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苏寂真

11、元气森林

　　高源总算是被刚刚那几句承诺给打发走了，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江星盯着面前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看了许久，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江星才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懒散地靠在了墙上，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轻松不少。
　　但乔司的脸色就没刚刚那么好了。

　　他将手里的矿泉水瓶重新塞回了江星手里，无意间抬了下眼皮。
　　“其实……两周之前，我就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
　　说完，乔司又低下了头，双眸微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星扭过头：“什么？啊……你指的是，刚刚那男生的生日会？”
　　乔司没说话，只是蹲下来点了点头。
　　一中的跑道中间就是圆形的草坪，前不久刚铺上了新修的绿色草皮。一片翠绿中又混着大量黑色碎石。
　　乔司食指指尖触地，轻轻画着圈。
　　随后又忍不住捏起几块石子，放在指腹轻揉了两下。

　　“朋友的生日聚会不去的话,会不会不太——”江星耸了耸肩膀。
　　“我可从没说过我跟高源是朋友。”乔司突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江星。

　　“什么……”
　　江星整个人愣了下，很轻地眨着眼睛，目光自觉转移到了乔司的侧脸上。
　　这小孩……
　　看样子，好像是有点生他的气了。

　　江星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小到大，江星其实对朋友的概念很模糊，除了沈暮和白洋跟他比较交心以外，高一5班的所有同学甚至是别班大部分的男生女生，只要是愿意主动跟他搭话聊天的，江星都自动默认为他们是朋友。
　　不过看来……
　　乔司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乔司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毕竟眼前这人曾经不仅替自己解过围，还主动帮过他的母亲打理花店。
　　而且今天江星出现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还帮他带了瓶水。
　　虽然那是江星喝过一半的。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乔司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神色慌张，眼角微微有些泛红。
　　江星整个人都看傻了。
　　高源是没欺负到小孩没错，可现下这样子，无论外人眼里怎么看，都更像是他江星欺负了人家小孩子似的。

　　未等到乔司再开口，江星突然抻着胳膊又弯下了腰。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哥哥给你道歉行不行……”江星抬手用指尖轻轻蹭了下乔司的眼尾，不知道想起些什么，江星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明年快要参加中考的人了，怎么生气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乔司张了张嘴。

　　他第一次碰到江星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人性格有些过于叛逆。有可能是因为那天下大雨的原因，他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江星，声音很冷，但又十分清澈。
　　甚至是刚刚江星同高源说话的时候，每句话的音调也是逐渐下降的。
　　就像冬日里的一层薄冰。

　　但是到了他这里，江星就好像是变了个人，语气温柔，还总是喜欢冲他笑。
　　江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一下，眼尾也有些弧度，是翘着的。他的嘴角喜欢微微上扬，轻柔的声音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听。

　　“阿淮，你要是晚上真不想去参加那什么生日会，那我们就不去……大不了我再去跟那个叫高源的男生说一声？大不了咱们鸽了他。”江星吸了吸鼻子，转着眼珠似乎在操场周围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嗯，那什么……刚才替你做了你不喜欢的决定，对不……”
　　“算了。”乔司突然张了张嘴。

　　“起”字就这么很突然的卡在了江星的喉咙里，他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乔司长舒了一口气，回眸一脸轻松地冲江星笑了笑，“刚刚都已经答应过人家了，再反悔的话，不太好。况且——”
　　乔司突然停顿了下。

　　藏在云层里的太阳在这瞬间突然冒出了头，耀眼的暖光穿过梧桐树叶间的零散空隙，直接打在了乔司的半张脸上。
　　江星头一次发觉，原来一个人的皮肤，真的像杨梅之前在课上说过的那样，可以用“白到发光”这几个字来形容。
　　就像是一块世间难得的珍宝，美玉，光是多看上那么几眼，就有些心痒痒。

　　“况且？况且什么？”江星清了清嗓子偏开了头。
　　“况且湘城一中校霸的名声，现在还压在我头上呢。”乔司不自觉歪了歪头，“要是传出去，这话题度可就比你怕猫这件事还要更高一筹了。”

　　哈？
　　江星有点懵，一个初中小孩，是怎么做到轻松混进他们湘城一中的贴吧里的。
　　这感觉，有点像是被人抓到了把柄。

　　江星一脸迷茫，微微皱着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司往四周看了一眼，趁着周围没什么老师，他直接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屏幕，最后抬手举到了江星面前。
　　“你看。”

　　屏幕上的并不是江星意料之中的一中贴吧，而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看上去就像是偷拍的，焦都没对好。
　　照片是在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天拍下来的，一中附近的那条长巷里，雨水打湿了江星的头发，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有些嫌弃地盯着面前矮个子男生怀里的东西。
　　当然，这个矮个子男生正是乔司。
　　不仅如此，在他们两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虽说只是个背影，但依旧阻挡不了那身制服给人带来的强烈压迫感。
　　那警察江星知道，正是那天帮他们吓走了那群社会混混的中年男人。

　　“啧，这照片……”江星撇了撇嘴，“这到底谁拍的，拍照技术也不怎么样啊。”
　　乔司没当回事，摁灭了手机又迅速塞回了裤兜，随后下意识抬手遮住了强光，“不知道，反正我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这张照片的，然后就顺手保存了。”

　　“你保存它干嘛？你想要哥哥的照片大不了我们现拍一张啊。”
　　“啊？”
　　还没等到乔司反应过来，江星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二话不说点开了相机。

　　“来来来。”江星一把拦过了乔司的脖子，很是随意地将自己胳膊架在了他的脑袋顶，最后没脸没皮地比一个剪刀手。
　　乍一看，像只兔耳朵。

　　咔嚓——
　　这样似乎还不够，江星又伸手捏住了乔司的脸。

　　“江星你……”乔司下意识想去躲。
　　“都说好了以后要喊哥哥的，你别动别动，就这个姿势再来几张。”江星又按了几下快门，最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好了，到时候多打印几张挂在花店里，乔阿姨看见肯定高兴。别说，我们阿淮还挺上相的。就是瘦了点……”
　　话毕，江星又揉了揉乔司的刘海。

　　“……”乔司下意识抬了抬手，自知自己抵挡不过后，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看傻子地表情看了过去。

　　某个瞬间，乔司突然觉得，比这平日里笼罩着整个湘城的白光更耀眼的。
　　是江星的那双眼睛。

　　*

　　后来江星举着手机说了些什么，乔司没再听进去。等到眼前这人说累了，拧开瓶盖疯狂灌着矿泉水的时候，乔司才慢悠悠开了口。
　　“我刚看到你们操场外面的横幅，今天下午有比赛？”

　　“嗯。”江星正仰着头，喉结上下快速滑动了几下。瓶子里的水见了底，江星才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是啊，附中的上周跟我们约了篮球赛，可能一会儿我就得回去了。”
　　“你也打吗？”乔司问。
　　“打。”江星又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我身上这球衣，湘城一中篮球队，帅吗？”

　　“……”乔司没忍住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秒，他长“嗯”了一小会儿，才盯上了江星的双眸，“那……我能去看吗？”
　　江星似乎没意料到这话居然能从乔司嘴里蹦出来。
　　在他的认知里，这小孩好像有点不近人，还有点高冷，也不爱说话。
　　唯一能让他亲近的，好像只有那只流浪猫……

　　不对，那只白猫现在有名字了。
　　叫肉松小贝。
　　还是他给起的。

　　“当然可以啊。”江星按了按后脖颈，“你刚没听到吗，连我们校主任都说了，整个高一高二年级，今天下午的课全部取消。到时候比赛开始，围观的人肯定多，也没谁会注意到你是不是我们一中的学生呢。”
　　乔司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江星突然用指尖蹭了蹭鼻尖，“不过你们学校那边……”

　　“放心吧。”乔司轻轻咳了一声，“我是全校第一，老师们不会为难我的。”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些多余。

　　*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最后20分钟。附中校篮队的几个男生已经在半个小时前到场，正在另一个球场上做着赛前的最后热身。
　　虽说比赛的主场不在附中，但2号球场周围还是围满了人，靠近球场最里面的人已经瘫坐在了地上，目光流转在他们手里的篮球上。

　　而1号球场这边，白洋急的整个人都快炸了。他一遍又一遍拨打着江星的电话，但每一次得到的回应永远都只有一句机械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还稍什么后啊！”白洋咬着牙提高了音量，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沈暮，“还有你，你明知道马上就要打比赛了，不好好看着星仔还真任由他到处乱跑？现在好了吧，电话电话不接，消息消息不回，咱们这半边操场里都找不到人。”
　　“说得好像我能拦得住他似的。”沈暮耸了耸肩膀，“再说了，要找他，你得去初中那半边的操场。”
　　“你——”
　　白洋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

　　又过了几分钟，白洋终于在逼近的人群中瞅到了江星。
　　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小男生。

　　“……”
　　想骂的话突然就骂不出来了。
　　白洋猜，可能跟在江星身后的乔司有关。

　　“哟，这么多人？”江星往球场四周瞥了一眼，随后按着乔司的肩膀，强行将他带到了场内的长凳上，“你就坐这别乱动，这里看得最清楚了。还有，如果有人来赶你，你就跟他说，你是我弟弟，是我让你坐这的，听明白了没有？”

　　这副模样，还真是把自己当小孩了？
　　乔司是比江星矮了一点，但他又不傻。

　　几秒之后，乔司点了点头：“……嗯，记住了。”

　　白洋一把扯过江星的胳膊，脸色着实难看：“星仔，那是教练和其他替补的位置。先不说那里到底能不能坐人，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拐来的初中生吗？”
　　“不用拐。”江星将自己的胳膊架在了白洋脖子上，趁机回头看了一眼乔司，“猫认主人。”

　　“哈？”白洋眯了眯眼。
　　“乔司只认我。”江星又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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