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浪》Myosotis__

11、湖光影

　　纸包不住火，闵寻则翻窗的事情败露。

　　大人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多数也仅限于此。在单千这可不一样，小孩子有错，纵容他的大人也同样有错。

　　所以，连带着温邵砚也被他训斥了一顿。

　　“仿生人的存在本身已经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再让他混入人潮中更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假使往后你再这样，你就不必再去接触闵寻则了。”

　　单千说话没分寸不管轻了重了他只在意理有没有说清。他知道温邵砚容易感情泛滥，但有些善良是愚昧的，他自己控制不了就只好被动控制。

　　温邵砚心里倒不脆弱，他乖乖低头认错，可他对于闵寻则的遭遇又实在同情，他想让双方各退一步。

　　“闵寻则的过往就是被囚禁在黑暗——可以说囚禁。他现在继续处在类似的环境中可能会加重认知向不好一方的分化。”温邵砚用手语心平气和地和单千商量，“你们能不能扩大他的活动范围？哪怕大一点也行。”

　　“你说的这个确实是个问题，我和罗宿说，他应该会酌情考虑。”

　　“他那样的孩子虽然缺失温暖又被束缚，但你也别把他想得太坏，他要的东西其实特别简单。也许是一句问候，也许是一片叶脉书签。”

　　要论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温邵砚绝对会选择前者。他总是不愿把人往坏处想。有时候他犯蠢被骗，甚至本人也会觉得活该。

　　“温邵砚，每个人心里对自由的界限都不一样，只有底线是相同的。其余你想要什么仅仅你自己知道。”单千的神情和语气皆有所缓和。

　　“比如，你呢？”

　　单千定了定，他没有想好该怎样回答，便说了棱模的答案:“比如我会告诉自己，我在牢笼中，却仍在自由外。”

　　自温邵砚“求情”过后，闵寻则可以在每日固定的时间内由指定人员陪同着外出活动。

　　他的心情果然如温邵砚所料，好了很多。

　　死神殿与花园毗连，右边一墙之隔又是监狱。不过在他们那里，监狱不叫监狱，叫忏悔庭。

　　除了这里被明令禁止进入以外，闵寻则可以在花园内外休憩。

　　花园里四季生机盎然，春有乌托邦铁线莲，冬开文心兰。还有一些通过编辑基因产生的另类品种，甚至可以年年常绿，月月花期。不过这些闵寻则就不认识了，他的数据库里没有，没有人来为他更新资料。

　　花园不止有植物，在最里侧的一隅还有洼池塘。

　　池塘挺大，水也不浅，浮萍、菡萏都在，金鱼、乌龟各活各的，互不干扰。四周人为影响少，生态系统常年稳定。

　　闵寻则喜欢静谧的环境，他时不时就趴在池塘边上，拿点鱼粮扔进水里逗逗小鱼儿。

　　温邵砚告诉过他，这个叫鉴池，寓意“看清自己，重在自省”。据说还是联结平行宇宙的入口。

　　故此他一直对鉴池充满了好奇。有人可以从清澈的池水里看到自己的前世，而他却不能。

　　提到温邵砚，闵寻则已经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他做了手术，歇了半天又继续去忙工作。他现在和单千成了搭档，一起出任务，送饭的事他拜托了奚舒窈。

　　闵寻则支开了陪同的姐姐，独自蹲在池边，盯着底下打旋的一片树叶发愣，想今晚上吃什么，没成想旁边有人叫他。

　　“小朋友。”海娜凑到隔断前，朝闵寻则招了招手。

　　“找我？”闵寻则掸了掸粘在身上的草叶子站起来，转向声音传来的那边。

　　那边是忏悔庭。

　　单千曾告诉闵寻则不要靠近忏悔庭，他不想再体会被训斥的滋味，犹豫着是否要回应海娜。

　　“小朋友，我没有恶意，只是问你点事。”海娜愿意和看对眼的小孩聊，其他的小孩她不高兴看，一律爱答不理。

　　“我站在这也听得到，你问吧，我马上要去吃饭了。”

　　“小闵！”温邵砚赶忙跑到闵寻则身边，制止他与海娜的对话。

　　“唉，小帅哥，你能说话了？”海娜故作惊讶，她以前对温邵砚印象不深，只记得他不会说话。

　　“……你不是听见了。”老实说，温邵砚还不习惯新的声带，连单千都坦言想不到他还挺诙谐的。

　　“放心，我现在没有想做坏事的心，就是单纯想问些事。”

　　“你问。”

　　温邵砚现在说话嗓子仍有隐隐的痛感，他尽量言简意赅，能少两个字就少两个字。

　　“柏川还好吗？”海娜能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柏川。她在忏悔庭待了一年，期间只和柏川见过一次面。

　　柏川近几天健康状况急转直下，躺在病床上哪也去不了，一日三餐只能吃流食，刺激到胃了又一股脑全吐出来。现如今他手臂上的针孔多得罗宿都心疼。

　　“很好——他说在楼上可以看到忏悔庭的一角，他期待你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温邵砚隐去柏川的真实情况，不好一五一十全坦明了。

　　“才一年啊……时间过得真慢。”海娜算了算年头，忽有些失落。

　　“没事就回去了。你好好改造，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谢谢你。”海娜怀念以前默默无闻的温邵砚，“等会儿——这个小朋友，你们捡的？”

　　“你认识？”

　　“见过。”

　　温邵砚疑惑，低头看一眼闵寻则，闵寻则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就看着眼熟，好奇问一问。”

　　那小朋友肯定不能和她熟，忘了最好，海娜心想。她上次见这小孩是在她执行雇主的杀人任务的时候。她看见闵寻则被关在实验室密封的玻璃缸里，双目紧闭，前胸和后背皆接入了数根管子。

　　海娜不杀任务以外的人，也绝不多管闲事。她可以做到心如磐石，对闵寻则的遭遇视若无睹。

　　所以她对闵寻则仅有这一个印象。

　　与海娜道了别，温邵砚揽着闵寻则准备离开。单千好巧不巧在这时联系过来。

　　“把闵寻则送回死神殿，来忏悔庭门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