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伤》左叶

4、微澜（一）

　　一大早赶到班级，却发现同学用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
　　颜亦觉得十分奇怪，走到座位旁，才知道答案。
　　那张课桌上被人用黑色油漆画出三个鲜明的大字：假清高！
　　愤怒和讥讽一下子涌上心头，颜亦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坐到椅子上，望着课桌想该怎么办。
　　油漆已经干了，要用水擦干净是不大可能。
　　突然灵机一动，颜亦从包里抽出刚买的蓝色包书纸，展开用胶带贴在课桌上。狂放丑陋的涂鸦立即被一片纯美的蓝色取代。
　　颜亦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知道这种无聊的事只有许峰那种人才做得出来。不过是当着他那群狐朋狗友的面狠狠拒绝了他，就这么没有男子气概的报复，手段还如此拙劣。
　　这么一来，早晨开快车吹风的大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放学铃声一响，好友谭可欣便立即凑上来：“怎么回事？知道是谁干的吗？”
　　颜亦把最后的笔袋收拾进包里，起身和她一起走向门口：“知道。一个极其烂俗的人。”
　　“哦。他不会还来找你麻烦吧？”谭可欣一脸的担忧。
　　反而是当事人一脸没事的样子。“没关系，像他这种鸟人能干出什么勾当来？要出气这次不是出了吗？懒得理他。”
　　“那好。实在不行还有老师那里可以帮忙呢！像我们这种优等生老师肯定是放在手心里捧了！”谭可欣一脸的自豪。
　　颜亦连忙打住：“行了！我宁愿他无视我的存在！”
　　谭可欣意会地转移了话题：“那林家洛呢？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别用这种言词形容，搞得好像跟他真有什么似的。”
　　“可你们天天放学一起走确实有苗头啊！”谭可欣陈述的是事实，也是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林家洛虽说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帅气，但是清秀的轮廓和斯文的气质，以及不赖的成绩是公认的，在理科生里也小有名气。
　　相比而言，颜亦倒没有那么出名。她一向低调行事，就算是在文科班也不改就事论事不打擦边球的原则。再多的锋芒也被小心翼翼的藏好。原因只有一个：喜欢驻足观赏，却不愿成为灯光下众人瞩目的焦点。
　　“行了。你知道我对恋爱没有丝毫兴趣，对男生就更别提了。至于林家洛，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一切都无关爱情。”颜亦淡然而又冷峻的语气让谭可欣立即就住了口。
　　而两个女生都未曾发觉，颜亦说出这句话时，两人都已来到二楼的楼梯口。二楼是理科班的领域。很碰巧的是，林家洛远远看见颜亦的身影便连忙赶上来，却冷不丁听见这句话，一时间愣在原地，再也没了上前的勇气。
　　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一切都无关爱情。
　　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男生自嘲地扯出一抹苦笑。
　　原来我们的关系，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冰冷。
　　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夏末秋初，天气有些转凉。人群中燥热的气息，林家洛感觉不到。他似乎比任何人们都要更早觉察到秋来的到来。冷。从心脏开始，这股寒流静静地窜遍了全身。阳光很刺眼，却恍如隔世，射不进来。只有彻骨的寒。
　　傻了数十秒后，男生终于抬起僵硬的步伐，回家。
　　其实颜亦并没有把她和林家洛的关系看得那么冷淡，只是一大早遭遇了许峰那种卑劣的报复，心情很是不好。被问及时便把怒气一并发出，话说得过于绝对，并不知无意间伤了林家洛的心。
　　晚上放学时，林家洛的身影一如既往的出现在拐角处。颜亦也一如既往地与他同行。
　　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烦闷。各自沦陷，也就无暇顾及对方。
　　直到天空飘起了小雨，颜亦抬起头，静静享受。
　　“不穿雨披吗？还是没带？”林家洛话刚说出口，就后悔起来自己对颜亦的关心。都被她伤成这样，还厚着脸皮嘘寒问暖。林家洛，你什么时候下贱到这种地步？！
　　颜亦却没有注意，还在自顾自的享受。“带是带了，但不想穿。我最恨的东西里面，雨披算是一件了。这种小雨都要穿雨披，未免太娇嫩了吧！”
　　男生这么一听，也就打消了停车穿雨披的念头。毕竟离家有很长一段路，就算是小雨，这么到家也会浑身淋湿，感冒说不定还会乘机偷袭。不过搞不懂的是，这个女生为什么会把自我保护看成是过于娇嫩的表现。但既然她这样看，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做？
　　到了大桥前的十字路口，雨突然变大了。颜亦很无奈的停下取出雨披穿上。那副自认倒霉的神情让林家洛看了忍不住要笑。不过也多亏老天，让自己有了得救的机会。
　　两人都穿上雨披后，绿灯也变成了红灯，只得在原地等待。
　　这时颜亦飘移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对面桥前一个抱头神伤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二十多岁，独自蹲在路灯下淋着大雨，双手抱头，一脸失落。
　　林家洛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吸引到他身上。正在被同病相怜的情绪慢慢覆盖，却听到颜亦冷笑：“看这样子像是全世界都不要他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要难过，要悲伤就一个人到没人的地方去。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地方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是真的伤心还是要故意作秀！”
　　“真正伤心的人会管自己身在何处吗？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好好放纵罢了，却被你这样冷嘲热讽。是谁规定伤心就只能到没人的地方去嚎啕大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发泄方式？你有什么权利把别人的伤口贬低成作秀？”男生一大串带着怒意的指责让颜亦顿时傻了。
　　和他相处的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是不愠不火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甚至很多时候对于自己过激的观点也只是笑而不语，这次却不可抑止地一次性爆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颜亦半晌才反应过来。
　　“没怎么。”男生颓然地回答。不只是颜亦，他也在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感到吃惊。以为可以遮掩的很好，不露声色，却不知道自己被颜亦勾起的情绪已经积压到这种地步。男生在大雨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颜亦也只是把这个当做他心情不好的表现，不再追问。
　　可是接连的几天，林家洛总是人影都不见。只有林家慧每天前来通知，林家洛有事，放学不能和她一起回家。
　　到底怎么了？
　　颜亦忍不住疑问。放学后，便和谭可欣一起走。两人说说笑笑，颜亦也就暂且忘记了林家洛的失常。看着谭可欣孩童般单纯的笑，颜亦总觉得这个世界，也可以这般美好。
　　自己，也有过这样美好的笑容。但是世事变迁之后，丢失了原有的单纯，再想露出这样的笑容，也只不过是矫揉造作。
　　既然无法让自己这样笑，沉浸在别人的单纯里，也能够感到同样的幸福。
　　这也是和谭可欣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