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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48 ...

  •   血泊中的男人,是他最熟悉的亲人。狼月仰面躺在马路上,一身本应光鲜整洁的西装,现在却沾满了鲜血和泥污。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往四周瞟去,每一次眨眼都比上一次眨得更吃力,每一次眨眼都像不会有下一次的张开……
      “哥?”狼封不知所措地走近,想碰一碰他、抱一抱他,却又无从下手,“有谁报警了吗?”他无助地询问。
      围观的人望向彼此,但没有人回答,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没走过来,狼月怕是要一直在路上躺着。
      狼封顾不上斥责他们吃瓜至上但事不关己的心态,手颤抖着摸出手机想自己拨打求助。然而,那触控本就不太好的手机,现在完全失灵了。不管他怎么戳着萤幕,它还是没有反应。
      “艹,怎么办?”他不安地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
      “嗯?”张厌正在跟电话里的人交流,只能分给他一个眼神,“对……他有伤,头部出血点在后方,左边小腿可能是被辗过了,骨头有错位。”
      狼封一愣,这才发现张厌报了警,在交代伤势呢。
      狼月头部的伤口有点深,血一直在外流着。止血要紧,张厌把手边那条从鬼屋带出来的毛毯拿来给他压伤口。
      “别走神,跟他说说话。”见狼封一脸呆滞,张厌上手把他的魂儿戳回来,“你帮忙按着,听电话里的人指挥就行了。”他让狼封接手,顺便把电话调成了扩音。
      狼封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照做着,直到余光里的人站了起来,他才抬头看了看张厌,神色慌张。“你要去哪?”他不安地问。
      “去抢树爷爷的树杈。”张厌朝狼封笑了笑,“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他说到做到,全程不到一分钟。
      刚把狼月的脚固定好,又一辆车响着号急转弯冲过,张厌蹙了下眉头。他们的位置在马路上,要不是刚遇着的司机反应都快,这堆围观的人怕是会像保龄球瓶那样倒下。
      他见狼月的状况跟刚才差不多,对狼封的话也有反应,而狼封处理得还不错,便又一次离开。他刚去抢树杈的时候,见到路边有一些黄色的路障,应该是前阵子修完路没来得及收走的。他拿了几个路障摆在道路上,想警示司机前方有意外发生。
      再次走回去也不过是几十秒后的事,但狼月的状况却急转直下。张厌还没扒开第一道人墙,便听到了狼封的叫喊和细微的警报声——狼月戴着的血氧手环侦测到他的心跳停止了。
      “哥、哥!你醒醒啊!”狼封慌张地摇晃着狼月,同时往张厌离开的方向张望,“张厌你在哪?”
      “在这儿呢,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张厌穿过人墙赶到,跪在狼月旁边进行急救,同时冷静地指示着。
      狼封抿了抿嘴,用力点头,继续尝试跟昏迷中的狼月搭话:“狼老大、老哥哥、朋朋……”
      彷佛回到了去年八月,狼封称呼狼月的方式尽是对方平时最讨厌的叫法,企图让他苏醒过来骂自己一句。
      时间过了多久,他没有去留意,猜测只过了一阵子,可在他的感觉上,这一阵子却像有一辈子。
      狼封全程恍恍惚惚的,什么都记不太清楚,只隐约记得自己语无伦次的,向狼月一件不漏地交代从小到大干过的浑事;记得余光里的张厌哪怕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动作都没有停下;记得张厌哪怕累得不能动弹,躺到地上喘着大气,还要来安慰自己说:“会没事的。”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狼封不记得了,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知道过。
      “封啊。”
      一把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狼封傻愣愣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声音的女人不仅妆花了、头发乱了,就连衣服也穿反了,而脚上的球鞋,左右脚居然是来自两双不一样的鞋子。
      “……妈?”他不敢肯定面前这个狼狈的女子,是他那向来爱打扮的母亲。
      “嗯。”吴清的眼眶通红,嘴巴努力想憋出一个微笑。
      她就站在距离狼封稍远的地方,没有贸然走近。见狼封没打算逃跑,才她敢冲上前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四十岁的她,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不知是被她的哭声传染了,还是本来就想哭,狼封也跟着哭了起来。
      张厌本来是跟狼封一起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的,现在看到这母子团聚的画面,他尴尬得在一旁搓着手。
      反正狼封现在也有人陪了,我是不是不用一直站在这里啊?这样想着,张厌贴着墙壁溜了。
      他一路走到护士站,打算要两条毯子。医院空调温度低,狼月的手术也没那么快做完,狼封跟吴清都穿得这么单薄,怕是撑不了这么久。
      护士把毯子递给张厌,正想接过,他又把毯子收回去了。“你手怎么不处理啊!”他斥责道。
      张厌沿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吓了一大跳,那是一手的鲜血啊。“……这不是我的血,我给人急救呢。”他连忙解释。
      “那也要处理,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口。”护士蹙了下眉头,“知道是哪个患者吗?”他追问。
      “就刚车祸进手术室的。”张厌说。
      “你是他弟弟啊?知道他有血溶性疾病吗?”护士同时调出狼月的病历。
      “我是他弟的朋友嘶——”张厌说到一半,突然感到手上一痛。
      “你手背有伤口啊?”护士张大了眼睛,“我先帮你清创伤口,一会儿可能要做个血常规。”
      “啊?不用吧……”张厌有点懵。
      “安全起见还是要做的,我给你科普一下。”说着,护士就开始科普了。
      本以为选了文科,他就可以不用再听这些东西了,没想到他错了。张厌痛苦地望向护士站外的繁忙景象,企图分散注意,但愿这位小哥哥一会儿别抽考。
      这时,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急忙跑了过来。他站在护士站前,似乎想找人问些什么,但没人有空理他。
      张厌眼前一亮,戳了戳小哥哥:“要不您先忙他?”
      护士看了男人一眼,轻叹一口气,暂时放过了张厌。“你别想着溜。”他不放心地警告完,才跑去接待,“你好。”
      “你好,我想请问狼月在哪个手术室?我是他父亲。”男人问。
      “请稍等我帮你查查。”护士动了动滑鼠想输入资料找人,就看到他刚调出来看的病历就是狼月的。确认过资料,两个狼月都是同一个人,“请问您儿子有血溶性疾病吗?”他顺便一问。
      狼川摇头:“他没有,上星期刚做的体检,没传染病。”
      护士点点头,向他交代了狼月的位置。“那你要等这小朋友一起过去吗?”他指了指张厌。
      两个没见过的人,在第一次见的护士哥哥介绍下傻愣愣地见了一面。
      狼川脸上充满了疑惑,他那半年没回家的狼崽子应该不是长这样的吧?
      张厌脸上则是充满了尴尬,他只知道狼川,可不认识狼川啊。“……叔那个,您先去找狼封吧。”他说。
      哦哦哦!原来是狼崽子的朋友啊。狼川向他打了个招呼,便先行一步了。
      这血常规检查并不是强制性要做的,因为对方是熟人的亲人,而且不久前才做的体检,张厌不想被插那一针、抽那管血,便略过了。正想去跟狼封他们会合,一个熟悉的背影就出现在眼前。
      张厌一改刚才那在护士面前的怂样,换上了一副跩不拉几的脸,冷嘲热讽道:“你这算升职还降职了?”
      听到声音,庄建国还没得及高兴就先担心起来,“厌儿你也在啊?有受伤不?”他没回答张厌不止,更是还了两个问题。
      张厌无视了他,看来问题多也没用。他直直走到狼封的面前,替他挡下两个叔叔,“我俩一起到现场的,伤者是他哥,他没清醒,有事问我。”他自话自说道。
      欧迎光不悦地蹙起眉头,反问:“警察做事需要你这学生教吗?”先是在三中办讲座和校长室外的相遇,再是去年做过不到半份的笔录,他对这少年的印象至今仍然不好。
      张厌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也被降职了?”
      “是调、职。”欧迎光嘴角一抽,咬牙切齿地回答。
      这件事还是多亏了张厌,要不是他,上司也不会发现欧迎光虽然对着大流氓能对应自如,却特别容易被学生激着,这才建议他换个岗位。只是,欧迎光决没想到,自己都调来处理交通事故了,还是能遇上学生,而且就是最难搞的那个。
      看到这两人又对上了,庄建国没有介入,只是拍了拍欧迎光的肩膀,示意他冷静,毕竟自己并不是负责交通事故的,不过是今天休假去探班,顺便跟来看看他干得怎么样。
      作为旁人,他不能管那么多。
      欧迎光不愤地重呼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他看了看除了“不知道”就是空白的笔录,又看了看张厌,最后还是妥协了:“行吧,你回去,你过来。”他用手指挥着方向。
      张厌把狼封往手术室的方向一推,不等欧迎光发问,就开始交代了。庄建国在旁边听着,也不知该开心目击人能提供这么完整的口供,还是该担心他厌儿怎么做笔录这么熟练了。
      “顺便吧,我要举报一辆红色跑车超速还冲红灯,某X88888。”张厌趁机把另一件事也办了,“是从……”
      他说到这里就沉默下来了。没记错的话,这辆车就是从狼月出事的那个十字路口冲过来的。如果这红色超跑便是肇事车辆,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这司机要这么赶着去投胎了。
      欧迎光把这一点也记了下来:“行了,没出入就签个名吧。”
      一切流程做完后,庄建国并没有跟着欧迎光一同离开,而且追在张厌后面喊:“厌儿你等会儿,厌儿!”
      但可想而知,是没人理他的。
      “张厌。”他换了个叫法。
      这喜欢作弄人的叔,难得这么正经地喊自己,张厌再怎么不想理他恐怕也得理一下了。“有事?”他不耐烦地问。
      庄建国没有顾上为厌儿理他而高兴,脸色凝重地看着对方,交代:“厌儿啊,抓犯人的事你别多管,交给警察就好了,知道吗?”
      张厌没有回答,只是略显不耐地看着他。
      哪怕知道他讨厌自己多管闲事,庄建国还是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你可千万不要去找梁一剑帮忙,这是案件,他不可能无偿帮你的,那是要还人情的。”他无比认真的看着对方,“就信警察一次,好吗?”
      真的不得不夸奖一下这位跟自己纠缠了这么多年的老警察,他可真是猜中自己的想法了。
      虽然不想照做,但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张厌决定先把这打算缓一缓。
      不过,张厌还是那个张厌,哪怕庄建国猜中了,哪怕他改变了主意,他都没打算给予任何回应。他顶着一张“百毒不侵”的脸看着对方,半晌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记得啊!”庄建国不放心地冲他的背影喊。
      再次回到手术室门前时,狼封正漫不经心地跟吴清和狼川聊着天。留意到张厌回来了,他小跑着过来,“处理好了?”他问。
      “基本上。”张厌简单地回答着,把毛毯披到狼封身上,“别蜷得那么辛苦。”
      “啊……”狼封呆呆地把毛毯一拢,“你那毛毯没了。”他憋了句几千公里外的话出来,这离谱的离题可能是跟张厌学的。
      张厌并没有在意,毛毯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他裹尿布的时候就在抱的小被被。“阿姨这给你。”他把另一条毛毯递给了吴清。
      吴清显然是有点意外,愣了愣才笑着接过:“谢谢啊。”
      “嗯。”张厌点了下头。
      狼封想,张厌大概是有种能吸引叔叔姨姨的魅力。
      看到他这模样,吴清一时忘了担心,转而逗起了张厌来:“好贴心的孩子啊。”
      张厌一愣,垂下了头,耳尖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狼封又想,张厌大概也无法抗拒这些阿姨。
      吴清忍俊不禁,“听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狼封,可麻烦你了吧?”她关心道。
      “不麻烦,他也有帮忙。”张厌摇摇头,“多亏了他,我才轻松了不少。”也是多亏了他,自己的日子才热闹、高兴了不少。
      长椅上只坐得下三个人,张厌没跟他们抢,走到对面站着,把位置让了出来。
      手术室外的红灯还在亮着,吴清每隔十多秒就忍不住抬头看一看红灯关了没有。每次她一抬头,狼封的心也跟着悬了一下,后来实在受不了,他便起来站到张厌旁边。
      狼川苦笑一声,让吴清靠在自己身上,把她的双手拉过来紧紧地握在手里,“别担心,会没事的。”他安抚说。
      虽然他不是医生,不过是一介商人,可吴清在听到他的话后,还是安定了下来。
      但狼封的情况并没有改善。他的紧张已成了习惯,不用吴清抬头也会每隔十多秒就担忧一次,需要绕着走廊逛一圈才能平复。
      他又一次回到张厌旁边站定,可心里的不安仍然存在,感觉不是走多少圈能解决的。或许,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地喊个痛快。
      他重叹一口气,在张厌耳边小声地说:“我出去一趟。”
      张厌蹙了蹙眉头,不太同意他的想法。狼月还在手术室里头,要是见不到小儿子,两个家长心里不知道会慌成什么。
      “再过会儿吧?”他拉住了狼封,顺势往自己的方向拽去,“你哥很快就出来了,你也想见见他。”
      虽然张厌也不是医生,最多是懂一些急救的方法,可这没有凭据的话,还是让狼封冷静下来了。
      似乎是自己也觉得意外,狼封一愣,没忍住轻笑一声。他垂着双手,把额头抵在张厌的肩头上,然后就不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存犒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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