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除妖手册[重生]》夏泽源

82、问答

　　宋贞心下一惊，炼化恶鬼的阵法以及连日的赶路消耗了他的精力，他竟一时没有发现贺岚竟在他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宋贞内心惊涛骇浪，却面上不显，他甚至从容不迫地转过身，道：“天色已晚，师父不妨进来再说。”

　　这是宋贞置在长宁近郊的宅子，他以有时外出除妖、行事出行方便为由，置了这样一所宅子。

　　两人进了宅，宋贞看着面色严肃的贺岚：“师父不知找我何事？”

　　“我今日来，是想和太子殿下商讨首席除妖师的人选。”贺岚答道，“但是太子殿下却并不在府里。如果是外出除妖，金吾府是会有记录的，但是我并没有找到这样的记录。我很好奇太子殿下到底去哪里了。”

　　接着贺岚突然出手向宋贞的胸口探去，宋贞一时不察，竟让贺岚取出了他怀中的符咒。

　　贺岚一看符咒，脸色变了。他放下符咒，又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古籍，他看着宋贞：“太子殿下，这是臣下午在您的宅子里找到的书。这上面的堕魂催鬼的符咒，和太子殿下身上带的符咒一模一样——不，还错了一笔，是个废符。想来，应该还有一张已经完成的符吧。”

　　贺岚目光沉沉地看着宋贞，“太子殿下，那张完成的符咒，你用到哪里了？”

　　宋贞勾了勾嘴角：“师父，就算您是我师父，擅闯我的私宅，这可是大不敬。”

　　“太子殿下，我是念在多年的师徒情分上才一直等到了现在，没有立刻去禀报女皇陛下。你告诉我，”贺岚一步步紧逼到宋贞面前：“你把这恶咒用在哪里了？还有，你接近江缨，一力举荐她做上首席除妖师的位置，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在想，”贺岚看着宋贞，说出了内心的猜测：“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身上那一半妖怪的血吧？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杀掉的白狐，那并不是女皇陛下向我们解释的，是来掠劫你的青岳山白狐，那就是你的父亲，对吗？”

　　“自从我第一次觉得不对的时候我就开始调查你了，太子殿下，但是你实在是太聪明了，不，或者是我的感情阻碍了我，我真的不希望你——”

　　贺岚顿住了，轻吸一口气：“太子殿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女皇复仇、向我们复仇，为了你死去的父亲，对吗？”

　　宋贞看着贺岚，笑得气定神闲，脸上甚至连一丝波动的情绪都没有找到，像是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既然师父你早就查明了我的过去，对我产生了怀疑，现在更是人赃并获，现在又何须再来质问我呢，直接去女皇陛下那里秉明不就好了？嗯，想必也是在顾及皇太孙殿下吧？毕竟他是你和心爱的女人的孩子，要是我倒台了，那我也自然没有护着这孩子的必要了，连着东宫太子妃，也会悲惨地死去吧。”

　　提到宋元昭，贺岚的脸上就闪现过痛苦挣扎的神情：“你就是为了让我闭嘴，当年才会同意留下这个孩子的。”

　　宋贞笑了笑：“宋元昭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师父，任谁都不会想伤害他的。我想您应该比谁都要爱惜这个孩子吧？那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离开这里吧。这样至少还能陪在宋元昭的身边。你不想看他长大么？”

　　贺岚站在原地，神色悲伤地看着宋贞良久，半晌将剑拔出：“太子——不，宋贞，曾经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我的徒弟，也是真得向往你说的那个世界，那个人与妖怪共存、不论出身甚至不论种族都能和谐相处的世界。”

　　宋贞流下一滴眼泪：“我宋贞，一生秉持着驱魔卫道的心，自以为主持正义，却没想到亲手培养出了一个最大的恶人。所以——”

　　他举剑指向宋贞的咽喉：“我会杀了你，宋贞。但是我到底是杀了你的父亲，他是无辜的。所以在你死之后，我也会自杀。我们一命换一命，收手吧，宋贞。”

　　宋贞叹息了一声，他完美无缺的脸上像是破了一丝缝隙，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

　　那是，嘲讽的神情。

　　带着恶意，不屑与仇恨交杂，他看着眼前的举着剑的贺岚：“你是真的老了，。师父。你以为就凭你，也配和我的父亲一命换一命？我的痛苦，不会就只值你的一条命。”

　　“我自出生以来就不属于任何地方，。即使人，也是妖，也不是人，也不是妖。无论在何处，都没有我的归处，既然如此，我杀光所有人，杀光所有妖怪。你也好，母皇也好，妖怪也好，人类也好，既然整个永安的都是我的东西，那就让整个永安都来为我的痛苦做祭奠好了。”

　　贺岚甚至不知道宋贞什么时候出手的，在宋贞讲完话以后，贺岚感到全身无力，喉咙发紧，他一下瘫倒在地，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全身上下的器官，只有眼睛在发挥功效。他眼睁睁地看着宋贞来到他身边：“放心，师父。我不会让你现在死的，在死前为我发挥下最后的作用吧。”

　　贺岚的意识陷入黑暗。

　　贺岚每日只能醒来一个时辰，四肢无力衰弱，意识一日比一日模糊，这是上古的一种厌胜手段。

　　江缨每日都来看他。每次来都是和太子一起来的。

　　贺岚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孩。到底怎么样才能帮她呢？贺岚口不能言四肢无力，无异于废人，就连能够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

　　——对了，他还有那样东西。

　　就在那一日，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异常沉重，知是自己的大限将至。他撑到江缨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神魂珠给了江缨。神魂珠能保存人的魂灵，如果江缨最后也遭毒手，至少还能保存一丝灵魂在世间。

　　江缨握着神魂珠，“师父，太子殿下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明天就要出发，我会离开长宁一段时间，有段时间不能来看您，您一定要好好休养，等我回来第一时间再来看您。”

　　不要去！

　　贺岚在心中呼喊着，但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痛苦悲伤地看着江缨——明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他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神魂珠交给江缨，宋贞也不便从中作梗，他站在江缨身后，轻声道：“师父，关于你身中的蛊术，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应该和叶家有关。”

　　他故作难过地叹气：“先广南王叶荣明明和您是出生入死的伙伴，但他的后人却因为势力党政对您下如此黑手，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给你下蛊的确凿证据，让他们受到惩罚！您就，安心养伤吧。”

　　宋贞要对叶家下手了，他要把咒死宋贞的罪名按在叶家借机报复。

　　贺岚只觉怒气攻心，就在江缨离开的第二天便去世了。

　　*
　　首席除妖师江缨反杀广南王的消息传来已有三日，宋贞算了算时间，在江缨逃到长宁后去祭拜贺岚。

　　他知道江缨回去那里。

　　果然，江缨在那里。他见到了她，不过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就让那女孩上了钩，心甘情愿地去送了死。

　　然后是，他的母皇。

　　母皇也病了一段时间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她身边亲自服侍。

　　在一个阴雨天，殿内无人，宋贞端着最后的汤药来到女皇的榻前。女皇病了很久，但是今天却突然有了精神，脸色也变得诡异似的红润。

　　他将盛满药的汤匙聚到了女皇的嘴边：“母皇。”

　　女皇看了宋贞一眼，依言喝下。喝完突然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宋贞回了，又笑道：“和先皇薨逝是同一天。”

　　宋贞放下空了的药碗：“就在这一天，母皇您杀了您的父皇，我成了太子。十年过去了，您猜，今夜是否会历史重演呢？”

　　女皇的脸色变了：“太子，你大逆不道！”

　　宋贞笑了：“就像您说的，我和您果然是亲生的母子。您还记得您那天所说的话吗？”

　　宋贞看着公主，一字一顿道：“我都记得。现在我要说给您听，让您也死的明白些。”

　　“母皇，当年害死我父亲的人，就只剩你一个了。我向来就是有仇必报的性格。——母皇，你就放心去吧。下那十八层地狱，来生可再别祸害我父亲了。”

　　“至于皇位。”
　　宋贞扯起嘴角，“这个国家，就都是我的囊中物了。”

　　宋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女皇：“我不会做个好皇帝的，母皇。这个国家尽给了我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我要把这个国家全毁了，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我一视同仁，送他们下地狱。”

　　“贺岚、叶荣已经付出了代价，在我当上皇帝后，再解决叶家——”

　　“你说好吗，母皇？”

　　“哦，我忘了，您喝下了毒药，已经说不出话了。”

　　宋贞弯下腰轻轻碰触女皇的脸，声音温柔，语调轻松道：“母皇，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