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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莫琬玉今天着了青色的襦裙,鬓边簪着一簇桂花,发髻梳得整齐乖巧极了。她的眼睛不算大,此刻却睁得溜圆溜圆,楚楚可怜地望着景轩。“王爷做什么不说话?是琬玉做错了什么事,惹王爷生气了么?”说着说着,眼中还隐有泪花闪闪,泫然欲泣起来。有人路过看到这副情景,只会当是小情侣吵架,男方欺负姑娘家了。

      “这位公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惹人家女孩子哭了呢?”

      “哎呀呀,怎么了这是?要做错了事,就给人家赔个不是呗。虽说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但这大过节的,叫你媳妇在街上哭,看着也不好不是?”

      几个路过的人停了脚步看过来,纷纷劝着景轩。

      “看你也长得一表人才,怎么连安慰媳妇都不会?”

      “各位别说了。”莫琬玉止了泪珠,抬手抹了把泪道:“他是顶好的人,是我自己没忍住哭的,不干他的事。”

      “哟,哟哟哟,你这姑娘!分明是他把你惹哭的,你还说不干他事儿,你呀!”

      景轩心中叹了口气,想道:此番绝不是偶遇。莫琬玉,应该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自己。总逃避她,也不算个事。既然已经不想有什么关系了,一味躲着倒显得心里还有她似的。遂道:“各位误会了,这位小姐……”

      “三月不见,便与我如此生分了么?连我的名字都让你觉得烫嘴?”莫琬玉打断他,眼中已隐有悲愤之意:“还是说,你心里有了旁的女子,我们从前的海誓山盟都已不作数了?”

      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前世的景轩说过的一句,“我喜欢你”。那时候,他觉得琬玉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莫琬玉这么一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景轩近来很是不对劲。莫琬玉思前想后,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事惹他不快了。他从前可是万事都以自己为先的啊。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在几个月内变化这么大?就因为生了场病?她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绝对能将景轩这小子牢牢控制在手心里的。他若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父亲那边可要如何交代?

      病中的三个月,景轩偶尔也曾想过要如何应对莫琬玉的问题。他也曾想过,既然她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接近自己,这回重活一次,他不如来个将计就计,假意和她好下去,最后连着她将莫朝闻的谋算都揪出来。

      但是这样做,让他自己觉得有些膈应。至少现下,他还不是很能接受,只想离这一切都远远的。

      他要如何对着一个已将自己心伤透了的人、一个让自己在忘川河边等了十年终于选择放下的人、一个算计利用自己一生的人,装作还深爱着她的模样?

      哪怕是演戏。

      靖水楼上,靠窗正坐着两人。

      “听香,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吃吧。”月舒说了句,却迟迟听不到回答。“听香?”

      却见她的小侍女正眼睛巴巴儿地瞅着下边,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殿下您看,中秋节也有故事表演啊!”

      这嘴一张开,就停不下来了,接着叭叭道:“那个姑娘长得还挺清秀嘛,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中秋节被情郎欺负了,居然在大街上哭起来。那个公子,那……”她说到此处,忽然停住了,语速慢了许多,张大嘴道:“那个公——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月舒来这靖水楼,只是忽然想喝口这里的洞庭君山茶,却不想碰到这出。举杯轻啜一口,往下边街上扫了一眼,说:“那是豫王。我和他从小到大虽没见过几次,相貌却是忘不了的。”

      没有哪个见过景轩一面的人能忘记他的样子。

      那深邃的轮廓,英挺明晰的五官,还有那双黑白分明又清亮如水的桃花眸。薄薄的唇,笑起时的弧度暖如春风。他走过去,路过的风里都带着兰草的香味,悠悠淡淡,却让人心旷神怡。他着便衣的时候,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带冠冕着朝服的时候,就做回了华丽庄重的王爷;穿上铠甲,又是浴血沙场的少年将军,功成凯旋却病如山倒……每一个他都不同,又全都是他。

      “竟然是豫王殿下?”听香瞪了一下眼睛,“那!那那那……”

      “哭的那个是莫家小姐,莫琬玉。”

      “居然是莫家小姐!?那看样子他两好像不大好啊。这郎才女貌的一对,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听香说着,探过脑袋来道:“诶殿下,您怎么这么淡定啊?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以赏个耳朵,让婢子听听嘛?!”

      “他两好不好,和我什么关系。我只是来这儿喝茶的,喝完就走,还要回宫里参加宴会呢。”

      “没关系吗?”听香努努嘴,又看下边。过了一会儿,又道:“殿下,依婢子看,应该是那豫王殿下做了什么亏心事,辜负了人家姑娘!没想到他……”

      月舒闻言蹙起眉来,漠然道:“听香,你若再这么没大没小,说话没个轻重分寸的,以后就不叫你贴身侍候了。或打,或杀,或卖,再与我无干。”

      “殿、殿下?”听香闻言大惊,双腿一打颤,猛然跪下来。“殿下,婢子错了!婢子一时说错话,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

      月舒冷然看着她,并不让她起身。待她又磕了好几下头后,才不紧不慢地说:“要不是你母亲临终遗愿,我公主府岂会有你这样一个聒噪的掌事?方才的话若还有下次,就不是由我来处置你了。你可明白?”

      “是,殿下教训的是!”听香的头埋得低低的,半晌也没敢抬起来。公主所言,她心里其实也都知道。只不过仗着公主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从没有真的罚过她什么,又知道自己母亲曾救过公主的母亲一命,在她面前说话便总有些放纵。

      “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月舒道:“自家府内尚隔墙有耳,更况在靖水楼。”

      “起来吧。”

      “谢……殿下。”

      这下子乖乖退到一边,安安静静地垂手侍立,像个乖顺的侍女了。

      月舒慢慢品茶,耳边只听见下边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不是无理取闹。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逛中秋灯会?你给我句话这么难么?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不是吗?”

      景轩只觉得头痛,很痛。他不想和她再有任何交集。他想到前世那张画,自己中毒后蜷曲在桌下的身体,忘川河畔十年的彻骨之寒……她对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有过真心。这么把他堵着又算什么?可若自己现在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们往后不会再有什么关系,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他对她已厌倦到不想反利用她将计就计地缓解莫朝闻和月澈的猜疑,为何这么难呢?重活一次,真的也难以脱身?

      “景公子,怎么还不上来?”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上面飘下来。众人皆仰头朝循声望去,骤然间一阵惊呼骚动蔓延开……

      只见那姑娘生得极美,气质却又端庄而不轻佻,让见者生出不可随意亲近之意,只叫人想到那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原是觉得那位受了委屈的姑娘长得很漂亮,但和楼上那位佳人一比,竟都觉得自己是井蛙见了海了一般,开眼界了。

      景轩如蒙搭救一般,却听这声音,有些陌生,亦有些熟悉。

      仰头一望,只见靖水楼楼上坐着个红白衣裙的美人。雪肤乌发,神情清冷,美得绝色倾城,像他在北境沙场抬首望见的古城关上的一缕月光。她的目光看向他,也只看着他,没有半分分给旁边的人。

      她的衣裙很像他在忘川河边收下的那朵彼岸花,也是这种红白的颜色,开了千年,守着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生灵。

      “公子是忘了今日之约?还要本公主亲自下来请你不是?再不上来,这茶可就凉了。”月舒浅浅一笑,遥遥微举了举茶盏,放到唇边啜饮一口。

      景轩呆愣了片刻后秒懂,一时如蒙大赦,旋即道:“让公主久等了,在下这就来。”

      人群一阵哗然。

      眼前这位绝世美人,就是大楚唯一的公主,柔安公主么?喔,原来是公主约了这位英俊的公子在酒楼喝茶呀……

      月舒见他便衣装扮,便知他该是不想在大街上爆了身份,遂也只自己亮了身份,对他以“公子”称之,却没想到,不知是谁忽然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他是豫王殿下!”

      人群震惊。

      刚才那个“负心汉”,是豫王殿下?!就是那个大败魏军,守卫了大楚北境的豫王殿下?!

      景轩怎么会和柔安公主有约了?莫琬玉见状,心中不由恼怒起来,一双手正绞着手帕,被旁边一个大婶拍了拍肩膀道:“姑娘,他既然是豫王,那你是谁啊?”

      另一个大叔跟着说道:“我听说豫王的相好是那个莫家小姐。姑娘,你就是莫家小姐么?”

      “堂堂翰林家的小姐岂会在大街上堵着豫王殿下哭哭啼啼,说出这些不合礼法之言,身边也没个丫鬟侍女的?”却是月舒又在楼上说话了:“此女就个碰瓷的骗子,一会儿抓了脑袋都不够砍的。诸位看热闹也要谨慎些,别污了莫家小姐的清誉。”

      公主所言,句句在理。莫琬玉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想解释,却根本解释不出口。她说得都对。要是真被叫破了身份,此举于莫家、于她的名声,可没有什么好处。

      柔安公主。她可是柔安公主!她既已把话这么说了,就算现在有个认识自己的,就算她能证明自己就是莫琬玉,也是给自己和莫家的名声抹黑。原只是想着在街上将豫王堵上这么一出,逼他一逼,质问他一番对自己的心意,却没想到!这公主好端端的来多管什么闲事!?

      “哎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家还不快快拜见豫王殿下和柔安公主?!”

      人群这下才回过神来,瓜也不吃了,齐齐拜下,呼喊声齐齐一片。

      谁不知柔安公主绝色倾城?谁不知豫王殿下威名赫赫?今日竟能同时得见天家公主和王爷的真容,可真是八辈子的幸运福分!

      莫琬玉羞恨不已,也跟着人群拜下。

      听香在一旁看愣了。公主才说都不干她的事,眼下怎么竟出手管了呢?

      “都请起吧。”月舒道:“今日中秋节,大家都要玩的开心,别叫不相干的人事扫了兴。”

      “多谢公主!多谢王爷!”人群齐声,过了片刻才陆陆续续地站起来,便也渐渐散去。莫琬玉气得一转身,走掉了。

      景轩坐在月舒对面,一口气这时才缓下来。听香上前,给他倒了杯茶。

      “多谢。”景轩方才被围住,口渴很久了。此时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月舒却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等会是中秋宴会了,王爷若是也去的话,可与我一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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