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莲》阿忒

18、赴宴

　　翌日清晨，将将卯时，天边还零星的亮着几颗星，将淡淡的月牙儿围在中央，苏落就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嘤咛了一声，便想翻过身接着睡。

　　散绮轻笑一声，小姐哪哪都好，就是爱睡懒觉，无奈走到床边，轻声道:“小姐，起床梳妆啦，再晚一会怕是要与圣驾撞上了。”

　　赏花宴是大晟一年一度的盛事，宫里特在京郊的御苑举办，宴请百官，由太后主持，皇帝皇后皆会出席。表面上只是简单的观花赏景，君臣同乐，但参加的朝臣无不清楚其中的暗流涌动和势力博弈。

　　先不说皇帝陛下的选妃赐婚对各方势力的均衡打压，仅是宫里边对这场宴会的主办权就已经是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按照惯例，这宴会盛典当由礼部协助后宫之主主理，然而当今太后强势，皇后温婉，皇帝登位多年，这后宫的权力也没交接干净。皇后太后分庭抗礼，各占半边天。皇帝孝敬母后，又敬重皇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是以干脆两不相帮，只要没有伤到皇家威严，便也任由其去了。

　　只是这赏花宴的主办权每年都还是把持在太后手里，皇帝正值壮年，太后时不时添点年轻妃子，皇后心中不悦又不能发作，当年皇后初登后位，为了显示国母风度，主动让出了本应属于皇后的凤鸣殿，没想到这一让就是示了弱，两位早已势同水火。

　　苏落为太子妃，自然被归为了皇后一派，但太后对苏落的态度很是奇特，既不过分亲近，也没有过多的为难。苏落亦是夹在中央，进退两难。

　　可苏落不是皇帝，大不了不管便是，两边都不能得罪。因此苏落一想到两位娘娘之间的明争暗斗，便瞬间清醒，迅速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遇到圣驾那就要同时遇到皇后与太后，她可担待不起。

　　散绮偷笑一声，将皇后娘娘赐予的华服拿了出来，待苏落洗漱完毕，帮苏落将层层叠叠的华服穿上后，便开始绾发上妆。

　　苏落满头青丝柔顺飘逸，被散绮的巧手挽成凌云髻，端庄而又不失灵动，青黛描眉，红唇似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着狡黠的光。配上那银线勾勒的红色宫装，端庄明艳而又不失少女娇俏，直看得散绮愣神，她知道小姐生的美，但每见一次都还是忍不住想多瞧两眼。

　　“散绮，好了没有？”苏落见散绮半天没有动作，忍不住催促道。

　　“好了，好了，小姐太好看了，不小心看入迷了。”散绮笑着道。

　　“好了就走吧，还在这里发呆，方才是谁那么着急？”苏落点下散绮的额头，嗔怪道。

　　“好，小姐。”散绮最后整理了一下苏落的发髻，又皱了皱眉头，“小姐，要不再添点什么，总觉得有点空。”

　　苏落对镜看了一眼，眼波又扫过了桌子上的木制锦盒，想起昨夜赫连昱的话，犹豫了片刻，方才打开桌子上的锦盒:“用这个吧。”

　　散绮看到盒子里精美的玉兰花簪，双手掩唇，惊呼道:“小姐，这簪子真好看，与这衣服也相配，何时置备的，我竟不知道。”说完，便小心翼翼的取出插在苏落的发髻之上，插完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看便好。”苏落无奈的一笑，站起身来，看着镜子里一身盛装华服的自己，缓缓收起了笑容，方才还是亲切娇俏的闺阁少女，此时已是神态端庄的官家贵女，只是那一双桃花眼中渐渐漫上了几分慎重与决绝，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散绮见苏落换了神色，也收了随意活泼的样子，端正地立于一旁，正色道:“小姐，马车已在门外。”

　　苏落抬步朝门外走去，走至门前，又回身朝散绮道:“散绮，我床上放了个锦盒，你去取来带上。”

　　散绮应声返回，再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见方的锦盒，是常用的衣物盒。女子参加这样大型的宴会，一般都会另外置备一套衣物作为备用，以防意外。之前她本要准备，小姐却告诉她不必了，没想到小姐自己已经备好了。

　　散绮放下心来，扶着苏落上了马车。

　　——

　　御苑虽在京郊，但却是在与护国寺不同的方位，不过不用穿城而过，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赏花宴的流程分为三个部分，上午圣驾到达后，皇帝及皇后会象征性的带领群臣与家眷赏看，之后便让众人自由观赏，直到晚宴之前，皇帝皇后及太后会召见小辈，众人聚在一起，赋诗吟词，舞琴弄墨，而一般到晚宴之时，便会有旨意出来。

　　因此每年都有无数的俊杰才女，卯足了劲一展才艺，期望能借此机会得皇帝青眼，或加官晋爵，或封妃晋嫔。

　　苏落到达御苑时，天边还泛着鱼肚白，但宽敞的官道两旁，已整整齐齐的列了不少马车，红色宫墙的尽头，亦不断有人递了帖子穿过那庄重的宫门，皇家虽下了旨意，赏花宴非朝宴，众人无需拘礼，随意即可，但又有谁敢在圣驾到临以后才来。

　　苏落提裙下了马车，因着一身正红宫装，倒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毕竟在这太后皇后皆会出席的宴会之上，即使是命妇，也不敢堂而皇之的穿着红色宫装出席。

　　有眼尖识货的低声朝旁人道:“那是江南进贡的水云缎，一年就那么两匹，听说今年都送去了皇后那里。”

　　旁边之人惊讶道:“那这？”

　　那人继续道:“当是皇后娘娘所赐，若我猜的不错，这女子应是苏相之女，当今太子的未婚妻。”

　　旁边之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听说这未来的太子妃在护国寺修行，甚少露面，今日一见，惊为天人呐。”

　　那识货之人却是变了神色:“公子慎言，太子妃岂是你可以肖想的，咱还是快进去吧。”

　　旁边之人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抬步朝大门走去。

　　苏落刚下车，就听到了人群中的低语，心中无奈，自己甚少露面，一出现就如此高调，往后怕是麻烦不断哟。

　　苏落走至门前，示意散绮递上帖子，那验帖的礼官却是亲自迎了上来，眼神未朝那帖子落一眼:“苏小姐，里边请。”寻常官家女子不认得，这苏相之女，太子未婚妻岂会不认得，即使不认得，也有人送了画像让他认熟咯。

　　苏落点头谢过便带着散绮进了御苑，身后留下了一排一脸嫉恨却又无可奈何的人，他们想进这御苑可没这么容易，既要验帖，又要验身，重重的检查扰的人头疼。

　　御苑是皇家出游避暑的行宫别苑，占地颇广，依山靠水，内有一座天然的花卉园，再加上御用花匠的精心培植，每逢春日，各类奇花异草争相绽放，绚丽夺目。

　　苏落进得园内时，方才卯时，圣驾要到巳时才会到达，便带着散绮在花卉园里散步，刚刚清晨，大部分花朵都还含羞带怯，沾着夜里的露水。

　　转过一条蜿蜒石径，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交谈之声，莺歌燕语，好不热闹，走到小径尽头，就见前方一座八角石亭，厅内散坐着几名女子，好巧不巧，其中一人正是秦亦澜，萧颖儿和郑媛倒是不在，想来这种场合，她们是无法出席的。

　　这样的宫宴，除了皇后，连六宫的妃子都无一可参加，那臣子们自然也是只能携正妻与嫡女参加。按照常理来说，秦亦澜作为侧妃，亦是不能出席，但如今太子妃尚未入门，而这侧妃又是皇后的亲侄女，礼部便也给了皇后这个面子。

　　苏落见得秦亦澜在，其他的小姐们又都不认识，便想绕开，谁知还未转身，便和正对她着而坐的秦亦澜对上了眼神，苏落心中暗道不好，就见秦亦澜突然站起身来，远远的唤:“苏姐姐也来了，不如来这边坐一坐？”

　　随着秦亦澜的出声，周围坐着的几位小姐都齐刷刷的递来打量的眼神，想知道能让秦侧妃娘娘叫一声苏姐姐的是哪一位。

　　听到秦亦澜的邀请，苏落硬生生的停下了要转过的身形，嘴角扬起微笑，朝石亭而去。

　　不唤便也罢了，既然喊了她，那自然是不能示了弱，苏落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秦亦澜已挑衅多次，她再避让，怕是真要将性命交代在她的手里。

　　秦亦澜唤苏落时，还是扬着笑意，待苏落走近，看清了苏落身上所穿的衣物，终是变了脸色。

　　秦亦澜的脸色苏落看的清楚，未等秦亦澜说话，便先发制人:“秦妹妹，姐姐今日这身衣裳，你觉得如何？”

　　苏落从未唤过太子府的任何娘娘为妹妹，便是从没都没在意过这太子妃的名分，而现在当着众人的面，未过门的苏落叫过了门的秦亦澜为妹妹，摆明了下她的面子。

　　往日的苏落都温和有礼，即使被秦亦澜陷害也是扬着一张笑脸，毫不在意的模样，今天突然发难，倒是打了秦亦澜一个措手不及。

　　但秦亦澜不愧是心性稳定之人，只是片刻的愣神，便笑盈盈地道:“姐姐本就如花似玉，配上这衣服更是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