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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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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刚才那抢汤的小闹剧,张厌发现狼月的脚似乎比他想像中还要差一些,没有轮椅就哪都去不了。
这样想着,张厌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留意到张厌的视线,狼月大大方方地把被子掀了起来,露出自己的大长腿。“都齐全呢,就是最近下床有点废劲儿,以后走路可能不太利索。”他轻描淡写道。
“以后?”张厌蹙了下眉头,他以为过段时间就能好了,“是我哪一步做错了吗?我那时看也没这么严重。”
“嗯?那天是你啊?”狼月感到意外,没想到原来当初救自己的就是他,“没事没事,医生说你做得很好,是我的腿本来就有旧伤。”
狼月解释时,脸上一直顶着太阳般的灿笑,彷佛他的腿伤不过是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点皮而已,没什么大碍。倒是能跑能跳的非当事人脸上,看起来都特别忧愁。
狼封噘着唇,往狼月的腿上戳了一下,“你可真乐观啊。”他不禁替亲哥酸了起来。
“不然呢?咱家这么有钱,根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狼月满不在意地说。
听到他的话,吴清挑了挑眉头,道:“怎么就不用担心了?”
狼月哼笑一声,“等你担心了,我再来担心也不晚。”他意有所指地说。
吴清沉默了片刻,转头认真地看着狼川,“狼总认为,我需要担心吗?”她问。
“啊?”狼川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老实说,他还没听懂这母子俩到底在聊些什么。
他努力思考了好一阵子,突然间,一个狗血的念头冒了出来,把他吓得一个激灵。“你不用!真的,永——远不用担心这种事。”他连忙说。
“那就好。”吴清满意地点点头。
看到面前这一家子都听懂了,狼封对于自己作为家庭成员之一却没听懂表示不乐意。
“担心啥啊?”狼封戳了戳他哥,“不给翻译一下吗?”
但他哥没鸟他,他爸妈也是。
“啧。”狼封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张厌,“你懂了吗?”
“呃……大概吧。”张厌不太肯定地回答,毕竟答案太玄幻了,“可能是担心有人会跟月哥争吧。”他说。
这句话经过了大量粉饰,原文应该是“担心狼川可能会在外面偷吃,还藏了几个私生子,并趁着狼月行动不便时冒出来,想跟他抢钱抢权抢地位”。
“我去?”狼封惊讶地瞪大眼睛,但扫视一圈,他发现居然没人反驳这狗血的答案。
所以这是正解吗?可是也不对啊,为什么没有私生子就不用担心呢?
“不还有我吗?”狼封傻乎乎地追问。
这份自信未免太好笑了些。为了顾及狼封的面子,吴清和狼川贴心地背过身去才开始笑。
狼月也想笑,但他没办法转身,只好拉起被子蒙着头。“啊哈哈哈!”他爽朗的笑声从被子里清楚传出。
“……什么啊!”狼封恼羞成怒,想往狼月腿上一掐,但又怕把人掐坏,便退而求其次,选择拔掉他术后为数不多的腿毛。
“嗷呜!”狼月拉下被子指了指他,然后又把被子蒙上了。
整个病房里头,只有张厌是属天使的。他轻叹一口气,为狼封解答:“就凭你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些什么、为什么会笑,你没办法构成危害。”
狼封听完狠瞪了每个人一眼,当中也包括张厌。“那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是不是代表你也这么想了?!”他质问道。
张厌意外地挑了下眉头:“那你也没多蠢嘛。”
……艹。
狼封闭嘴,自闭去了。
有一句话,狼封以前就说过了,但他还是要再说一次:张厌大概是有种能吸引叔叔姨姨的魅力。
就在这短短不到半小时的认识时间,张厌已成功获得了叔叔级的狼月欢心,让他不惜把自己的亲弟弟赶走,好把床尾的位置让给张厌坐。
狼封嘴巴一噘,眯缝了眼睛,“你对得起我吗?我才是你亲弟弟!”他控诉说。
“嗯。”狼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继续逗着张厌,还趁对方一个不留神就扑过去,把人抓来按在怀里一顿搓揉,“哎哟手感真好啊。”
“真的吗?”吴清眼睛一亮,拉上狼川也加入了。
“喂!”狼封着急得原地跺脚,但没人理他,只有天使厌厌在臂弯中探头出来看了他一眼。
看着他眼神里的不安和内疚,狼封知道张厌是误会了。
像这样“无情”的相处模式,其实是他们家的正常打开方式。除了他们对张厌的喜爱,不论是他们对狼封的无视,还是狼封对他们的抱怨,这些通通都是假的,只能起到烘托气氛的作用。
狼封朝张厌笑了笑,让他安心“享受”这家人的热情招待。
片刻后,张厌不单是头发变鸟巢了,就连身上的衣服也特别像被鸟儿啄去做鸟巢一样凌乱。
虽然这是他们对自己的爱,但这爱太沉重了,张厌承受不起。趁着他们“攻击”的空档,张厌再次发挥在鬼屋躲鬼的本事,一下子就从他们三人组成的包围网中溜出,躲到狼封身后。
“啊……”看着远去的鸟巢,鸟儿们失落地喊了一声。
没有参与抢夺战的封鸟护着身后那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新鸟巢,无情地嘲笑着面前的鸟儿们:“他是我的了!”
看着蠢蠢欲动的月鸟,狼封不敢让张厌坐在床边,生怕一会儿又被抓走。他拖来了两把椅子在床的另一边安了家;为了方便下床,狼月没睡在床中央,这边刚好离他比较远。
床头柜上有一盘水果篮,估计是狼月的同事给他送来的。狼封从里面挑出一颗苹果,跟小刀一起递给了张厌,“我饿了。”他说。
言下之意就是“切给我吃”。
张厌很顺手地接过,起身就往卫生间去,期间毫无怨言。
狼月眯了眯眼睛,内涵道:“要是我的亲弟弟能有张厌一半乖就好了。”
狼封冷哼一声:“你弟弟那是不同风格的乖。”
“哈。”狼月假笑一声,鄙夷地看着他。如果他这种也能叫乖,那全名大概是“不要脸式的叛逆乖”。
张厌才刚回来落座,狼封已经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巴等投喂了。等鸟巢喂食的鸟儿,狼封怕是第一只。
张厌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配合地切下一小片,用刀子戳起递到他嘴边。
“嗯!好吃!”狼封眼睛一亮,“这水果篮谁买来的?能处!”
狼月没有回答他,而是蹙了蹙眉头,“你这臭小子使唤人还挺顺手的啊?”他略带不满地说。
狼封无辜地噘了噘唇:“人家张厌又没说什么……”
狼月呲牙,“还顶嘴?你——”正想教训狼封,他就被一片苹果阻止了。
“好吃的,你也尝尝。”张厌一脸平和地把苹果递到狼月嘴边,就差直接塞他嘴里了。
狼月抿了抿嘴,没想到张厌的城府这么深。
我要是把这苹果吃了,不就没资格教训狼封了吗?想得美!
狼月哼笑一声,“啊嗯”地把苹果吃了:“唔!”赞!
狼月跟狼封东拉西扯地聊着,张厌左一块右一块地投喂着,就这样,下午过去了一大半。
“对了,你这几个周末是呆家里吗?”狼月终于扯到这里了。
狼封猛地一抖,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有。”他小声地回答,“就那天回去呆了一天。”
“哦。”狼月没有特别的反应,自然地转到了下一个话题。
只是,空气中确实弥漫着尴尬。从话题的不断来回往返可以发现,狼月其实很想在这方面详细聊下去,不介意张厌是否在场。
也许有张厌在场的话,狼封会没那么紧张,也能表达他们不觉得这是一件要藏藏匿匿的事。
不过,狼月试探了这么久,终是没有接下去。
虽然他们并不介意让别人知道,但狼封可能会介意,聊天的时候怕是会放不开。再说,他们没看出张厌是不是知情人,突然提起的话,会吓到的怕是不止狼封一个。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话再不开始,怕是又要错失机会了。张厌看了看狼封那双又想逃掉的脚,又看了看对面三人坚定但有些顾虑的眼神,他狠心做了个决定。
在某次话题中断后,张厌清了清喉咙,引起大家的注意。“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还没买菜呢,要先走一步了。”张厌没给他们任何铺垫,直接就说他想溜。
狼川有点惊讶,他本来还想再邀请他到自己家作客的。想到张厌刚说的事和不经意间露出的落寞神情,狼川下意识想出口挽留,却对上了张厌那话中有话的眼神。
他愣了愣,说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句:“那回去慢走啊,今晚多炒点菜知道吗?”
听到最后一句,张厌想说的“再见”卡在嘴边,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会……会的。”他嘟囔道。
张厌转身后给了狼封抛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拿手机在暗处挥了挥,示意他一会儿记得看信息,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狼封一脸不相信,张厌居然就这样把他丢下了?
很遗憾地,再难相信也得信,张厌是真走了,还顺手关上房门,留下他们四人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
现场没有人想到该做出什么反应。
“叮”的一声后又接了好多声,狼封尴尬地笑了笑:“是我的手机。”他拿起手机缩到一旁。
——厌:我就在后楼梯,有事我能赶来。
——厌: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
——厌:男朋友加油!
接着他发了一张由郎君拍下发送,再由狼封做成表情包的“小厌厌和他头上翘起的揪揪图”。
……这气怎么生嘛!
张厌连这样的图都敢发出来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难事呢?
从张厌身上获得了勇气,狼封做了一组深呼吸调整心态,收回手机后往床的方向踏前了一步。
他豁出去了。
“我们来聊聊我这么久不回家的事吧。”他正色道。
狼封在家人面前的形象一直以来都是个混小子,何曾露出过这么认真的表情呢?加上他们的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这会儿突然听到他这么一说,顿时有点措手不及。
狼川和吴清看了看左右,发现大家都跟自己一样无措,看来是帮不了自己了。他们迷茫地自转一圈,把旁边的椅子拉到床边坐着,等候狼封的下文。
虽然年轻人的接受程度较高,但狼月跟他父母的反应是一样的,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沉默着靠在床头,握紧双拳,眼神直盯着狼封。
由此可见,先发制人的效果是做到了,可问题是下一步该做什么。
狼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现在连当初自己背得最熟的头一句发言都没想出来。
总之先冷静,然后装个样子出来。
狼封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被角上,努力平复着心情,同时大脑快速运转,以应付他需要进行的交流。
不经意说出的话,永远是潜意识里最想说的话,狼封好不容易转出来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对,我就是喜欢男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也会到以后。”他单刀直入。
这句话后,狼封并没有直接说下去,他卡词了。
他抬头看了看他的家人,每个人本应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震惊的。
因为刚才的闹剧,狼月、吴清、狼川三人和他之间,刚好有一道空白。
狼封明白他们并非是故意要将自己分隔开来,甚至现在这局面也不是他们,而是自己造成的,不过他仍然觉得自己是被排斥了,这道空白就是将隔开他的墙。
狼封抿了抿唇,又低下头去。
“我不是叛逆,也没有病,这只是个人喜好的取向,像是有人喜欢绿色,有人喜欢紫色。”
这个例子是张厌在路上说给他听的,狼封没想到他就说了一次,自己居然能在这种连自己叫啥都忘记的时刻仍然记得。
他顺着张厌的思路,将句子伸延下去:“没有人能改变得了、培养得了的,并不是说你强迫一个喜欢绿色的人生活在一个紫色的房间,他最终会喜欢上紫色;没有人能将就得了,你让一个喜欢绿色的人一直留在这个紫色的房间,他是会疯的。”
说到这里,狼封又停顿了一会儿。他是真的在想一句、说一句。
整场发言中,除了要想该说什么,狼封还要控制自己。他要控制着自己的语速,让它不要太着急,使他的紧张暴露出来;他要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别那么抖,使他的害怕展现出来。
“我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我们的,但每个地方都有坏人,我很清楚我到哪儿都不会变。”
这句话,狼封说得很坚定。他想让家人明白,不论发生了什么,狼封就是狼封,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没问题的。
对吧?
狼封仍不能肯定。
“你家人、你儿子你弟我,是现今社会上的一个小众,想必也永远都是小众。我明白这一点,这是我们的命,但我仍然希望你们能站在我这边。”狼封停了两三秒,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我不要求你们支持我、接受我,我只是希望你们别反感我、讨厌我,仅此而已……”
当狼封说到“反感我、讨厌我”时,他的声音还是颤抖了。
“可以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病房里又回复了平静。
自从第一句过后,狼封就没再抬头看他的家人,哪怕现在已经说完。
病房里全程只有狼封一个人的声音,他没办法依此判断他的家人是否在聆听,只能这样相信着。
沉默的时间,似乎有一点久。
半晌,笑声从头顶传来,狼月带着笑意开口:“你怎么不抬头呢?还要我说平身吗?”他开了个玩笑。
狼封一抖,这才把一直低垂着的头仰起。狼月不知何时挪过来了,因为腿脚不好,他只把上半身搬了过来,下半身还在原地。
狼封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左右,老爸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来了。
“……这是?”他像个傻逼那样不断转头看着他的家人。
吴清轻叹一口气,一把按住狼封乱动的脑袋,柔声道:“我们从来没讨厌过你,也没那样想过你。”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表现出对狼封性向的抗拒,心里也没有这么想过。
狼封那天跟同学聊天时说的话实在是太直球了,任何一个人通过那么直接的方式接收到这个消息,想必都会感到震惊,包括吴清在内。
她一开始确实很惊讶,但很快已经调节过来了。她很想告诉狼封,一切都好。
可是她没想到狼封的反应更快,一下子就跑了。
在狼月追捕失败回家后,吴清并没有马上把她听到的事情告诉对方。这是狼封的秘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在那时候知道,自己不过是不小心撞破了而已。
直到第二、第三天过去,狼封还是没有动静,吴清这才无奈地把事情说出来。
大家的反应跟吴清当时是一样的,先是愣住了,但都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都想告诉狼封自己并不介意,但又觉得应该要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除了狼月有到学校冒个泡表达关心,其他人都没打扰他。
得知狼封有室友回宿舍了,又想到他当时就是在跟一个朋友聊这件事,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也不至于要孤军作战,狼月这才停止冒泡。
直到天气开始转凉,他们帮狼封收拾好厚衣打算给他送过去,却发现这傻逼居然把他们都拉黑了,那时他们才知道狼封到底有多害怕。
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们看似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有天,狼月硬是拉上两个家长,占据了饭桌,在家里开了一场会议。当时的现场气氛,简直跟平时在公司里开会一模一样。
狼月用心地准备了三大叠文件,都是些关于同性恋的资料,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他说,理解可以减少冲突,虽然现在没机会有,但他们作为家人,有必要为了狼封学习这些东西。
由那天开始,他们围绕着同性恋议题谈了足足一个星期。狼川没有想到,人生头一回在家里谈“公事”居然是如此。
“真的?”哪怕是听到这番话,狼封还是无法相信。
“当然是真的。”吴清肯定地说。
“我怎么不敢信呢?”狼封怀疑地看了吴清一眼,转过头去看狼川,“真的?”他又问。
“……真的。”狼川无奈地回答。
“是吗?”狼封惊喜地眨了眨眼睛,看向狼月,“真的?”他再次确认。
“是!”狼月翻了个大白眼,“再问我抽你啊!”他咬牙切齿道。
“是真的!”狼封开心得原地蹦起,往狼月扑去,爬起来后又赶紧扑向吴清。
见状,狼川提前张开了手臂等他,但狼封不打算按套路出牌。只见他一个急刹,往旁边一侧,绕到狼川身后用力一跳,成功挂在了狼川的背上。
“啊!”狼川惨叫了一声,“你以为你几岁我几岁啊?腰要闪了!”他崩溃地说。
狼封嘿嘿两声,过了两秒才落地,还吐了吐小舌头。
狼川眯缝了眼睛,把狼封搂过来按在怀里死命地搓揉着,动作比揉张厌的时候粗暴多了。
直到不小心搓下了一根头发,狼川才心虚地停下手。
“……爸。”狼封直盯着。
狼川干咳一声,引开话题:“有一件事我该早点教你,‘对话’永远是阻止问题恶化的最好方法。”
可不是吗?要是狼封一开始就好好跟谈,这大半年就不至于无家可归了。
只是……他好像也没机会认识张厌。
也是算因祸得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歇斯式的错字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例:“切给我吃”一>“请给我请”。
在打下上面那段话时,另一个例子出现了:“切给我吃”一>“切给我请”。
尚欠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