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香》蒋会心

9、清茉

　　左丞相千金郑清茉小姐的轿辇在几日之后，便到达了栊翠庵。

　　住持师太智贤带领着一众师尼，前去迎接。

　　并没有预想中的豪华场面，停至庵前的只是一顶普通的轿子。师太率先道，“贫尼恭迎郑小姐大驾。”

　　只听得轿中传来一个女声，甚是清灵悦耳，“师太不必多礼。”又见一侍女掀开轿前的珠玉帘子。

　　伴随着珠玉的伶仃作响，一张清灵毓秀的脸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左丞相家的小姐，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清新脱俗，且不染于尘世。尤其是她的眼睛，好像两汪清泉，和细淡的眉毛衬起来，甚是赏心悦目，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弱骨风情。

　　这种风情，不知怎地，让我想起了母亲。

　　我站着静静地看着她，兴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她蓦地把目光朝我这边射来，我一惊慌，连忙低头。

　　师太上前道，“郑小姐一路辛苦了，贫尼早已安排好厢房，只等小姐过目满意，尚可！”

　　郑清茉嫣然一笑，随即地挽住师太的手，“师太不必多礼，叫我清茉便可，何须小姐小姐的叫，多见生分。”

　　师太从容，“郑小姐抬爱了，这边请。”

　　我随着众人一起往庵堂里走去，郑清茉只带了几个随身奴仆，携带的行李也只是几个包袱而已。看来左丞相还真是教女一方，人生的灵动毓秀，性子更是七窍玲珑！

　　师太亲自送郑清茉来到早已备好的厢房里，几个模样秀气的丫鬟布置着一些家当物什。剩下的几个身材健壮的男丁随从，雕塑般地站立的门口两边。

　　我默默地站在一边，不知道师太独自留我下来所为何事。正浮想联翩时，师太轻声唤我。

　　“镜昙，你且过来。”

　　我下意识地应道，“师傅。”缓缓抬脸，郑清茉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那双眼眸清澈的像是要滴出水来。这次我没有躲避，也直直地回视着她。

　　她忽地一笑，手中的罗帕恰到好处地掩住嘴巴，“好一个俊俏的人儿，藏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

　　我有点愣愣的，再次低头。

　　这时师太开口，“小屋简陋，若有不周之处，还请郑小姐多多见谅。这个镜昙，性子温和，倒也是伺候小姐最好的人选。”

　　什么！我有点诧异，一个抬头。

　　郑清茉正笑脸盈盈地看着我，“这丫头，我瞧着也喜欢，就她好了。”

　　师太双手合十，躬身。

　　郑清茉走到我面前，纤细的手指抬起我的下颌，“你叫镜昙是吗？……好名字。”

　　从这天起，我不再回到厨房烧饭，并且从原先的住处搬到郑清茉的隔壁住。我并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写字还好点，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逼着我每日练字。如今，我早已练就了一手好字……可是女工盘发，以前在家中时，这些都不是我该做的。

　　于是，现在的我一无所知。

　　我拿着梳子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清茉的头发，它乌黑鲜亮，一直垂到腰间。

　　清茉正埋头看着一本厚厚的诗经，态度虔诚。听说，这次她进宫必定是会当选的，少说也是个贵妃。而进庵静养，也算是进宫前最好的心灵归宿。

　　归宿？……这两个字让我蓦然一悸，我的归宿在哪里？

　　镜子中的那个我，怎么看多像是一片沾满灰尘的落叶。青灰色的尼袍已经洗得发旧，双手因为生冻疮肥壮的像萝卜，更可怕的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正如冬日的树叶一样，全部凋谢了。

　　我不是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而更似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妪。这多么可怕……

　　“镜昙，镜昙……”神思间，清茉推推我，“在想什么呢？你再梳，我的头发可被你梳光了！”

　　我连忙下跪，“镜昙该死。”

　　“佛门净地，说什么死不死的。”她扶起我，发间的茉莉清香，淡淡飘过，“你虽是伺候我的，可是我从来不把你当奴才来看。”

　　她扶起我的时候，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我一想到我手上难看的冻疮，赶紧地想缩回自己的手。

　　她抓紧，“别动！”又轻轻地触碰着伤口，“是不是很疼？”

　　我点点头，又矛盾地摇摇头，“说不疼是假的，我已经习惯了。”要是简单的疼痛还好点，可是这种既痛又痒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她放开我的手，转瞬却问道，“镜昙，你今年几岁了？”

　　我回道，“十四。”

　　“十四，十四……”她反复地念了几遍，像是在叨念着一个极有寓意的数字，她的笑容明媚照人，“我比你大上两岁，要是你不介意，叫我姐姐便可。”

　　我摇头，“镜昙不敢僭越。”

　　清茉重新坐回凳子上，双手抚摸着发丝，“知道我为什么会挑中你来伺候我吗？”她看着我，从我的手中轻轻拔出桃木梳子，兀自地梳起来。

　　我未语。

　　她道，“我爹是当朝左丞相大人，官居一品，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之上，连皇上见了，都要忍让三分。而我——”她顿了顿，对我抱之一笑，“这里没有外人，我也直说无妨。我这次进宫，必然是冲着皇后的位置去的。”

　　这层，我早已想到，只是想不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对一个外人说。我不解，抬眼看着她。

　　“你果然不是一个普通人。”清茉绕到我跟前，原本在我看来柔弱的一双眼睛，顿时变得犀利无比，“你知道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女人可以是成千上万的，但是胜者从来都是在血腥中站出来的。此次进宫，我最缺的就是一个好帮手，可是我身边的侍女却没有一个是顺我意的。而你——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会是那个助我一臂之力的人！”

　　郑清茉字字掷地有声，饶是我经历过再多的磨难，也是听得心惊肉跳。儿时家中众位姬妾之间的尔虞我诈，我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是和皇宫里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半响，她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幽幽地问道，“你可愿意？”

　　我低头，那一刻，我已经决定了什么。“镜昙乃一草芥，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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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动的烛光里，隐约的茉莉香气萦绕不散。

　　郑清茉的名字中有一“茉”字，于是便有一种茉莉情节。她酷爱青绿色带小白花的罗裙，发饰选用的大多是茉莉花型的发簪。泡澡所用也是经过层层删选的茉莉花干。

　　我托起花瓣轻轻地洒入浴桶中，清茉白皙的皮肤荡漾在水面底下，好像一块上好的白玉。袅袅升起的雾气包裹着花的淡香，萦绕在她的周身，好似天女下凡。

　　她突然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我。烛光打在她姣好的身躯上，美丽不可方物。

　　我被看得愣住，双颊发烫。

　　“黑藻泥可在用？”她泰然问道。

　　我轻轻抬起头，“已经在用。”

　　“恩。看来效果不错，你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不少。”她笑的灿烂，“真是很期待你长发的样子。”

　　这些天，我每天洗澡都要在头顶抹上这种特制的黑藻泥，据说可以促使头发增长，比常人快上好几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自然欣喜。

　　“多谢小姐赐药，镜昙感激不尽！”我微微俯身弯腰。郑清茉是我今后的主人，是能带我进入皇宫的人，此时的我必要是要献媚的。

　　“谢到不必，只盼你今后能够衷心。我们姐妹一条心！”她笑道。

　　“奴婢自当忠心耿耿，不会辜负小姐对我一番希望。”我再次俯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