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灰烟

2、起

　　每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总是先去看我的鱼。
　　我喜欢观察它们自由游曳的样子，并且在那些五颜六色的闪烁里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和自由的气息。
　　我把鱼食倒进鱼缸里，然后看着它们欢呼雀跃着为生命奔忙起来，挣抢着、啄食着、摇摆着……

　　riko就时常从身后抱着我问，如果她也变成一尾我鱼缸里的鱼，我是不是就可以注意到她多一点？
　　我回答她说，“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鱼绝对没有能力让我的后背感受到什么叫波涛汹涌！”
　　“什么意思？”她问我。
　　“简单。”我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回过身去反搂住她，确定她没有机会逃跑之后，拿眼睛往她的刚才身体压着我的地方晃来晃去地瞄着……
　　于是她反应过来，晕上红颊。使劲的挣脱我后，猛然锤我一拳或者一掌，然后跑到厨房去躲起来。
　　我便继续喂鱼，直到她叫我去吃早饭为止。

　　每天早上，通常都是类似这样子开始的，周而复始。在我看来，是一种很平静的生活。
　　我喜欢。

　　riko看起来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补充一句——riko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同居。
　　我们是在网络上认识的，这算是一个比较新潮的开始，对于我的性格而言，将将处于我接受能力的边缘。就如同现在我的小弟弟坚信网络上遍地都是爱情一样，我宁可坚持酒吧里的每个女人都有可能陪你上床……
　　我想，如果不是寂寞，或者是一时间的鬼迷心窍，这场游戏是不可能开始的。

　　也许所有的爱情都是这样子由于一时糊涂才开始的吧？尤其是在网上——这个充斥着寂寞的地方！

　　而且她始终还有许多神秘的地方，例如：认识她已经三个月了，我还是只知道她的网名“riko”，而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
　　鉴于我们认识之前彼此不互相追问的约定，我尽量压抑着好奇心以用来保持我的承诺。

　　我总是读不好“riko”这个词的发音，念出来的时候成了类似“鱼球”的叫法。riko说一定是因为我太喜欢我的鱼了，所以连叫自己的女人也要带出和鱼有关系的音阶来。
　　其实英文不好就是英文不好嘛，中国人为什么一定要学好鸟语？所以，对于她这个说法我一直感到不以为然。

　　闲暇的时候，riko喜欢像只小猫一样赖在我怀里，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要我重复我们从认识到恋爱的经过。
　　我的记忆力在此期间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因为整个事件她全部都牢记的清晰无比。时不时的都可以矫正我叙述中的小漏洞和不正确的地方，我不得不怀疑她要求我叙述我们相识的经历有什么阴谋或者其他的企图——因为对于这整个的经历，她几乎可以一个字不差的背下来。
　　所以我只能够从她是出于心理需要或者想满足一些幻想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尽量诚惶诚恐地把事情的过程阐述的更详细一点，以满足她的要求。

　　我想记忆力这个东西应该是人在一生下来的的时候就被分配好的，否则的话为什么有些人的只能记得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某些人却可以事无巨细全部都可以记得一清二楚呢？至少相对与riko和我之间来说，我就绝对不记得两天前的晚上我们亲吻了多少次，我更不会记得我们在某一次散步的时候我穿着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
　　而对于riko来说，仿佛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全部都好象自己手掌上的指纹一样——只要抬起手来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对此，我总结归纳的理由是一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riko因为天天接触电脑，于是产出了和电脑一样的存储记忆能力。所以我常常告诫riko不要总是沉迷于网络，以至于搞的自己也神经兮兮的，几乎和电脑同化了。她却总是摇摇头，浅浅的笑笑，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就继续上她的网，在那个０和１组成的世界里大喊大叫、欢歌雀跃，乐此不疲。并且继续纠缠我叙述我们的故事：

　　“咱们认识那天下着雨……”
　　“错，是很大很大的雨！”
　　“是的，咱们认识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你在网上乱喊乱叫……”
　　“嘻，是散步啦。记不记得我叫的什么内容？”
　　“咱们认识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你在网上……恩，散步，一边散步一边喊着‘下雨啦，好爽啊！下雨啦！好高兴呦’……”

　　“好……高兴呦……”她特意拉长了声音甜甜地重复着当时的话，眼睛眯得仿佛只剩下一条缝隙一样，把身子紧紧靠在了我怀抱里。

　　“灰，如果有一天。我变了，你还会象现在这样照顾我吗？”
　　“怎么变？”
　　“比如……现在是我每天都问你，是不是记得我们过去的一切事情。如果将来变成了你每天都需要不停的问我，还记不记得你？你会怎么办？”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那如果发生了呢？”
　　“我是个懒人，我想我不会去问你吧？如果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只要牢牢抱住你，不要你跑开就好了。”
　　“那你一定要记得，要牢牢的抱住我哦！”
　　“好的。”

　　我拥着她，一边继续诉说着，一边感受着她躯体中的柔软和芬芳，轻易的迷失在过去与现在的交汇里。

　　和她初识的那一天，我正在外面办公，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被淋的从里到外湿了个透，只好跑到就近的一间网吧去避雨。
　　一切就是这么巧，我常常回想——如果我当时走进的是一家小饭店或者冷饮厅，也许我就不会遇见到她，也不会有这样的一场恋爱吧？
　　那么，也许今后的一切就都将会不同！

　　我一进聊天室里就看见了她，那个昵称是riko，满屏幕里最活跃的女孩。
　　下雨啦，好爽啊！下雨啦！好高兴呦……她欢呼雀跃的叫着、刷着屏。不用面对面，我几乎也下子就感受到了她文字里喜悦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来的郁闷和工作上的不愉快忽然之间在她的字迹里一扫而空，我寻找并点击她的名字：
　　“是啊，好大的雨。我刚刚被淋的透透的那，真舒服啊。”
　　“真的有那么舒服吗？”看起来对我的话题很有兴趣，她的回复马上传了过来。
　　“是啊，我都想脱光光了再淋一会那！”
　　“那你怎么不去啊？”
　　“大街上全是人，你当我白痴啊！”
　　“哈哈，我忘了……”她换成悄悄话，“我告诉你哦，其实我也早就想脱掉衣服去淋一次雨那！”
　　“啊？！真的啊！呵……”

　　后来，我们围绕着就如何脱光衣服在暴雨里尽情狂奔而不至于贻笑大方或者被警察抓到而争论起来。这期间，我们讨论了种种方案，包括找一个高楼的楼顶等下雨或者寻觅一块空旷的野地等等……
　　我还套着她答应到时候在她淋雨期间，为她把风放哨看衣服的重任委托给任重道远、坚实可信的我！最后还是她先醒悟到不管选择那一样，吃亏的都是她自己！

　　直到今天，以我的性格，也很难想象我会那么大方的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说这些事情。而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话题居然就是这样展开的。

　　那次以后，我们就常常在网络上遇见，一遇见了就是天南地北的海侃，渐渐地居然发现了彼此间的很多的爱好和共同处。所以现在我常常都会感慨地抱着riko对她说，“哈尔滨大，而网络小”，以前成天满大街的转悠也没遇见一个知己，居然随便一上网就撞见了。而且还是个红颜知己！
　　对于这句形容，riko也表示同意并深以为然。

　　但是riko最常常喜欢提问，并且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听我重复的话却不是这一句。而是她搬过来和我同居那一天她在网络上问我的两个问题：

　　riko：你说……幸福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我：我想，幸福其实和悲惨一样，都是一种不由自主地就只想要哭泣的感觉吧！

　　riko：那么，爱上一个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一个人，站在万丈悬崖上。聆听着耳畔狂风唏嘘而过着的声音，忽然发觉自己完全没有了上下左右的方向，但是却只能够一步一步的继续走下去……这个时候，心跳加速、汗流狭背、面红耳赤——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样子！
　　riko：（沉默了一会）我们见面吧！
　　我：（愉快地）ok！

　　莫名其妙地，这一段对话几乎成为了我和riko之间维系感情的必备工具一样，我每天都最少要重复一次。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riko不放过任何的时间和机会倦缩在我的怀抱里问这两个问题——甚至在我们□□的时候……她也会忽然停下来问我，幸福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所措！

　　回想起来，我之所以接受riko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初次见面。
　　当时我们约在我单位附近的一家小教堂前见面，据riko说是希望圣母玛利亚可以帮忙她克制一下我的邪气。

　　我：你相信神明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
　　riko：不信，但是我尊敬那些我所无法明了的人或事物。
　　我：呵，如果这样我们第一应该尊敬的人就是自己。
　　riko：（沉默）
　　我：就这样，不见不散。

　　后来我才知道那所教堂里摆放的不是圣母像，而是耶稣像。我想，如果圣母保佑的是riko的话，那么耶稣就应该调过来关照关照我吧？这样才显得“主”是普渡世人、大公无私的。
　　事实证明，想我这样漂浮在黑暗中的灵魂是无法得到主的宽恕的。无论是圣母玛利亚还是基督耶稣，被神宠幸着的——永远只有那些充满光辉的人！
　　例如riko。
　　riko的大方和开朗，是我所见过的女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个！了无心机，几乎达到了让人怀疑“世间居然有如此女子！”的程度。

　　有些时候我想，人总是需要给自己机会改变自己的。擦除那些让自己不满意的地方、清洗过去的痕迹。
　　而见网友应该正是一个这样的好机会！
　　因为严格来讲，网友只是一个陌生人。屏幕彼端的他并不知道你过去所做过的一切，也并不清楚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只是静静的、不具任何危险性的品位着、欣赏着你快意驰骋铸造新的自己。

　　所以很多人把见网友当做自己人生的一次新的开始，并从此开始一个崭新的人生。当然——这仅仅是希望而已；同样的，一次网友见面也可能是一场悲剧的上演、一种堕落的开始……
　　或许，这正是网络的迷人之处？

　　见面那一天正是星期天，教堂附近的人很多。然而我和riko还是没怎么辨认就找到了彼此，因为我和她的样子都比较突出。如果在大街上或许还好一点，而和教堂周围的气氛比较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
　　riko是典型的网吧女孩，过分苍白的脸上挂着两只国宝级的黑眼圈。细高身条，背着个旅行包。而我则像个想当花花公子却怎么也花不起来的文弱书生，“站在阳光下活像一只穿着西服的木乃伊。”（借用riko原句）
　　如果用riko的话来形容我们的初会，大概只有三个字——不浪漫。

　　什么是浪漫？我不知道！在我的印象里那些所谓的浪漫大概就是把口袋里花花绿绿的钞票拿出来洒向半空中看着它“咻”地一声飞走，或者点起火来把若干阿堵物一把火烧掉，同时象个傻瓜一样的一边看着纸灰飞舞一边大声拍手。
　　至少在riko很自然地挽上我的手臂，然后撅着嘴告诉我说她已经饿了一天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与浪漫绝缘。
　　或者，我们两个全都无法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