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浪》Myosotis__

6、朝闻道（6）

　　天气晴暖，和风煦日。
　　古人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这是踏青最好的日子。单婉也特意挑在了这天举办家宴。
　　白天单家俩姐弟在宫中叙旧，放任那群年纪小的去玩。
　　司衍花言巧语拉走素秋去御花园里放纸鸢，顺带也拐走了温邵砚。
　　那纸鸢不是鸢，是兔子形状的，司衍亲手做的。司衍记仇，曾送给每个称呼过他为“小兔崽子”的人一只兔子，单千也不例外。
　　只不过单千自以为对饲养小动物一事一窍不通，于是转手把汤圆送给季兰去养着。
　　汤圆与素秋一样，受尽人的喜爱。厨娘、厨子都待它好，伙食已经快赶上单千了。它原本小小白白一团，现在果真圆得跟汤圆似的。

　　时光如梭，将近开席，司衍收了玩心回宫准备，温邵砚却“临阵脱逃”。
　　当然没人在意他是否在场，只有单千觉察到他的缺席。单千问素秋：“他人呢？当胆小鬼去了？”
　　“方才回来时就没见着砚哥儿，许是宫里太大迷路了吧。王爷要是急着见砚哥，我就去找找他。”
　　“也好。”单千应允，“去吧，小心点。”
　　素秋走了一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树影打在她身上，一阵寒风吹过。
　　好不容易碰上个人，素秋问了那过路的小厮才得知温邵砚竟然独自出宫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他不知会单千一声就先行离开？
　　素秋心里觉得怪，又紧张，拿不准主意，连忙提起裙裾回去禀报单千。
　　“怎么走了？”
　　“不知。”
　　“怎么走的？”
　　“听人说是骑马走的。”
　　单千想不出温邵砚能为了什么着急忙慌，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跑了。
　　“总喜欢到处乱跑。”单千心中不悦，“素秋，你就待在这儿，我出宫一趟。若是开席了我还没回来你就替我给阿姊赔个不是。”
　　“是。”

　　单千不清楚温邵砚的行踪，找人全凭猜测。
　　但是素秋知道。
　　她没有遵循单千的叮嘱，而是悄悄离开，从冷宫旁的小门出去。那有一条羊肠小道，迂迂回回通向城郊。
　　路上枯草丛生，落叶四散，很难得能看到河边冒出一茬亮眼的新绿。
　　温邵砚理顺被风拨乱的发丝，安抚了陪他来的马匹，将缰绳拴系牢固。
　　前方是一片湖泊，残阳铺洒在水面上，显得其波光粼粼，半江瑟瑟半江红。
　　这样美好静谧的湖光山色，不由得让温邵砚分神出来欣赏。他想象身边还有一人陪着他，那个人竟然是单千。
　　温邵砚低头笑笑，便不再去想。
　　“砚哥，来得早啊。”
　　素秋背着手走近，笑得极不真实，完全失去了平时少女的天真烂漫。
　　“我只知道你不是忠心为王爷办事，没想到你先自己主动表明了。看来我走前托你给王爷的字条，你也没给。”
　　温邵砚没有太多惊讶，转过身来方便她看清手语。
　　素秋不是素秋。
　　或者说真正的素秋早就遭遇了不测，眼前的这个只是假扮的替身。
　　也许皮囊可以改变，但骨头不会。
　　素秋的身形相貌都与一般小孩无异，但她的手掌却不符合一个豆蔻少女的大小。皮下的骨头发育完全，温邵砚触碰过便能知道。再者，她太机敏，不像个孩子，也难免他不起疑云。
　　所以他总是在寻找时机试探素秋，结果却是他不希望的那样。
　　“有你在他身边，我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
　　“纸鸢上字是你写的？”
　　假设司衍的纸鸢没有与其他宫女的撞到一处挂到树梢，假设温邵砚没有一箭射落那只高挂树梢的纸鸢，他就不会近距离观察纸鸢，从而发现骨架上的小字——
　　“放火烧山，愿做介子推？”
　　“对，是我。”
　　温邵砚最初以为是丞相一派余党放出消息，可不能排除素秋不是丞相安插在单千身边的眼线。
　　“我猜你还好奇我为谁办事？”素秋慢慢走近，“‘思慎始，而敬终’。”
　　她是先王的人。
　　要杀一个哑巴会让她痛快许多，毕竟用不着多费口舌。
　　素秋身高不够，要想速战速决基本不可能。
　　她知道温邵砚深藏不露，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温邵砚是正人君子，她不是，她会使暗器，为了达到目的而对方不择手段。
　　她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趁温邵砚不注意立即凑上去。
　　刀尖逼近眼底，温邵砚反手握住素秋的手腕，拽过她想要夺取她手中的匕首。
　　太疼了。
　　素秋感觉温邵砚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掰断。她翻身一跃挡开温邵砚，转了转被握红的手腕。
　　温邵砚赤手空拳的本事仍在素秋之上。
　　再一次，素秋向他刺来。
　　这次温邵砚成功夺取了她的匕首。一道鲜红从她的臂膀蔓延像手肘。
　　“你上当了。”
　　素秋右臂鲜血淋漓，却笑得狡黠诡异。她倏地吐出藏于口中的暗器。
　　温邵砚一惊，忙侧头躲开。
　　还有一枚！
　　暗针接连向他飞来，刺进他的肌肤。
　　喉咙是温邵砚最柔软的地方，他按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将针逼出。
　　素秋并未停止攻击，她用左手拔下头上的峨眉刺，顿了顿才扎进温邵砚的颈侧。
　　“这是最后一招了——很抱歉淬毒的，让你痛苦一会儿。”
　　几年的情谊不假，素秋也不想杀温邵砚。只怪他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我想王爷会猜到你在这里。他来时也许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素秋不再留恋此处，捂着受伤的手臂，沿原来的小道回去。

　　单千总与挽救温邵砚差一步之遥。
　　山色更绿，夕阳更红。
　　“死就死了，别救我，不值得。”
　　温邵砚从一出生便被单家的千丝万缕所禁锢，他在明潮暗涌中苦苦挣扎、纠缠，但他又不能否认自己过得不幸福。
　　“从前稚气迷人眼目，你的好我没有记，现在留下了些许遗憾。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我愚蠢地为你而死，你会，记得我吗？”温邵砚一直想问单千，“抱抱我好不好？抱着我回去。”
　　与四周的鸟鸣声相比，温邵砚气若游丝，单千几乎要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温邵砚五脏六腑疼得像是被绞在一起，完全依在单千怀里。
　　他的头渐渐歪倒，缓缓闭上了眼睛。
　　暮色四合，鸣鸟归林。
　　单千抬头望天，不知在看什么。他定了定神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边走着忽然叹道:“死了也罢。死了，也罢。”
　　风过时不曾在意，卷起了离人鬓边一缕濡湿的长发。

　　多年后，帝王心爱的女子最终成了他的女官。
　　又一年大雪纷飞，司衍坐在殿前赏雪。
　　“陛下在想什么？”
　　她为司衍送来大氅披上。
　　司衍拢了拢大氅，摇摇头，转身要回殿内。
　　“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好像每个人最终都不能称心如意。”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好了前世的结局，但是写得好烂orz(?_?|||)
还有个小彩蛋过几天再补，很快能写温邵砚他们下辈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