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犬霸狼》歇斯

73、073

　　直到最后，张厌还是没有回答老郑的问题，因为他答不上来。
　　也许就像老郑说的那样吧，他把所有事都看得太透澈了，知道拼与不拼，人生的最后都是一死，张厌对中间的事情一直都没啥兴趣。
　　但说完全没想过也不太准确，张厌还是有稍微想过的，只是那是在空闲时、非常不认真地随便想想，像是毕业后去考个驾照，以后去送货或者外卖，又像是考个保安证照之类的，到什么什么大楼守门口；如果不工作就会饿死的话，张厌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找家小餐厅应聘。
　　当然，张厌其实不算什么穷人，不工作也是可以的。
　　薛愿和是因为车祸走的，肇事者有付赔偿金；张长义是因公殉职的，国家有发体恤金；他父母生前都有买保险，他们走后，保险金就落在张厌的账上。这三种金加起来，张厌要是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保持现在这种活法，他能苟活到六十岁。
　　之所以还是有想过工作的事，不过是张厌不喜欢这么花钱而已，苟活到六十岁是他最后的选择。
　　要是他想过的这些正经工作都不要他，在苟活之前，他还可以去找那个姓梁的。那人打从他一上初中，就天天念叨着让张厌混完这九年义务教育之后来找他。烦着烦着，念叨的话就从“混到初中毕业证”变成“混到高中毕业证”了。
　　可在很久以前张厌就说过，哪怕当烂泥都不成为他们。在加入他们之前，张厌会试着当一滩烂泥。
　　就凭他爸跟顾竟、庄建国他们那么多年的交情，张厌想，要是真活不下去了，把自己当成泥巴砸上他们也不是不行，他们也不能不管。过分些、杀人诛心点儿地说，哪怕顾竟不管，庄建国也是会管的。
　　虽然这两个中年人现在退下火线了，薪水应该没以前的多，但我花销又不大，很好养活的。
　　“哈啾！”两位现在退下火线的中年警察叔叔一起打了个喷嚏。
　　庄建国抽了抽鼻子，自恋地说：“我觉得是厌儿想我了。”
　　顾竟当场笑喷：“那大概是想骂你吧？”他说了句实话，“可能不止想了，还真骂了。”
　　“啧，你真不会聊天。”庄建国翻了个白眼。
　　“你会聊天一会儿都你来。”顾竟把手上的文件塞到庄建国怀里。
　　“你有病！我一个怎么讲也讲不到两个多小时吧？”庄建国抱怨说。
　　“纠正一下，是至少两个半小时，最好三小时。”顾竟说。
　　他们说的，是一会儿到一中出席讲座的事。这个一中在暑辅期间，三头两日就办一个升学或者职业讲座，这次就轮到警察了。
　　“所以我就说有病！”庄建国骂道，“要不你分享一下自己从不良少年到正义警察的转变吧？”
　　“我再纠正，我当时只是有一丢丢叛逆。”顾竟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一根头发的距离。
　　“啊对对对。”庄建国敷衍说。
　　顾竟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打你啊我。”
　　“来啊。”庄建国说。
　　顾竟忍了一秒，举着拳头就往庄建国冲去。曾经的顾老大在庄同志的努力下，成功被逼出警服外。
　　“注意形象！切勿奔跑！注意安全！”这位同样不注意形象、努力奔跑、快失去安全的庄警官，正用自身来向路人反面传递信息。
　　这两个大屁孩边打闹着边走着，硬是把十分钟左右就能走完的路走了二十多分钟，幸好他们本就提前出门了，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好一阵子。
　　是值炎夏，空旷的大门口并没有什么遮蔽物，傻站着等的话怕是会中暑。两人来到一中门外的岗哨前，想让门卫大叔帮忙开个门，或者代为通知一声。
　　一中有钱是个铁打的事实，他们门外的那个岗哨不仅大，里面还装了个不小的空调。在大太阳的直射下，里面的门卫大叔居然搭了件外套，可见这空调有多能干。
　　“一会儿问问这空调哪家的，咱外面那岗哨也装一个。”顾竟开玩笑说。
　　为免冷气溜出、热气钻入，岗哨把门窗都关上了。庄建国没找到门钟，便敲响了玻璃窗，“大爷！我俩是今天来出席讲座的庄警官跟顾警官。”他喊着说。
　　“讲座？”门卫大叔没开窗也没开门，只是按了按连接外面对讲机的按钮，“今天的讲座不是这个时间。”说着他又靠回椅背上去了。
　　“哎大爷您急什么？”庄建国又敲了敲窗户，“我知道不是这个点，这不是怕迟到嘛。”
　　门卫大叔草草地看了他一眼，“那现在不没迟了吗？”他反问。
　　庄建国眨了眨眼睛，“……不是，咱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开个门让我们进去啊？或者帮我们通报一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是不是有问题了。
　　“学校的门是说开就开的吗？万一你是歹徒呢？”门卫大叔反问，“还持枪。”他补了一句。
　　这是个很矛盾的说法，他说“持枪”那就代表他认为庄建国他们是警察，可他又说他们是歹徒，说到底他就是不想干活。
　　“我们今天没持枪。”顾竟厘清，“大爷您看，我俩都穿着制服，喏，还有证件呢。”他出示了自己跟庄建国的警察证。
　　门卫大叔嗤笑一声：“现在要搞到警服有多难啊？上网买一套就是了，不然你以为哪来这么多诈骗？”他说着指了指斜后方，“证件什么的，前面左转那报摊，最便宜的五十就有一张。”
　　两个真警察叔叔沉默了片刻。
　　或许……这大叔只不过是想乘机举报。
　　“那要不我俩先去把前头那卖假证的人收了吧？”顾竟提议。
　　“我看行。”庄建国重叹一口气，“这一中的校门怎么比厌儿那家门难进啊？”他嘟囔着向局里请示，便往前面左转那报摊出发。
　　最后的最后，两位警察叔叔还是迟到了，他们没想到捉个人这么费劲。本想着一下子就能搞定，庄建国和顾竟便没有通知校方，而校方也没料到他们会中途跑去捉嫌犯，便按照原定的安排让学生们来礼堂等候；等学校收到他们的通知时，同学们都已经在礼堂里了。
　　礼堂里面虽然人头涌涌的，却异常地安静。他们是来听讲座的，谁都是两手空空；手机倒是有带，但礼堂的座位没有桌子，在没有遮蔽物的情况下，可没人敢拿手机出来玩。学生们就这么在礼堂里傻坐着等候，等到现在能睡的人都早睡了，剩下的不是刚睡醒就是睡不着的人。
　　“同学们起床喽。”庄建国朝台下小声地呼唤道。
　　顾竟像看傻子那样看了他一眼，“你这样想叫谁起来？”他问。
　　“叫谁啊？要不就……”庄建国看了看台下，“狼封起床喽！”
　　台下，突然听到呼喊的狼封一个激灵，同时做完擦嘴跟起立的动作。“在呢，我有在听！”他慌忙说完，才发现这里不是教室，叫他起床的人也不是老师，“干啥呢？”
　　见恶作剧得逞，庄建国嘿嘿笑着，说：“就跟你说一声，今天叔来做讲座，你给我点面子好吧？”
　　狼封瞪大着眼睛望向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此叔就是彼叔，“啊……嘿真巧啊。”他热情地跟台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帮忙把剩下的人也叫了起来，“大伙们起床尿尿啦！”
　　听到大佬的号召，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以为三中杀过来了，第二反应是边觉得狼封有病，边配合地清醒过来。
　　庄建国看到这场面一时没绷住笑了出来，“哎，这孩子的范儿跟你有得比。”他对顾竟说。
　　“屁！”顾竟嘴上嫌弃着，却还是笑了出来，“我一声令下哪有人不服？都是发自内心的。”他颇自豪地说。
　　对上一次来到一中的礼堂，应该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那时顾竟是来替另一个人的更，没想到事隔一年他已经不用替更了，他就是干这活。
　　……也不对，他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干这活了。
　　老了老了，唉。
　　听到旁边传来的叹息，庄建国顺口骂了一句：“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顾竟顺手捅了他一肘子。
　　“哎！注意形象。”庄建国提点。
　　“你先口没遮拦的。”顾竟怼说。
　　看到这两个叔叔正准备在舞台上给各位同学展现一下警察叔叔的武力值，台下的狼封决定阻止一下这两个叔叔。“那个，能请问一下您二位今天怎么这么晚吗？”他问。
　　两个叔同时顿了顿，“啊，正好拿这个开场。”庄叔叔说，“事先声明啊，我俩其实一早就到了，是太早了进不来，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顺路去抓个嫌犯了。”
　　卧槽？去学校做讲座的半路去抓嫌犯，这不比警匪片精彩？台下的学生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然后呢？”一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那人一看到我们就觉得生意来了，都还没开始套话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推销，嫌犯直接变现行犯。”庄建国继续说，“都说到这了，今天就先给大家讲讲诈骗相关的事吧。”他顺势进了正题。
　　跟以往听的警察讲座不同，今天的讲座不是来科普怎样会构成犯罪，或者违法者会怎么判刑的，而是讲不同的警察种类，算是一次职业讲座。
　　庄建国和顾竟也分享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原来他们刚开始是武警，在十多年前转成特警，而现在则是民警。有些警种对身体机能的要求很高，消耗也高，这两个中年人是干不动了。
　　说到这一段时，两位都是用自嘲的语气说的：想当年他们是怎么负重健步如飞，现在又是怎么被平地的大气压力压得楼梯也走不动。
　　狼封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至少他完全没有看轻他们。人的身体跟任何工具都一样，是有耐久度的。用得愈勤、愈狠，消耗自然也愈快了。
　　他们过去当武警和特警的经历很丰富，能分享的个人经历并不少，总是说着说着就跑题去讲故事了，一开始让他们很烦恼的“至少两个半小时，最好三小时”，从“太多”变成了“不够用”；原本想用来消磨时间的警校生活，最后只剩下简单的一句“我们就是在这毕业的”。
　　不长不短的讲座说完，放学时间也到了。
　　庄建国跟顾竟决定等一等狼封，毕竟也有过几面之缘，而且还是厌儿的朋友，他们寒暄几句外加打听一下他们厌儿的近况——后面那个才是真正目的。
　　狼封蠢是蠢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这样也看不出来。他不仅很快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还用一瓶可乐卖了一个消息给他们。
　　“我跟张厌说好了，他今天来接我放学。”狼封说。
　　“什么？”庄建国瞪大了眼睛，急忙环顾四周，但他不是在找张厌，而是在找地方躲起来，准备伏击。
　　顾竟倒没有跟庄建国一起躲起来，张厌虽然不跟他亲近，但至少没有厌烦他，见到他也不至于倒头就走。更重要的是狼封跟张厌提到过一中今天有警察讲座，顾竟站在狼封旁边的话就能让张厌掉以轻心，让他以为只有顾竟在。
　　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张厌就出现在他们眼前了。一如他们所料，张厌一看见顾竟，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却没有其他的反应。
　　“厌儿放学啦？”顾竟先说了句废话。
　　张厌没回答他的问题，“你也被降职了？”他顺口一问。
　　“也？谁降职了？”顾竟反问。
　　“姓庄的老顽童。”张厌回答。
　　“哦他啊……”顾竟低头乐了起来，“他自己跟你说他被降职了？”
　　“说得出口吗？”张厌反问。
　　“主要是没被降职，不用说。”
　　庄建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张厌显然是没想到。只见他猛地一抖，一下子就蹦到狼封身上去。
　　“艹你有病啊？”除了被吓出的白，张厌还有见到庄建国的脸黑和恼羞的红，脸色很是精彩。
　　庄建国爽朗地大笑三声，硬是把张厌从狼封身上扒了下来，“厌儿啊，你白长这个子了。”他强行勾着张厌的肩膀不让他逃跑，还开始往张家的方向走。看来，他是今天在这一中门口吃了瘪，想试试张厌的家门今天好不好进。
　　“滚！”张厌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副想啃在庄建国手臂上的样子。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乱吃东西是会肚子疼的。
　　“狼封你死定了。”他回头瞪了叛徒一眼。
　　“嘿嘿。”狼封不以为意，傻笑了起来，“最多我今晚保偿你嘛。”他不要脸地说。
　　有个成语叫恃宠生娇，狼封在明知道张厌不怎么喜欢庄建国的情况下还帮忙伏击他，分明就是在作死。
　　没办法，谁让张厌遇到这两个叔叔的时候表情这么丰富呢。
　　“滚。”张厌言简意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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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尚欠补更：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