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凤行》寂百万

3、学堂风波

　　“庄公此人阴险毒辣，睚呲必报。前有放纵母亲姜氏之欲恣骄兄弟，幽母杀弟，是为不孝，后有起兵对抗周桓王，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狡狯成性之人，注定流秽青史，后人唾骂。再观当今齐王忤逆皇命、私吞兵权、残害手足最终落得不得善终，可见不尊忠孝者，自古以来皆没有什么好下场。”少年语词犀利，眉眼间一派天然的矜骄浩然之气，高傲如斯，似乎颇为瞧不上庄公的做派。

　　窗外的叶浔看的连连咋舌，古时大户人家的孩子启蒙早，政治觉悟也远高同龄之人。这叶靖安身为公主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中长大，竟然还如此好学上进，不得不说安平公主于相夫教子之道很有一手。

　　一旁站着的林汐也不禁夸赞：“早就听闻大公子博学多识又刻苦用功，时常得到夫子夸赞呢。”

　　少年发表完意见，身后坐着的颈戴金项圈的锦衣少年颇为捧场的夸赞两声，仿佛刚刚的一番陈词是自己嘴里说出来一样。

　　夫子也笑道：“观点鲜明立足当下，由古论今，说的不错。”

　　叶靖安得到的夸赞，一脸紧绷的表情也松懈下来，矜骄的压着上扬的嘴角。

　　夫子挥手示意他坐下，眼睛在台下环视一圈，旋即将目光放在靠墙而坐年纪稍小的少年身上：“瑾瑜，你有何看法。”

　　那少年约莫十来岁岁，眉清目秀，身形单薄，衣着相比学堂的其他几位佩珠宝挂玉环的公子小姐显的过于朴素，少年一脸淡然的朝着夫子一拜：“学生不敢妄论。”

　　夫子会心一笑：“无妨无法，你且大胆说，有先生给你把关。”

　　少年声音稚嫩缓缓道：“庄公其弟共叔段若老实本分只谋求富贵，就是庄公放任其势力壮大也会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若共叔段贪得无厌，纵使权势滔天也不得满足，这就足以给庄公杀他的理由，然庄公只做驱赶，幽禁姜氏，事后反思，母子二人重归于好。
　　而彼时周王朝已经日薄西山，周天子昏聩无能，胆小怯懦，天下分裂已成定势，诸侯国与大周朝必有一战 ，庄王射伤周天子，事后又派人慰劳，恰恰也能说明庄公行事谨慎，能看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庄公在位期间，国力强盛，外交友好，史书记载的庄公阴邪狡诈，不遵礼乐确是不假，但也不能否定庄公知错能改，在位期间勤勉为政，治国有方。”

　　夫子笑眯眯的捻着胡须，连连点头：“接着说”

　　少年话音一顿：“当今齐王萧益持兵自傲，忤逆皇命，不得善终，但镇守萧关，守我大梁边关太平安宁确是不假
　　在齐王的镇守下，突厥人安敢迈过乌灵参山半步？可见任何事物都是复杂的人也一样，事有利弊人无全人，不偏不倚就事论事才是正道。”

　　四周一片寂静，少年声音清冷如玉石般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泠响，说话开合有度不紧不慢。

　　如果刚才第一个少年的言论让叶浔感到惊讶，那这个叫瑾瑜的小郎君极具辩论色彩的陈词则是让她又惊又叹，自愧弗如。很显然在叶瑾瑜同学的发言前，叶靖安惨败，无论是从立意还是逻辑都差了一大截。

　　“这是哪个小公子？”叶浔扒着窗户问道，她的个头不高，小小的脑袋勉强只能和窗口平齐。

　　叶浔问完问题两个丫鬟都沉默了

　　叶浔自从病好之后，很多事情和人都记忘的一干二净，两个丫鬟只当她病坏了脑子，并不多想反而很是同情，对她的问题也都耐心回答见怪不怪。

　　林汐表情有些微妙：“那是先夫人的养子，瑾瑜公子，少小姐两岁，自从先夫人逝世，瑾瑜公子被分去别的院子了。”

　　先夫人的养子，那就是她名义上弟弟？

　　“既然住在一块又为何搬走？”叶浔不解道

　　“三小姐和五公子从小不和 ，先夫人在世时您时常招惹五公子，但凡看见夫人和五公子说话，您就会吃醋生气，自夫人去世后，五公子就干脆搬了出去。”

　　叶浔；“？？？”，小孩子的玻璃心啊。

　　屋内叶靖安一脸不服的样子，但无论面上再怎样不爽，也是后腰直挺一副端坐如松的贵公子模样。

　　倒是他身后的少年看起来比叶靖安更不爽，暗中恶恶狠狠的朝叶瑾瑜瞪了好几眼。

　　夫子一脸毫不遮掩的赞赏：“瑾瑜对古书颇有研究，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地，很好，很好。”

　　夫子一连说了两个很好，评论叶靖安时只是不错，叶靖安的脸更僵了 ，起初的矜骄彻底没了，他生性要强，如今被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比下去，面上自觉无光。

　　叶瑾瑜还站着接受夫子的夸赞，面上却不以为意，安之若素。

　　坐在他旁边戴金项圈的少年闲不住了，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将案上研好墨一股脑洒在叶瑾瑜的蒲垫上，墨汁顺着蒲垫的纹理很快洇染成一大片。

　　坐在他另一边的一个小姑娘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也只是看破不说破，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坏笑。

　　然而这一举动，倒是让站在窗外的主仆三人尽收眼底。

　　叶浔：“”

　　看来这个认来的弟弟似乎倍受欺负啊。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的年纪的叶靖安和叶瑾瑜锋芒初绽，少年英姿勃发，反观这个少年宛如一个智障。

　　阿巳也是一脸唾弃：“这位二公子叶靖轩原不过是柳姨娘的孩子，从小养在公主膝下，和大公子同吃同住，惯的一身惹人嫌的臭毛病，小姐之前也受过他好多气呢！”

　　小姑娘说话口无遮拦，直言直语，丝毫不怕被人听见她议论主子，一旁的林汐给她使眼色她也全然无视。

　　叶浔心下了然，安平公主把别人的儿子养在自己身边，和亲儿子同吃同住，在外人看来就是天大的恩赐和福气，说起来也都会觉得公主仁慈大义不计得失，一视同仁，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个孩子无论是从品性还是气质方面都是天差地别，也只会觉得妾室生儿子的就是差一些上不了台面。

　　另一边叶瑾瑜毫无心里防范的准备坐下。

　　“慢着！！！”叶浔神使鬼差的冲着叶瑾瑜所在的方向叫了一句。

　　学堂一众人等闻声，齐齐看向窗外。

　　叶浔干笑一声

　　叶瑾瑜保持着一个将坐不住的姿势和叶浔在短暂的空隙里对视一眼，又迅速转移视线，直接无视叶浔。

　　叶浔：“”

　　“何人在外？”夫子似乎也没想到还有人这么胆大，公然在学堂喧哗。

　　叶浔慢步走进学堂，朝着夫子乖巧一拜，声音清脆悦耳：“学生叶浔，拜见夫子。”

　　夫子见叶浔年纪尚小倒也没怎么训斥她。

　　“方才何故喧哗？”

　　一干学生都疑惑的看着她，叶浔看着站着的叶瑾瑜，指了指他身后的蒲垫道：“上面有墨渍，我怕小瑜弄脏衣服，特来提醒。”

　　叶浔故作亲昵，几个学生都见鬼一样看着她，就连当事人叶瑾瑜一向冷淡的脸上也表现出丝丝诧异。

　　叶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林汐悄悄扯了扯叶浔的衣角，暗示她不要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