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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Sauvignon Blan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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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路有段时间没来酿酒厂了,上一次已经是两年前。
两年前的宋小路还很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唯一空暇的几小时得拿来睡觉。那晚他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就开了车过来,大门紧闭着,好险保安将他认出来,才放了行。那时已经是12月了,早过了葡萄的采摘期,酒也进了橡木桶,他取出来尝了点,又绕着酒厂瞎转两圈,然后开车回去。
那天是蒋暮云生日,他睡了两个小时,并没有梦见她,醒来时尤其觉得恍惚,快要分不清时间。他和衣睡的,衣袖上还沾着红酒渍,那红酒渍很顽固,他试了很多方法,怎么擦也擦不掉。
后来没再来酿酒厂,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具体原因。这两年他稍微能给自己调休,要想来的话有大把机会,但总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是葡萄酒没意思,是他自己没意思,为什么没意思他懒得想。
而现在他又觉得有意思了,原因他仍然不愿去想。
以前在波尔多他带着蒋暮云一起酿过酒,但那会儿是九月,葡萄成熟的时候。冰酒不一样,要等到冬天零下的温度,葡萄在藤上自然结冰到完全冰冻的状态,夜里采摘后,得趁着葡萄还没融化立即就开始压榨。
现在没那个条件,他就让人从宁夏运来两箱冷冻着的雷司令。
雷司令在冷冻室,宋小路带着蒋暮云从大门一路进去。同样的路线,两人还在上大学时就一起走过,只不过那时这家酿酒厂还不属于宋小路。
蒋暮云原本因为自己被牵着走而隐隐对自己生气,可跟着他走过半间酿酒厂,心情又安定了不少。
等到了冷冻室,宋小路指挥蒋暮云把密封的葡萄搬上小推车,又示意她把车子推去对面。
蒋暮云照做,刚要去推,宋小路也像那两箱葡萄一样乘上了小推车。
他往箱子上一坐,拿出手机打字,然后示意她看手机。
蒋暮云点开短信,上面是他发来的消息:“刚开车累到了,现在换你来推我。”
宋小路从下车后就一直没说话,蒋暮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盯着他看了几秒,手机又震了下——
“别想偷懒,吃了饭就要干活,手脚麻利点。”
蒋暮云打算暂时先配合他,可刚握住把手,他又伸手拦了下,接着给她发消息:“想偷懒也不是不可以,还有个方法。”
蒋暮云将将看完最后一个字,就被他一把拉上了推车,手也被他摁着抓紧把手。他自己则走了下去,像推秋千一样用力推了下小推车,小推车立即往前跑,他迅速踏上来,站到她身侧,车子凭借惯性往前跑了一小段,眼看就要停滞不前了,宋小路又下车,同样的动作做了两遍。
这样无聊的事情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做过,但这一次宋小路始终不说话,场面就显得尤其滑稽,等他第三次一声不吭站到身边时,蒋暮云忍不住笑了。
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她这一声笑就被衬得很突兀,甚至能听到回声。
两人皆是一愣。
蒋暮云暗暗恼怒了片刻,她捉着把手没动,因为只要一动,就会靠进宋小路怀里。
他手臂落在她腰后,将她虚虚拢在中间。
头顶很快传来他轻笑的声音,她回头去看他,他脸上的笑就又没了,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有这么好笑?是你太重,车子跑不起来。”
他打字时低着头,眉宇间隐藏着笑意,蒋暮云看了两眼就立即别开头,头顶的灯像是跳了两下,又像是她的错觉。
她趁机要踏下车,却又被宋小路拽回去,然后往箱子上摁。
不等她反应,宋小路就已经跳下车将车子往回推。他推得很稳,绕过冷冻室到了另一侧,蒋暮云时不时看他一眼,他故意绷着脸,到地又把她拉下去,搬起箱子放到旁边的台子上。
打开箱子后仍旧不说话,给她发消息:“还认得出么?”
蒋暮云想要开口,最终还是打字:“雷司令。”
见他又要发什么,她先回过去:“先筛选,把有破损和病菌腐蚀的葡萄挑出来?”
宋小路扬了扬眉,递给她一副手套,又递给他一个凶凶的眼神,警告她认真干活。他自己则当监工,时不时在旁边提醒她,她知道他是故意找茬,不知为什么,她也故意把好的葡萄丢到一旁,他果然一脸不满地把葡萄捡回来,转了几个圈让她确认完好无损。蒋暮云点了点头,下一个丢掉的还是好葡萄,宋小路又捡回来,她继续丢,他继续捡,两人气势都渐渐上来,像是在演卓别林的无声电影。
直到宋小路望着她不动,蒋暮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笑了很长时间。
她嘴角僵了僵,迅速落回去,正要回头,却见宋小路忽然掰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又掰一颗送到她嘴边,她往后缩了下,开口要拒绝,他已经把葡萄塞进她嘴里。
她还没尝过冻葡萄,只觉得含着冰冰凉,见宋小路一边像嚼口香糖一样轻轻松松咬着,一边示意她也吃,她也就试着咬了一下,冰,再咬第二下,立即冻得牙齿打战,整张脸也皱起来,正纠结着咽下去还是吐出来,对面的人忽然过来扶住她脸,她当即就止了动作,连拂开他手也给忘了。
宋小路原本是要看看她有没有咬到舌头,手刚触到她皮肤,人就跟着愣住。
蒋暮云曾经有一次吃辣吃狠了,从冰箱里掏出冰块就往嘴里塞,一边是冻,一边是辣,几乎是冰火两重天,宋小路为了帮她,从她嘴里分走了一些冰。那是一次很狼狈的接吻,两人亲完一直看着对方冻红的嘴唇笑个不停,等不笑了,她揽住他脖子,说以后他要是一吃冰,就必须想起她。又说:我也会想起你的小路哥!还说:以后一起吃冰都要接吻!
现在两人又一起吃起了冰,宋小路感受到指腹触及的皮肤渐渐发起烫,蒋暮云的脸也肉眼可见地红了,他心跳加速,手上一用力,还没凑过去,蒋暮云就将他手一推,低下头继续筛选葡萄。
她原本想说再不快点冰要化了,可想起两人都没说话,也就没开口。
做冰酒的冻葡萄不能耽误,宋小路却不急,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才动起手来。
虽然他喊蒋暮云来做冰酒,但也只能到筛选这一步,过后得用机器压榨上好几天,然后回温处理。他带她去压榨房,要她确认房间里的温度,他不发短信,也不说话,只用手势比出应该要有的温度数。
他故意比划不清,蒋暮云看得一头雾水,见他忍得也很辛苦,拿出手机给他发回去:“小路哥,我们说话吧。”
宋小路笑了下,他原本只是想要逗她开心,她倒一直配合他,他也就继续装下去。
短信上却回:“我以为你不想跟我说话。”
又发第二条:“是因为我之前太凶了,是么?”
然后是第三条:“以后不会了。”
蒋暮云看着这三条短信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抬眸时撞见他视线。
他目光里没有了那点玩味,也终于开了口:“跟我来。”
两人下到酒窖,酒窖不算大,两排架起的橡木桶中间留出一条走道,手敲在桶上,宋小路将耳朵贴去桶边,然后招呼蒋暮云跟过去。
“听到什么了么?”
蒋暮云什么也没听到,但想起他以前开过玩笑,说木桶里面的气泡破裂声,不止是酒在发酵,他的灵魂也在升华。
他又问:“没听到?”
蒋暮云的沉默意味着否认。
他将她手捉过去,让她手掌也贴着橡木桶,“贴紧一点,感受它,我刚刚已经听完它说的话了,你再听听。”
他动作间没有任何旖旎,玩笑话也说得一本正经,蒋暮云便忽略了他手掌摁在她手背上的动作。
她知道不是酒在说话,是他有话要说。
但仍配合他,说没听到。
宋小路叹口气,似是对她很失望,拿了取酒器从桶里取了一些酒出来,然后浅浅尝一口,忽地就皱起眉,一脸凝重地说:“它哭了,边哭边说的话,你快听听。”
酒杯挨到嘴边,蒋暮云差点又笑了出来,她接过杯子尝了一口,既酸又甜,果味里又掺着蜂蜜跟香料的风味,口味很清爽。
“还是尝不出来?”
蒋暮云面色平静,“尝出来了。”
宋小路不禁笑了,“它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们听到的是不是一样,你听到的是什么?”
宋小路又笑了,他重新贴到木桶上,作出一副倾听的样子,很快又皱了眉,说:“它哭得更厉害了,说在这个地方待腻了,想要一个新的酒庄住,最好是在……”
蒋暮云愣住。
他站直了身,“它说最好在贺兰山下。”他顿了顿,“我们刚才喝了它,它提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蒋暮云终于反应过来,Bonnie说的远舟新项目,原来是设计酒庄。
面前的人又朝她走近一步,“要帮它么?”
蒋暮云脑袋一团乱,她本应该告诉他,她已经跟弗兰克提出辞职,可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微微侧开身,离橡木桶近了些,“它说……不要实习生。”
宋小路扬眉,“是么?这么挑?不过也不是它一桶酒说了算。”他跟着到了桶边,也不看她,对着桶说:“蒋暮云,我们分手了,是不是以前的话就不作数了?”
蒋暮云低下头。他放过大话,说要在全世界适合种葡萄的地方都买上一块地,然后种葡萄建酒庄。贺兰山就是酿酒葡萄的黄金种植地带,她答应过他,要是他真的在那儿买下一块地,她必定倾尽所能帮他设计酒庄。
那时的玩笑话,现在却有了实现的可能。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立即拒绝他,仿若一个糖瘾很大的小朋友,每次下定决心再也不吃糖,他就要拿出一粒糖在她面前晃悠,她经不住勾引,立即就把嘴里的蛀牙给忘到了脑后。
她问:“你之前说要跟我打赌,就是这个么?”
宋小路压根就没想过真的要跟她打赌,只是提前想的应变方法,现在也正好顺了他的心意,他索性应下来:“对,你不是说要赌你擅长的,过程也要公正合理?现在这是个要真实落地的项目,得考虑现实因素,邀标评标都没法作假。以前的话确实作不了数,毕竟我们已经分手这么久了,我不能让你免费帮我做设计,我也不知道你这几年学得怎么样,这个项目不是正好?”
他又强调了一遍两人分手的事实,好像要把一切非分之想统统消弭掉,以证明他跟她的一切交往没有任何逾距的地方。
然后他牵住她手,往木桶上按,“你说回来是为了实习,我们打这个赌,也不影响你正常上班。你再听听,酒怎么说?还是坚持不要实习生?”
蒋暮云贴住不动。她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实习,只是工作了势必就要认真对待。现在她打算走,他不仅递给她一颗糖,还替她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告诉她只是小小一颗糖,并不影响蛀牙。
翻译过来则是,她留下来不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打赌,不是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而是为了工作,只要工作,她就没时间跟他接触,也就没有任何动摇的可能。等工作一结束,她就真的走了。
蒋暮云几乎就要给自己洗脑成功了,甚至像是真的听见橡木桶里传来声音:答应吧,反正打赌你也不一定赢。
她听见自己开了口:“它说……”
宋小路却忽然打断她:“现在不用告诉我,说过了的,你可以考虑,考虑好了也不用告诉我,直接告诉Bonnie。”
又清了清嗓子说:“蒋暮云,如果你要跟我打这个赌,我不会因为我们以前是男女朋友就给你走后门,以后我们见面也不提这个项目,”他稍作停顿,“如果打赌让你有压力,那我们就不做这个。”
他语气温和,像是在说,放轻松,无论谁赢谁输都不重要。
蒋暮云将手从他掌心下抽出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团拧在一起的麻绳,绳头绳尾都要找不见了。
她看向另一头的酒架:“给画室老板的酒,我们拿了就回去吧。”
宋小路跟着看过去,“噢,我刚才忘了,晚上从你们事务所出来,顺带就让助理捎过去了。”
蒋暮云回头望他,又一次忍住了要捶他的冲动。
宋小路一脸云淡风轻,“不过来都来了,就再拿几瓶好了。”
这几瓶葡萄酒隔天被蒋暮云带去画室,跟老板一聊天,蒋暮云才得知宋小路昨天根本没让助理捎酒,他只不过是又逗了她。
从画室出来后,蒋暮云又去了对面商场里的咖啡馆。
李屹泽今天又给她送了花,她给他发了消息,让他不要再送了,他没说好或不好,只约她在上次的咖啡馆见面。他说他得跟上回那位朋友继续谈工作,所以把见面的时间约在九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