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水墨灵犀

77、终章·婚礼

　　月舒不知怎样形容自己这十天是怎么度过的。她原还在想尽办法，怎样从这里逃离，怎样去祖母那里救他，可他这一纸信笺一来，她顿时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心也安定了下来，只想等着十日后与他相见。第九日的夜晚，她想着就要见到他，就也大半宿的睡不着。

　　后半夜时，却从不知何处飘来一缕甜酣的香味，一熏就让她入了梦。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天亮了。

　　马车已然停下。她疑惑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掀帘下车。绣鞋一踏至地面，就有左右两个花童上前将她扶住。忽然一片红色从天而降，垂落在她头上，遮住了她整个视线。

　　又有三个花童上来，一件大红嫁衣的外袍从外面给她披上，动作十分熟练地给她系好衣带。

　　月舒被罩在红盖头里一脸震惊，“喂！？你们在干什么？？”

　　却有一个甜甜的小姑娘的声音传来：“公主稍等，一会儿就好啦！”又有一个花童说：“这是我们西洲的婚礼，你王爷说，按西洲的婚礼办。”

　　“什么？！他……”这家伙搞什么名堂，不是说今天是他的生日……等等，这就是他说要她穿红裙子的原因？急不可耐了么，其实她还好呀，等她们回了西洲歇一会儿，再好好办婚礼也不迟，为何非赶着现在……

　　“公主不必惊慌，这件事主上也知道哦。”

　　“祖母？！祖母她，同意了？！”

　　怎么回事哦，之前还说要他受三道银月霹雳的，现在居然就这么……

　　看来她都是白操心了啊。

　　时正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杂花生树。谁也没能想到，今年冬天的一场大战之后，不是主帅的凯旋，而是浩浩荡荡的结亲队伍，楚军和西洲军一起走着，每个人都很开心，好像早已不再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敌人。

　　这样的一场喜事能冲走战争和疫病的余悲吗？月舒一路上听着送亲队伍的欢歌笑语，心里就不觉想着。然而这般惊喜总是能盖过曾经刻骨的悲伤，为自己或为这世界的悲伤。他给她带来的欢喜已经远远盖过了那些伤悲，她此后不会再有痛苦和眼泪。

　　都说新娘子出嫁的时候，除了欢喜，也是要哭一哭的，为自己以后就离开娘家。可是她却不同，她嫁给心上人，是回到自己的娘家，不会去陌生的地方。他陪她回去，以后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他都会和她一起。

　　魏国已亡，西洲和楚国大赦天下，西洲为郡主出嫁，楚国为公主出嫁。西洲主为弥补多年的思念，楚君则为曾经的愧疚。

　　月澈终究没能阻止。他已经知道，小轩决意要做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虽然他也试图阻止过——大楚的豫王要带着朕的妹妹奔西洲，你当真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们？杀了你那替你回来的朋友？

　　——不会，因为我相信陛下。现在的陛下不同于以前了。若你当真会杀了我们，那你之前为远离“孤家寡人”所做出的所有努力，我们之间重建起来的所有信任，就再也都不复存在了。

　　——可是这样对我很残忍。以后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不还是孤家寡人么？

　　——那可不同。我和小舒以后若有机会还会回来看你的。眼下天下已平，我也该和她一起回西洲了。

　　——为什么？楚国就这么不好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她想去哪里，我就随她去哪里。陛下毕竟也不是她，你不知道她心里的苦。她想回去就让她回去吧，若你还疼爱她的话。

　　——其实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可以不与我打招呼，和她一同诈死的。但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信任。所有你说过的话，也都要作数哦。

　　——好。

　　随行路上，有几辆马车很快都赶上了——鸢尘和听香坐一辆车，云岫和子玉一辆车，小猫小狗云片糕坐一辆车，小动物们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快地叫。

　　“我平时怎么没觉得它们这么吵呢！吵吵吵，吵死了！耳朵都要聋了！”听香伸手捂住耳朵。

　　鸢尘笑，“它们再吵，哪还能比你更吵？”

　　听香瞪他，“该死的鸢尘，你一刻不挤兑我就不舒服是不是？”

　　“我哪敢啊，实话实说罢了。”说着冲她吐舌头，嘴巴却猛地一疼，伸手捂住。

　　原来之前他亲她那一会儿，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将他的嘴唇咬流血了，说不定还要缝针……

　　听香看着不由心虚，嘴上却道：“怎么，疼了？这是惩罚，为你不告而别的惩罚！”

　　“我、我知道，可是真的好疼。”说着还呜呜起来。听香这便不忍了，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有这么严重吗？再给我看看。”

　　他偷笑着把手拿开，却在她凑近的时候，又亲了口她的脸蛋。

　　“你！”

　　“我们都要成亲了，别再拒绝我了，以后你也是跑不掉的。你看现在多好啊，主子和公主终成眷属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你还想从我这里跑出去吗？听香，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姑娘，你明明也喜欢我吧。我说的对吗？”

　　听香涨红了脸，大喊道：“对你个头啊！我现在就把你做成一张鸡蛋饼，从车窗里扔下去！”

　　“鸡蛋饼？为啥是鸡蛋饼啊？？”

　　“因为我很想扔你一脸臭鸡蛋！！”

　　鸢尘笑了，“那你做过吗？做鸡蛋饼，首先要把面糊揉碎，要不你这就来揉揉我，看我碎不碎得了？”

　　“揉你？”听香睁大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听起来倒是好玩儿，怎么个揉法？”

　　他温柔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先从这里开始。”说着拉着她的手放到脖子这里，慢慢往下。“把我揉碎，自然是哪一处都不能漏的。”

　　“我怎么觉得越听越奇怪了？”

　　“不奇怪，以后你会更习以为常的。”

　　后一辆车上的云岫实在听不下去了。“喂！我说你们两个青天白日这么大声说些好不知羞的话，不太好吧？”

　　“什么不知羞？我们在讨论怎么把鸢尘做成鸡蛋饼呢！云岫姐你也来一起讨论讨论？”听香伸长了脖子朝后面的车回应道，鸢尘在旁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景轩没有让月舒等太久。

　　西洲的婚礼与楚国不同，没有太多繁琐的仪式。那个期待之中的人很快便到，掀了她的红盖头。触目所及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此前还从未见他穿过红色，没想到穿上也是这么好看，好像披了一身光。

　　触目皆是红色，红色的烟雾，红色的绸带，红色的花朵。红衣的新嫁娘，喜上眉梢。她的眼眶湿了，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面。

　　周围的人将他们包了个圈儿，她恍然间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有听香，鸢尘，云岫，祖母，还有那些小动物们……

　　他牵住她的手。“你在意的人，你喜欢的东西，我不会让他们和你分开。”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自然地道了一声：“生辰快乐。”

　　他笑道：“其实冥界十年，我都快忘了自己的生辰了。我是因你重新开始过生辰的。今天既是给你的惊喜，也当是送我的礼物，好么？”

　　“当然了，你的礼物是我呢。”

　　“小舒，我来娶你。”

　　“好。”

　　而后是住持的大祭司，用西洲话宣读了某种神圣的密语，他们各自在轮盘前滴了一滴血。轮盘转动起来，中心开出了一朵彼岸花。

　　她是为他重来一次的，而他在遇见她以前，不知该往何处去。

　　“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大祭司面前，她问。

　　“是什么？”

　　“我希望景轩能百岁无忧。”

　　“那你就陪着我。我要和你一起，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