　　他们来到充满浓郁殖民风情的渔夫广场。这里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吸引了各国观光客来此度假，享受阳光海滩之余，顺便欣赏当地美人。
　　是的，当地美人。
　　此时，教堂前方的空地，一位黑发黑眸，轮廓深邃的美人跳起了弗兰明戈。她拖着火焰般的长尾裙，随着音乐摇动腰肢，不忘朝顾兮洲抛来一个充满魅惑的邀请。
　　历史上的洛斯·伊斯塔洛斯，有着长达百年的殖民史，余晖下的港口，迎接着西方侵略者到来的，除了臭名昭著的奴隶贸易，还留下了大量的混血人口，轮廓深邃、四肢纤长，还有蜂蜜一样健美的肌肤。
　　身材姣好的拉丁美人，如同当地的天气一样热辣辣的，一有闲暇就纷纷跳起弗兰明戈，不吝惜展露自己的好身材。
　　顾兮洲在演艺圈中打滚多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美人，早已经练就坐怀不乱的本事。
　　但是环顾周围环境，旧殖民时期巴洛克风格的古典建筑，残破中尽显颓废之感。圣洁十字的见证下，热情的拉丁女郎伴随着木吉他欢快的曲调翩翩起舞。
　　这幅前所未见的画面激起了顾兮洲的创作灵感，一首充满浓郁拉丁风格的舞曲正在心中酝酿。这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广场中间的舞娘。
　　一眼之后，眼神非一般的缩回来了。下一秒，不忘做贼心虚的忘了一眼怀中的爱人。
　　莫予期看起来并没有察觉到顾兮洲上一秒的异样。她正在看着海面上远洋归来的帆船。
　　不过，莫予期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当然不是。
　　男人都是视觉系的动物。作为一位大度的女友自然不会当众让顾兮洲难堪。但是作为一位有智慧的女友，她有办法让顾兮洲忘记这位性感的拉丁舞娘。
　　于是，她对顾兮洲说，口渴了，拉着他朝超市走去。
　　建在海边的超市占地并不大。售卖的除了高糖高盐高热量膨化食品之外，占据另一片高地的是满满一整排货架的啤酒。
　　“哇哇哇！”在超市里，顾兮洲面对摆满了一整排货架的啤酒，兴奋得哇哇叫。
　　“就知道你会这样。”莫予期说话间满是宠溺。
　　计划成功！
　　洛斯·伊斯塔多斯常年被北半球副热带高压控制，高温天气下的副产品除了广场上热辣的弗兰明戈女郎，还有生长在陆地上宛如孔雀开屏般茂盛生长的龙舌兰。
　　通过提取龙舌兰鳞茎汁液中的糖分，经过多道复杂工序，就可以得到醇厚浓郁的龙舌兰啤酒。
　　对美食家喜欢到食物的原产地寻找美食，品酒师也不例外。当下的顾兮洲哪里想得起其他人事，心中被选择困难症困扰着。
　　到底买那瓶啤酒呢？
　　顾兮洲犹豫不决之下决定用蹩脚的西班牙语，问问收银台前大肚腩的超市老板。
　　莫予期站在后方不觉捂着嘴笑，西班牙语算是她曾经的必修课。不过，看着前方两个语言不通、人种不同的男人因为一致的爱好努力交谈时候，她忽然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
　　这边的顾兮洲通过一系列英语、西班牙语以及肢体语言相互轮换的组合拳下来终于找到了合乎心意的啤酒。
　　这时候正好到了就餐时间。
　　他们找到一件卖塔可的小店。
　　这个国家盛产龙舌兰，可以制作顾兮洲喜欢的啤酒。这个国家还有莫予期喜欢的牛油果，最流行的制作方法是用来搭配塔可。
　　正宗的塔可可不是美式快餐中丧心病狂的用两块炸鸡当做面皮的。
　　本地人手工制作的玉米饼，配上莎莎酱，还有猪肉或者牛肉，就是风靡全世界的塔可饼了。
　　他们坐在小圆桌上，顾兮洲又开始选择困难症了。
　　小圆桌上摆着六个小罐子，不如如何下手。
　　对于外国人来说，加入塔可里的莎莎酱，仅仅指的是红色的，装在玻璃瓶子里的液体。
　　但是，莎莎酱的原产地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洛斯·伊斯塔每家每户都有独家调制莎莎酱的配方。商家们为了兼顾周口难调的口味，每一桌都会摆上好几种莎莎酱。
　　所以，要加入哪一种酱汁呢。留个小罐子里红的、黄的、绿的统统都有。
　　顾兮洲心中脑中都是问号。
　　“像这样试试。”幸好，莫予期幼年时有同当地人打交道的经验。她向顾兮洲展示如何找到一款自己喜欢的莎莎酱。
　　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将装在罐子里面莎莎酱，逐一舀到手面上。用舌尖轻轻舔过，品尝其中滋味。
　　“原来要这么做啊。”顾兮洲说着，没有表示质疑。他伸出手.......
　　莫予期以为，顾兮洲准备自己试试，没想到他接过了莫予期的左手。
　　拉过来，低头，伸出粉嫩的舌头，将莫予期左手上剩余的酱汁一一扫尽。
　　舌尖所经之处，燃起了撩动心弦的零星火焰。
　　“噗呲、噗呲”莫予期的心脏，随着顾兮洲的舌尖挑逗，胡乱的颤动。
　　稍后，一脸余意未尽，“原产地的莎莎酱果然比较好吃。”
　　“嗯。”莫予期没有再多回应，只不过黑发覆盖之下的耳垂，变成了羞人的粉色。
　　顾兮洲当然知道自己成功调戏了佳人。
　　他勾起了莫予期耳边的一缕黑发，用指尖饶了一个圈之后，重新将头发挂在了她的耳后。动作来回之间，品味着耳背上升的温度。
　　流连忘返中，得到了莫予期抛来的，一个甜的发嗲的埋怨。
　　顾兮洲决定不逗她了。
　　抿一口薄盐，喝一口啤酒，然后再吃一片柠檬。
　　“我要回到自己的知识领域。”他朝莫予期摇摇酒瓶。
　　龙舌兰制作的啤酒，味道辣中带着苦涩，留给舌苔与喉咙的是烧灼的痛感。食用海盐的咸与柠檬的酸可以起到调和作用。
　　“真的好喝吗？”龙舌兰酒是出了名的又辣又苦。莫予期充满疑惑。
　　“好喝！”顾兮洲信誓旦旦。
　　莫予期拿起顾兮洲手中的酒瓶。
　　照着顾兮洲的演示的方法喝上一口。
　　辣与苦遇上了咸与酸，在更加滑润丰满中，品出了焦糖与蜂蜜的味道。
　　“还挺好喝的。”莫予期赞赏。
　　“我就说嘛。”顾兮洲送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未添加任何人工香精，独一无二的顾兮洲的宠爱。
　　莫予期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呢，她手边就有一瓶未开过的龙舌兰酒，只不过呢，一切事物沾上了他的气味，就变得不再苦涩了。
　　时间向前走过，龙舌兰酒已经见底，塔可也已经吃完。邻桌的客人结账离开了，厨房里又一批玉米饼已经出炉，铁板上熟透的牛肉发出滋滋的香气。
　　顾兮洲向莫予期提问，“期期，我们结婚吧。”
　　“你在这里向我求婚？”莫予期没有正面回答。
　　这时，邻座来了新的客人，一对和蔼可亲的中年夫妇。他们与店主熟识，正在热情且喋喋不休的相互问候。
　　市井十足的小店，人情味满满，却不像一位流行偶像制造浪漫的场所。
　　“所以说，你拒绝了？”求婚是深埋于心的向往，被拒绝让顾兮洲升起了一丝丝的难过。
　　“道也不是。”莫予期说，她迎向他的眼，他眼中的自己，无论灵魂与□□都洋溢着幸福。
　　“好啊。”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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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小说即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