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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贰拾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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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伍)
于是小王爷睡觉,核桃护驾.
猫妖三少俩人这一帮忙就出了梁王府.
安阳的街市从来都是闹腾的,卖脂粉首饰的小摊前阿妹拉着阿哥问我戴这个好看不到底有没有珠儿姐好看,大碗面的棚子大清早的总是爆满,热气腾腾的面条笑得乐呵呵的老板娘,这就探出头来,两位,牛肉面来不?
猫妖没出息地犹豫着要不要点头,三少笑笑拱手说这赶时间呢,下次罢.
梦貘就在他们前面两步的地方,甚至方才老板娘捏着汤勺的手几乎都碰到他袖口.侧头看人来人往然后漠然与他擦肩而过竟有些羡慕起猫妖.
三少很是无奈把猫妖恋恋不舍望面摊的头板正
[怎么没带小秃驴?]
[在家抄年鉴呢.]
猫妖答,终于认命转过头老实走路.
楚穆便轻笑了一下[你是怕秃驴做恶梦罢?]
君璃掀了眼皮也嗤笑一声[原来我那么善良.]
[不]三少不怕死地说[是温柔.]
猫妖这就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 …承蒙夸奖.]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三少终于抖开扇子懒洋洋地开口
[万老兄,好歹还是把事情说清楚罢.我们也好搭把手不是?]
梦貘停住脚步[我不懂-------]
[做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引我们来?现在目的达到了,是不是也该把话说明白了?]
怕是落在梁王府是真,偶遇是假.
偷看圣千墨梦境,知晓了小王爷有能看到妖物的朋友.就再用噩梦引我们来帮你.
素白扇子遮了半张脸,楚三少笑着看万祁
[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要作甚?]
[见一个人.]
梦貘最后还是说,微微皱了眉
即使他恐怕从未知道有这么一只噬梦的妖,跟了他,三十年.
安阳城南街口有家烧饼铺子,做的大饼那是又香又筋.
嘴馋的猫妖和小秃驴都知道.
铺子的老板是个五十上下的老汉,虽是盲了双眼倒也不见半分颓色,大清早就起来和面,烧水,不一会儿喷香的烧饼这就出了炉,不贵,三个铜板就能买一个.
万祁说,然后极淡的笑了笑.
如果我不是梦貘,大概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懒懒散散的人,曾是京城最有名的杀手.
“丧心病狂””冷酷无情””人得而诛之”这些字眼,怎么也和一脸笑容招呼路人买烧饼的阿丙联系不起来.
他知他二十四岁最后一个任务完成时候,从暗夜的大火中走出来面上如何冷峻没有表情,身后哀鸿遍野火光映天一片红莲地狱.
他知他之后就隐姓埋名辗转很多城镇,如何躲避上头追捕又是如何在夜半中醒来满眼血红.
他甚至知他最初,最初的梦想.
幼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设想过最奢侈的将来,不过是一间房,一分田,一盏灯,最美再有一壶劣酒,与世无争.
遇到梦貘那夜,他正用匕首刺向自己眼睛,只为不再见梦中亡魂质问般空洞的双眼.打翻的香炉就在脚边,梦貘撑着下巴坐在冰冷的街面看他发狂一样扬起匕首一下又一下,只是想,
那些溅到小巷石砖上的腥红,有点脏.
不想此后跟着他,走了那么些年.
几日前,有人在大街上认出他.当夜就带了人潜入阿丙一人住的店铺,他功夫不逊当年,只用顺手拿的一条长凳就打走刺客,关上门却跪倒哇地吐出血来.
能砸的都被砸了,能毁的也全毁了,只有这个檀香炉怕是太不起眼,滚落在地也无人知晓.第二天被旁人捡了去.
在一不起眼的小砖房前站定,梦貘抬头看门锁上细细的尘土.
[就是这里.]
猫妖伸出指甲,两三下就废了那破锁.刚进门就听到个沙哑的声音
[不巧得很,在下一穷二白这个儿破破烂烂怕是没啥好偷.老弟就不必费这个事儿了.]
楚穆忍住笑推门进去
[叨扰,我们只是来还一样东西.]
阿丙伤得不轻,半靠着墙壁坐在炕上.
头发已经花白,额上嘴角眼边都有细细皱纹,只高挺鼻梁薄薄双唇依稀辨得当年凌厉模样.
三十年前令人闻风丧胆一剑成名的杀手现在坐在炕上懒懒地笑
[檀香炉啊,原来是被人捡了.我就说…怎么找不到.]
猫妖放下香炉,说[要不,请个大夫罢?]
[哎罢了罢了,麻烦.]
梦貘垂了眼睑,轻声说[多谢.]
楚穆点点头,转身就要拉猫妖离开.
阿丙面朝里躺下了,梦貘忍不住又挪过去一点,探头欲看
下一刻,伸出的手却被猛然握住.
[是你.]
他说得相当平静,不管猛然回过头来的楚穆君璃,亦不管万祁的眼惊诧至极地睁大.
[我见过你.在梦里,躲在角落看我的…是你罢.]
他喃喃,顺着手臂去碰梦貘的脸,摸索着一点点移动。
[恩,就是这样的眉眼,长发…]
万祁猛地挣脱出来,看忽然失了平衡有些茫然的阿丙,居高临下冷冷看他,却不言语。
[你是仙人吧]
阿丙轻笑一声
[凡人,怎么可能…三十年仍旧容颜未改?]
[不…]万祁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我是妖]
[那又如何]
梦貘像是一个激灵,发愣的时候又被握住手腕.
[看,你不也是暖的么...]
猫妖一惊,
这个人…
如果能碰到虚空的妖魔-------
万祁咬了牙[那只能说明你就快死了!]
[这样啊…]
阿丙还是笑得懒懒,[倒还划得来.]
梦貘难以置信退后两步
[给我再多时间,也依旧不能理解你们这种生物.]
明明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旗下却有那么多刺客,还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明明是对着鞠躬尽瘁忠心耿耿的下属,只要没用了就赶尽杀绝.
明明是…明明是你最疼爱也最喜欢你的小师妹,几日前她才出卖了你.被一刀扎进腹部的时候,又到底是什么心情?
[比妖魔更可怕的…明明是人啊.你们,你们为何都--------]
阿丙闻言笑起来,嘴咧得很开.眼眯得弯弯,额前灰色的碎发散了下来模糊棱角模糊气势,淡泊纯粹得如同他多年前那个破碎了的梦想
然后说
[你果然,很温柔.]
楚穆拉了君璃悄悄出门时候,梦貘才终于闭上眼.
温柔的到底是谁呢,被救赎的又到底是谁.
他见过太多太多黑色的梦境,充斥了挣扎绝望和别人看不到的疯狂.执念或邪念,都是赤裸裸的欲望.
然而阿丙却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他的梦,血雨腥风之中总有个角落春暖花开.淡泊平静, 一间房,一分田,一盏灯,最美再有一壶劣酒,与世无争.
笑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谢,坐待潮起潮落月缺月圆
梦貘最后俯下身来,白皙手掌覆了阿丙满是伤痕的眼
[做个好梦罢.]
[晚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