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苏寂真

38、淮南有星

　　今年的中考恰好赶上了一个周末，湘城一中作为中考考点之一，提前在周四周五这两天给全校师生放了假。
　　杨梅一脸严肃地站在讲台上，瞥了几眼教室里的单人桌，最后又找了几个大男生将多余的桌子整齐堆放在了教室外侧。
　　“大家把自己桌兜里的东西全部带走，任何东西、包括一支笔都不要留在教室里。”杨梅双手按在讲台又喊了几句，“还有江星，别忘了把窗台上的那些书也一起带走。”
　　“知道了老师。”江星站直了身子，顺手将几张试卷整理好塞进了书包的外兜里。

　　江星的座位靠窗，窗台上留着几盆绿植。江星伸手把它们往墙角推了推，最后将散落在另一侧的练习册拿了起来。练习册上的笔迹，有一部分是乔司特意为他留下的。无论是解题过程，还是公式解析，江星看了几眼，最后全部装进了书包。
　　没出几分钟，江星就拎着书包站在了过道里，他低头又将凳子踢到了桌子下方，最后出了教室后门。

　　沈暮和白洋早早地就在楼梯口候着了，见江星出来，沈暮才按着白洋的胳膊冲高一5班教室后门的方向挑了下眉。
　　“终于出来了。”沈暮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瞥了一眼江星的后背，眨了好几下眼睛，“我去，不是吧……”
　　“嗯？怎么了？”白洋一脸诧异，偏着头看了过去，“……星仔，你到底装了多少书啊？”

　　“没多少。”江星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无奈斜在身后的背包有些沉，江星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落了枕。
　　沈暮没忍住偷笑了几声，转到江星身后从他的背包里拿了几本书出来。

　　“哥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的包比较空，这几本书就先装我这吧。”
　　沈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白洋手里就捏着一厚沓的卷子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化学练习册突然掉在了地上，白洋弯了弯腰，重新捡了起来。

　　不过这回，白洋倒是注意到了练习册里的笔迹。
　　他眯了眯眼睛，随后往后又翻了两页。
　　“星仔，这字……不像是你写的啊。”白洋说，“而且这公式解析，不是初中的知识点吗？你——”

　　“你管他初中高中的呢，只要答案正确，过程详细，阅卷老师也不敢说你这题是错的吧？”江星从白洋手里夺回练习册。
　　“星仔。”白洋突然靠了过来，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江星愣了下：“你能别这么笑吗？看久了真的很容易做噩梦。”
　　“去去去，会不会说话。”白洋破了防，深吸了一口气撞向了江星的胳膊肘。

　　“嘶……”沈暮抬手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着急忙慌地把自己的书包肩带挂在了白洋肩膀上，“绵羊，我约了梁田学姐一起出去吃晚饭，书包你先帮我带回去啊，实在不行今晚放你家，明天白天我再去你家拿，我先走了，要来不及了。”
　　话还没说完，沈暮就急匆匆地往下跳了两层台阶。

　　白洋一脸无奈，冲沈暮离开的背影丢了个白眼过去。
　　随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星，说道：“对了，我听说隔壁初三学生昨天就正式放假了，你家小孩估计这会在花店复习呢，你要不要去？”
　　“不去了吧……”江星迟疑了几秒，最后迈着步子双手按在了楼梯口的扶手上，“还有一天就考试了，不想影响他。”
　　“万一不是影响呢？”白洋张了张嘴，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江星的肩膀，“我先走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啊。”江星有些心不在焉，转头胡乱地应了两声。

　　万一不是影响呢……
　　白洋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江星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试探性地给乔司发了条微信出去。

　　星：阿淮，考试要加油啊。
　　“……”江星一脸惆怅，食指指尖不停蹭着手机外边缘。

　　叮叮——
　　江星迅速点开了微信，乔司头像框上多出来的数字“2”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促使着江星打开了2分钟前刚关闭的对话框。

　　阿淮：会加油的。
　　阿淮：我听说一中今天放假，那个……江星，你现在有没有空？

　　“现在？”江星愣了下，最后扬了扬头。

　　星：有啊。
　　星：什么时候都有。
　　江星又迫不及待按了几下手机键盘，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着。

　　阿淮：那你可以来一趟花店吗？
　　阿淮：我妈妈做了酒酿小圆子，要不要来尝尝看？
　　阿淮：很甜的。

　　江星按了按眉心，将手机塞进兜里，一手揣兜，另一只手轻轻按着楼梯扶手直接往楼下跨了一大步。
　　楼梯里上下行的学生并不多，江星跳下了最后一层台阶，直冲一中车棚而去。

　　*

　　江星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时间。花店里空调的温度有些低，但凉风扑在皮肤上，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舒适感。
　　前台的玻璃花瓶还放在原位，不过里面的白色玫瑰像是被重新换过一遭。花杆被修剪的很干净，浅色的花瓣上还沾着几点水珠。
　　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星仔来啦。”乔曦侧着身子用胳膊肘移开了里屋的门帘，笑的合不拢嘴，“来来来，刚好酒酿小圆子不太烫了，能入嘴了。”
　　江星立马丢下书包赶了过去，单手拖住了浅色餐盘。
　　“阿姨我来拿就行。”

　　乔曦也不见外，直接松了手。她用毛巾擦了擦手，随后冲里屋大喊了一声。
　　“阿淮，江星哥哥过来我们花店了。”

　　嘭——
　　这瞬间，江星还是听到了几本书砸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他又忍不住笑了几声，最后将白色瓷碗放在了圆桌上。

　　在乔曦的注视之下，江星捏着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嗯！”江星眨了眨眼，竖起了大拇指，“阿姨，真的好好吃。”
　　话毕，江星又往嘴里塞了好几口。

　　“你慢点吃，我又不会跟你抢。”
　　乔司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前台，怀里还抱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江星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身子往后斜了斜。
　　“肉松小贝？”

　　“嗯。”乔司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玻璃花瓶旁边。前台里侧多了个懒人沙发，材质松散，而且从大小来判断，江星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乔司专门买给肉松小贝的。

　　果不其然，乔司将白猫放了进去，最后弯着腰蹭了蹭它的脑袋。
　　“你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乔司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星，“尤其是江星身边。”

　　“喵？”
　　乔司又说：“他怕你。”

　　这小孩，回答的头头是道。难不成真能听懂肉松小贝那几声“喵”是在表达什么？
　　江星突然吞了吞口水，咬着瓷勺不动了。
　　几秒之后，江星才重新站了起来，问道：“阿淮，你什么时候把它接回花店了？”

　　乔司站了起来，坐在了江星旁边的圆凳上。
　　“昨天。”

　　“之前不是说它性子皮，怕他搞破坏吗？”江星忍不住笑了笑，“怎么现在——”
　　“它受伤了。”乔司突然打断了江星，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什么？”
　　江星放下瓷勺，迅速扭头盯上了懒人沙发上。
　　要是换了以前，肉松小贝肯定上蹿下跳，把花店里搞得一团乱。但现在，它有气无力地趴在懒人沙发上，右腿处被缠了一圈白色绷带。
　　江星虽然怕猫，但还是一脸诧异站直了身子。

　　“前几天，那个巷子里突然多了很多流浪狗和流浪猫……”乔司抿了一小口花茶，一脸心疼地走回肉松小贝身边，将它重新抱回了怀里。“因为数量太多，影响到了交通。所以……”
　　“所以什么？”江星下意识皱了皱眉。
　　“所以有些志愿者想把它们送去专门的机构……去那里，对它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乔司微微闭了闭眼，“但肉松小贝不愿意……在抓捕的过程中，它不小心从3层的房顶掉下来……摔断了右腿……”
　　乔司的声音越来越低。

　　“……”江星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他鼓足了勇气往前走了一步，探出食指，犹豫了几秒之后，又重新缩了回去。
　　乔司的眼睛也跟着暗了一下，他抬了抬头，“江星哥哥，我知道肉松小贝它是流浪猫。但是我很想留下它，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它，所以能不能……”
　　乔司停顿了下，眼里瞬间起了水雾。
　　“能不能别把它送走……”

　　江星突然就心软了，不知为何，他很想抱抱乔司。
　　“好，哥哥答应你。”江星伸手揉了下乔司的头发，一脸认真道：“谁都不能把我们的肉松小贝带走，我也保证。”

　　*

　　当天下午真的有志愿者到访了南淮花店，乔司抱着肉松小贝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江星和乔曦同他们协商了好些时间。
　　乔司没听进去多少，只是低头亲了好几下肉松小贝。

　　等到志愿者离开，江星才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瞥了一眼乔司，忍不住笑了。
　　“小孩，该笑笑了。”
　　乔司一脸诧异抬起了头，随后往空荡荡的圆桌方向看了过去。

　　“……他们？”乔司张了张嘴。
　　“已经走了。”江星往乔司这边挪了过来，重新伸出了右手。他咬了咬下唇，闭眼摸了过去,“只是我答应了人家，不能纵着肉松小贝老往外面跑了。”

　　这毛绒绒的触感……
　　江星半眯着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去，原来……小奶猫的身子骨，居然这么软……我能不能捏捏它？就一下？”
　　“嗯。”乔司点了点头。
　　江星吞了下口水，指尖颤了几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捏了两下。

　　肉松小贝轻声哼唧了两声，江星立马缩了缩手。略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指着前台桌上的几张模拟卷。
　　“后天就要考试了，紧张吗？”

　　这话题转变速度还真够快，而且还有些过于勉强，乔司忍不住挤着眼睛偷笑了两声。他将怀里的肉松小贝放了回去，单手撑在了桌上。
　　乔司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白色玫瑰的花叶。

　　“江星。”
　　“嗯？”江星依旧低着头，目光流转在肉松小贝受了伤的右腿上。

　　“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长高一点？”
　　江星愣了下，站直了身子比划了两下。“嗯……好像真的高了。”
　　“那以后……能不能别总喊我小孩了？”乔司又说。

　　“为什么？”
　　“你的湘城有湘江，我生长的淮南有淮水……两方星辰永不坠落，所以……”乔司抿了下唇，“我想听你叫我阿淮，叫我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