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秋天》小池胖月

2、002

　　王栀声音清脆，长篇大论在她嘴里由于抑扬顿挫划分得当听起来很是悦耳，有让人沉住气往下听的能量：“我听小道消息说这次大领导还出动了面子卡，对方是顶顶优秀的姑娘，人生赢家组。觉醒时没受什么罪，发个烧醒来就是B级。家里条件好，父母不想她吃苦受累，毕业了就在家里公司上班。他俩食堂吃饭时我还见过一眼，很漂亮的。虽然漂亮只是她众多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酸死了……恨不得她相的是我！”

　　“理解，”连鹤舳心有戚戚，“然后呢？”

　　“然后孔昱带人家去食堂吃饭了啊，虽然我们食堂确实好吃，但和带着司机开车过来的大小姐就吃食堂啊？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人家开着车很有诚意诶。”王栀在电话那头叹息，“和孔昱这样的男人相亲应该是小美女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头。食堂人多多啊，大家又都好奇，连往天猫在设备房的小赵都特意过来瞅了眼，看得五迷三道地前脚绊后脚摔了个大马趴，好丢脸。”

　　“诶，那小赵还好吗？”连鹤舳吃瓜吃得嘴里有点没滋没味的，要是有个什么零嘴多好。
　　刚闪过一丝念头，身旁正好伸出来一只手递过来一袋mini薄脆，袋子用手揪开了，露出里面黄橙橙的方形片状物。欧耶，瞌睡遇上枕头。
　　她不客气地接过袋子嚼嚼嚼，这玩意怎么这么好吃呢。

　　“小赵？身体上摔一跤应该没什么事，心灵上就难说了，估计下次见到他应该是明年了吧。”

　　“社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开处刑了，可怜，”连鹤舳感慨一句，“你接着说他相得怎么样了？成功了没。”

　　“肯定没成功啊，人家当时在食堂坐下来就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了。孔队没谈过恋爱竟然也没有出主意的朋友，局里是需要他守家，但不用那么死板吧，去外面咖啡一条街找个环境好点的地方和人家坐坐呗。吃完饭后人家说急事先离开了，这不就是没成。”王栀语气闲闲的，有一点痛快又有点惋惜的别扭劲。

　　“也挺好……女孩子早点避雷总比陷进去强，”连鹤舳发现了一个点，贱兮兮道，“我估计她跟你一样，都是看了照片被迷住的。”

　　“再说我黑历史我现在冲去医院拔你家甜甜氧气管儿，我现在已经跟他势不两立、恩断义绝！”王栀跳起来嚷嚷，陡然炸开的声音令连鹤舳脑瓜子嗡嗡作响。

　　“好好好，不说了，我的错。他既然在，明天我过来再聊。”

　　挂断电话，手里的薄脆也吃得差不多了。
　　连鹤舳抖抖，将银色内壁夹缝中的残渣抖出来聚在底部。

　　“我喜欢吃渣渣，给我吃吧。”男声和和气气的商量，她一贯锄强扶弱的心理对软软的声音没有抵抗力，下意识将袋子递过去，孩子爱吃就吃呗。
　　“行，给你。”

　　中途觉得不对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坐在她身旁歪着头，他大概经常笑，右眼的白色医用敷贴眼罩随着脸上的弧度胶带边有些凹凸不平的凸起，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暖乎乎的人体温度传过来。

　　连鹤舳腾地站起身：“你谁？啊高二集英班贺哲，社交距离你懂吗同学。吓我一跳。”短短一段话思路跳跃了几次，刚开始离太近她还没认出来。

　　吃惊之余更多的还是责备自己。
　　好歹是个经过训练的成年人，竟然在讲八卦时无知无觉让学生近身了，难道是被学校的懒散氛围驯化了？全然不复曾经的机警……

　　贺哲弯了弯眼睛，被盖住的右眼在纱布下轻轻跳了跳，眼球探出眼眶随着心情无序果冻状般震颤，纱布中心点似有若无地突出来一点。

　　往天他不会如此不谨慎，但鹤老师实在太好闻了。在进化完成之前，他从未发觉。

　　少年控制住表情贪婪地呼吸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将这一小片空间染上她独特的气息。
　　口腔连到喉部的双排鲨鱼牙分泌出津液，汩汩向下流淌而去。
　　早已满足的胃部出现另一种深层发自灵魂的渴望，想拥有，好想拥有。

　　鹤老师像一只得道成仙的仙鹤，个子高挑，脖颈优美纤长，举手投足间肆意洒脱，便于活动穿着的T恤露出蜜色肌肉线条的肌肤。任何人见到她第一感觉都会被她身上那股勃勃生机吸引，让人没来由的笃定，吃下她一定会福泽绵长，受益无穷。

　　幼嫩的知觉被鲜明的感官俘虏到刺痛，少年后退一步，微微低着头：“老师，我看你当时很想吃点什么的样子，所以才把零食分享给你的。”

　　对了，吃人嘴软……
　　连鹤舳看了眼空落落的袋子，尴尬道：“一会我去学校超市买一个赔你。”
　　只能这样了。

　　少年抬起头，笑眯眯的：“既然如此我可以点菜吗？同样价格的还可以买牛奶，现在是比较想要喝牛奶的心情。”

　　这小子。
　　连鹤舳看他一眼：“好。”

　　……

　　“维持校园的和平与稳定，监督全校师生的污染值浓度”——这是连鹤舳工作内容。

　　怎么维护呢，怎么监督呢？
　　听起来唬人的“黑障监督员”实际上每日做的便是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组成的大局。

　　她正在巡视校园，等视察完离就可以离开，大概能在下午四点前结束，刚好赶得上买沈甘爱吃的那家点心。

　　小崽崽们零星分散在整个学校的各个区域。
　　每到这时连鹤舳就极度渴望手上有一份活点地图，这东西实在太适合她了！

　　省实验很大，光食堂就有一南一北的相距甚远的两座建筑，更别提教学楼了，从A开始能一直排到G，除此外还有举行活动的各个楼以及生病在寝室静养的学生。她如寻宝掘金的猎人般在丛林中四处游走，将每人的个人情况记录在册并对污染值超过危险线的同学进行现场处理。

　　听王栀说别的学校和她同样职能的同事采用分批次划片的巡查方式。这种方式适合体质寻常的向导，连鹤舳理解，但不打算降低要求。身体素质不一样嘛，而且她有轻微强迫症，拿到行政传来的当日在校人数后就忍不住想把他们全找到。

　　不就是找人游戏嘛，刚好可以锻炼她的嗅觉。

　　场上在上体育课，几个班的学生混在一起，每个学生的头顶上方或多或少会有点线迹。每日苦辨不辍让她对学生们的情况了然于心，连鹤舳扫一圈迅速将场上人马过一遍，她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在哪呢？

　　闭上眼。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意识潮中离她远去了。

　　一只通体金黄的鹤从手心钻出来，它只有巴掌大小，向着自然垂下的手臂逆行到女人的肩头。此时没有风，金光熠熠的鹤眼中人类淡化成黑白灰组成的色块，他们散发出的多彩情绪和变成赤色的雾线随着气流无序的传递，撕扯出风的形状。

　　金鹤飞起，身随风涨，翅幅超过三米，除了金色的躯干外，翅膀和长足化作浓紫到浅紫的过渡。它好像发现了什么，轻巧纤长的喙轻轻一啄，准确犀利地叨出来一根短圆红虫，隐约间听到不知道哪里传出来“哎哟”一声。

　　稚鹤归体，连鹤舳抿着唇朝那个方向走去，叨重了。

　　某个隐蔽石台边。

　　小胖子揉着屁股一脸无奈：“连老师，要不你加我微信吧，下次要找一个电话的事。”

　　连鹤舳讶异：“你们现在能带手机进教室了？”

　　小胖子重重叹口气：“理论上是不能的，我们有拒不向老师承认手机条例，但是吧……”

　　谴责的视线投射过来，连鹤舳仗着海拔比他高从容地移开了眼，施施然道：“那好吧。”

　　好友添加完毕。
　　连鹤舳叮嘱：“没事不要和我发消息哦，我很忙。”忙着上进。

　　转过身，风风火火往办公室赶，一边摸出手机神清气爽地切换页面和沈甘发信息。

　　【鹤舳：今天情况怎么样？】
　　【沈甘：。】
　　【沈甘：牙痒。】

　　哦，心情不好。
　　沈甘的发病周期每月一次，以前还不用住院，这两年到了需要住院的地步了。

　　【沈甘：什么时候过来陪我？】
　　【鹤舳：今天周二，我去给你买你最爱吃那家的点心。】
　　【沈甘：那好吧。】

　　那、好吧。
　　连鹤舳盯着屏幕上的字无声笑起来，黏人的沈甘也很可爱。
　　读懂潜台词，在接下来的回应中安抚对方情绪。
　　【鹤舳：一买到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来，跑着来。】
　　【沈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