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苏寂真

47、芋圆奶茶

　　这天夜里，带着醉意入睡的乔司，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湘城又建起了很多高楼大厦，要仰起头才能看到蓝色的天空。他长得比现在还要高，在某个巷口，他还看到了江星，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玫瑰花，冲他这个方向轻笑着。

　　江星笑起来很好看，哪怕是在乔司为数不多的梦里。

　　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变成了一片沙滩。乔司知道，这不是湘城。从他身边路过的那些人的面孔有些陌生，乔司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深入。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小名。

　　阿淮。
　　乔阿淮。

　　乔司转过头，一眼就对上了站在街对面的江星。他更高了，眉眼锋利，在他的身上乔司看到了成年男人才会有的成熟。

　　“阿淮，终于等到你了。”江星的声音依旧很轻。“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

　　“我也——”

　　叮——

　　一阵刺耳的闹铃声突然闯进了这个虚渺的空间，乔司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江星的影子越来越远，他很努力地伸着手，却抓了个空。梦里见到的那束白色玫瑰花的影子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乔司甚至能看清花瓣上的露珠。

　　难不成，这个梦真的实现了？

　　乔司半眯着眼睛，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胳膊撑在床沿边上翻了个身慢慢坐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对他来说太过于熟悉，浅色的窗帘，床边的懒人沙发，木质书桌的角落还堆着一厚沓书，有高二相关的辅导书，还有一些课外的散文诗集。一片朦胧中，乔司看到了诗人泰戈尔的飞鸟集，忍不住伸手翻开了一页。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这些东西，都是江星的。难怪这人总是会给他无数惊喜和刻进骨子里的浪漫，原来都是从小受过熏陶的。

　　乔司猛地睁开眼，清晨的风有些凉，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放下了举在半空的手。

　　“原来真的是梦……”乔司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眼睛。

　　这个梦境太真实了，乔司从没像现在这般希望自己长大过，快一点，再快一点，甚至是满怀期待地希望跟江星分享秘密的那一天的到来。
　　虽然这个秘密，他们两个人早都互相知晓。

　　直到整个人清醒了许多，乔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迷糊中看到的白玫瑰，是之前自己亲手送过来的。只不过被人精心处理过，还在花杆上绑上了深蓝色的丝带。乔司换好衣服，站在窗边懒懒地扬了扬头。

　　乔司以前从没自己主动测过身高，但现在，他站在这里居然能看到隔壁街区的阁楼了。果然是长高了。
　　乔司忍不住笑了笑，整理好了床上凌乱的被褥，最后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脸色大变。“糟了！上课要迟到了！”

　　吱——
　　卧室的门开了，江星端着一杯柠檬水走了进来。

　　“醒了？”江星有些惊讶，明明昨晚抱回家的时候还在不停说胡话，抱着他不肯撒手，江星只好和乔司在自己的床上凑合了一晚。直到乔司睡熟了，他才挪回旁边的矮人沙发上。一想到乔司昨晚醉酒的样子，江星就忍不住想笑。

　　江星的步伐轻缓，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着急的样子。乔司迟疑了两秒，还是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
　　今天确实不是周末！

　　“江星，快点快点，我们上学要迟到了！”乔司想推门往外走，却被江星拦住胳膊按回到了床上。他一脸诧异，抬头眨了两下眼睛。“怎、怎么不走？”

　　“今天不用去了。”江星笑了笑，“早上的时候，我妈已经帮你跟班主任请过假了。”

　　“阿姨帮我请的假？”乔司睁大了眼睛，不过仔细想想，以陈艳的性格，不是没可能。

　　“是啊，谁让你昨天醉的那么厉害，说了好多胡话。我妈昨天教训了我半宿，非说是我带坏你了。”江星坐在了乔司旁边，抓了抓贴在前额上的刘海，“哎，冤啊——”

　　“……”乔司的耳朵瞬间就红了，他低下头，食指抠了抠床单，转移开了话题，“那阿姨怎么请的……我们老师说过，一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请假，免得落下一些重要的知识点。”

　　“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你昨天晚上写作业写到很晚，早上没忍心叫你起床。然后你猜，你们老师说什么了？”江星捏了捏嗓子，强迫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更接近女声，“没关系，乔司的成绩我们所有老师都知道的，就让他好好在家休息一天吧。”

　　江星说完，重重地咳了两下，歪了歪头，用自己原本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妈从来都没主动帮我请过假，原来学习好还有这种特权？真叫人羡慕。”

　　“那你呢？你以什么理由请的假？”

　　“哎……我么？”江星长叹了一口气，“亲戚家的小孩生病无人照顾，像我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实在是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乔司没再说话。整个卧室再次重归安寂。

　　可不到几秒，江星突然轻轻颤动着身子，努力憋笑。

　　“……喂，你现在……是在笑吗？”乔司看着面前的人肩膀一颤一颤的，抿了一小口柠檬水问道，“什么事情还要让你这么憋着……”

　　“当然是因为你啊。”江星终于忍不住，弯着腰捂着肚子，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哈哈哈，乔阿淮，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真的很可爱……就跟肉松小贝似的，太黏人了。”

　　乔司皱着眉，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他突然想逃，可惜江星挡着门。“我那是因为……喝多了……”
　　乔司的声音低了下去，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喝了一小口吧。”江星还是忍不住拆穿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看乔司的眼睛，尤其是害羞之后，两对明亮的眼珠子到处瞎转，就是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眸子。

　　“那我……我可能是做梦了吧……”乔司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哦？是吗？”江星睁了睁眼，往前靠近了些。乔司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乔阿淮，那你说说你昨天晚上都梦到了什么啊……一直喊我的名字？”

　　乔司的脸瞬间就红了。他轻轻咳了两声，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班级群，胡乱地点了两下。

　　“对了，下周我们高一要组织新生篮球赛，你能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教我打球？”乔司说。

　　上次？
　　江星眯了眯眼睛，记忆好像被拉回了很久之前。他抱着乔司的腿将他往上举了举，直到手里的球入了篮筐，江星才欢呼了一声，放乔司下来。

　　江星下意识往乔司的手机屏幕上瞅了一眼，关于篮球比赛的通知是前两天下达的，现在被乔司拿来当成了挡箭牌。
　　这小孩不仅长高了会顶嘴了，现在还学会跟他岔开话题了。果然开始有些叛逆了。

　　“江星？”见站在面前的人没开口，乔司又试探性地喊着他的名字。

　　“行，当然行。”江星用指尖蹭了蹭鼻头，站直了身子，将木桌上的花瓶放在了窗台上，那里正好能照到些阳光。“只不过……你现在长高了不少，我已经有些抱不动了。”

　　“……”乔司有些后悔自己问过这么一嘴。他干笑了两声，想掠过江星推门出去。不成想，右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被江星捏着后脖颈给拎了回去。

　　“喂，我就说了你一句，你就要跑？”

　　“我没想跑……我就是突然想到，你现在已经高二了，还有半年多就该结业小考了。要不我还是找我们班的男生练练……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太正式的比赛，顶多就是为了让我们感受一下每个班的凝聚力罢了。”乔司不死心，还想为自己找些适当的借口。

　　这次，江星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几本书。
　　“结业小考……”

　　没错，乔司这话倒是提醒了他，江星下意识皱了皱眉。

　　湘城一中的教学方式就是这样，为了保证足够高的升学率，所有代班老师会在高一高二讲完整个高中的全部知识点，高三再进入最后的总复习。结业小考的时间一般都在第二年的夏天，等到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所有高二学生都得把自己的东西搬进高三教学楼，然后踏入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当然，这些在江星眼里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得跟乔司分开了。

　　一想到这里，江星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乔司愣了下，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星的肩膀，“我，我好像……没说错什么吧。”

　　“明年夏天结业小考结束，我们高二的就要搬到高三那边的教学区里去。”江星的兴致实在是不高，甚至有些无精打采的。“到时候就不能在课间来找我们乔阿淮了，啧……怎么办？”
　　最后的问句是盯着乔司的眼睛说的，就像是在征求一些建议。

　　“怎么办……”乔司愣神，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要不我努力努力，跳个级？争取跟你当同桌？”

　　江星觉得自己白问了。哪怕乔司的成绩排在全校第一，湘城一中的校领导可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简直异想天开。

　　“……”江星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乔司的头，“不是想学篮球吗？走，我教你。”

　　周内小区里的篮球场没什么人，正好适合教学。江星一边运球一边抬手冲站在线外的乔司比划了什么。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乔司忍不住感叹着。

　　如果说泰戈尔的飞鸟集赐予了江星刻进骨血里的浪漫，而他的出现，则成为自己唯一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