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此良人》言外之异

3、小镇二三事

　　洛霞手持寰河鼎走向一间屋子里。“待我准备完毕后明日便可开始合鼎。寰河鼎的气息神鬼难寻，天地莫测，即使是天间的存在也难以察觉。但为周全，还请三先生多加警戒，修复过程不能被打扰的。”

　　三先生自然应允。作为元隐境修士，论起整个越国也少有可击败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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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国女帝尚威严，不喜豪奢。因此越国皇城未见多富丽堂皇，但高门朱墙、各方神兽塑像却显皇城威煌赫赫。南弥月正走在去往皇宫正殿的路上。

　　一路行来宫女稀少，仅有的几名小宫女乍逢一袭黑色剑裳的南弥月都快步走开，连礼都顾不上行，有如山林间悠然濯水的小鹿刹那间遇见冥界狰狞的恶鬼。

　　当然，遇夜羽可止礼已是皇城不成文的规矩。夜羽卫的大多数人本出身于慈幼局、街头巷尾、青楼等地，被以养蛊般的方式选拔为夜羽卫，成为女帝的利刃。

　　夜羽组织结构很松散，但还是有统领全卫的羽首。南弥月就是当任羽首。她终日穿一袭剑裳，杀气缠身，眼眸淡漠，那身剑裳的黑有如罪恶与阴森织染成。不过倒从未有她残暴嗜杀、滥杀无辜的传言。相反，一些风闻中这位少女似乎脾气还不错。

　　似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女帝的名字，极少数知道的人也出于恐惧等原因将那几个字死死地埋在记忆深处，长此以往，她的名竟然很少出现在人们口中。人们也渐渐习以为常，好像女帝当然不需要名字，女帝便是她唯一且合适的名字。

　　女帝坐在椅上，殿中没有帷幕、屏风，女帝亦未对容颜有任何遮掩。女帝的容貌是极美的，但没有一些百姓猜测的那般正大威严，她似乎只是一位有些神色淡漠的美人。她不屑用神秘烘托自己的强大，亦无需用多余的神色彰显威严，她本就足够强大。

　　神明即使贬戍凡间仍理所当然是凡间的君王。

　　在民间可止小儿夜啼的南大人简单向女帝行了一礼。

　　女帝看向她，淡淡问道：“有他们的消息了？”

　　“尚无新消息。”

　　女帝的目光愈显幽深：“让手下人继续盯着。望州出了些乱子，你去看看。”

　　南弥月领命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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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隔万里遥望京城的某座大山中，同样也有人关注着女帝口中的“他们”。莽莽山林中的茅屋内，一名书生般的男子正盘坐闭目修行。茅屋简陋，似随处可见的乡野农家，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听见脚步声，书生缓缓睁开双目，他外表只是三旬来许，眼神却古浊沧桑似惯看风雨的老翁。

　　书生对门外言道：“还不用担心那两个小家伙，静观其变就好。”

　　“合鼎的过程会有意外吗？”来者没有进门，只在门外询问。

　　“四月无事。”

　　门外那人沉默了一会，转身御剑离去。

　　茅屋中的书生推开门看向门外。御剑的身影已经缩小为他视线中的小黑点。“只是对我来说没有意外而已，不过还不能就这样出手，他们将来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女帝啊。”

　　四下寂静无人，唯余莽莽山林与呼烈山风。或许他是喃喃自语，或许他在说与山鬼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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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与明天哪个会先到来呢？这是个问题。但对于赵晚曦而言，眼下吃饭是头等大事。修行者对于食物的需求比凡人低很多，甚至像三先生、洛霞这般修为，对食物的需求已近乎于零。

　　赵晚曦当然不需要一日三餐维持生存，但修行中洛霞却让她保留了一些食欲。赵晚曦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神女，她必亲蹈红尘。柴米油盐、鸡毛犬吠、万家灯火……此中有真意，红尘万丈亦是修行。

　　烧饭的是陆常岁，大体出于与赵晚曦相似的理由，他曾像普通乡野人家的孩子般，无数次面对灶台与柴薪。

　　或许下一次再烧饭就是许久许久之后了，少年这般想道。柴禾被送进灶中，火焰中有噼啪声传来，少年俊美的脸被火焰照成橙红色，眼眸中也映照出两团跳跃的小火苗，如橘红色的精灵在跳舞。他一时有些呆滞。

　　厨房外传来脚步声的惊醒了陆常岁，他收起缅怀、彷徨、遐思以及其他的复杂情绪，重新变回气质清和的少年。

　　“很多人说‘君子远庖厨’，想不到你还会做饭。”赵晚曦觉得这位合作伙伴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感觉还不错。他们虽流亡在外，但残余的拥护者亦足以让他们过上钟鸣鼎食的生活。

　　“三先生只知道喝酒，他不烧饭的。我从小就要学会这些，做这些事情还挺有趣的。而且，我也谈不上什么谦谦君子呀。”少年神色清和，嗓音也清和，甚至犹带有些许稚嫩。

　　“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好像油快用完了，你去帮忙拿一罐过来吧，就在出门左转那个房间的稻草堆下面。”

　　赵晚曦应着走了出去。但那个房间有两堆稻草。她不知是哪堆，便随意走向了右边那堆，扒开稻草，下面是一个箱子。呃，油罐装在箱子里？她信手打开了箱子。少女的眼眸瞬间瞪大，嘴唇也以夸张的幅度张开。

　　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纸鸢、陀螺、九连环、瓷塑动物等玩具。还有一些发黄的纸张，上面是粗陋的笔触画出的人像和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看配文是常岁天君大战大魔王、常岁勇士砍死恶龙、陆大王子维护人间和平的故事……

　　当时的图景依稀在赵晚曦眼前展开，一伸手她仿佛还能触到那挂着鼻涕嬉闹玩耍的稚童，看到小男孩张着没有门牙的嘴喊出童稚的口号，肉乎乎的小手执笔涂鸦，歪歪扭扭的笔迹配合着夸张的笔触描摹着最纯粹的童真。

　　箱子蒙尘之前，纸张尚白之际，原来你是这般啊……赵晚曦嘴角勾起，弧度似天际的弯月。

　　“等等，油罐在左边那堆稻草下，你别……”陆常岁的疾呼戛然而止，他已经看到了那些东西赤条条地，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赵晚曦的视线中，他感觉自己也如那些东西般赤条条地绑在了十字架上。

　　风乍起，拂开遮掩，一把木头磨成，已有些腐朽的剑状物体呈现在二人眼前。上面贴了张纸，其上“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横扫八荒天下无敌宝剑”的字还能辨认。

　　门口处的温度似乎又冷了几分。赵晚曦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还有，自己的笑意一定要忍住啊，嗯，咬紧牙关就好。

　　陆常岁强作镇定，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嗯，被你看见了，没什么，小时候一些玩具而已，你喜欢可以随便玩。”

　　你见过哪家的十五岁的姑娘喜欢玩这些东西的，你已经口不择言到这个地步了吗？赵晚曦心中暗想。

　　“嗯，你的童年，很……不错。油在那边那我去拿。”赵晚曦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常，似乎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聊以闲叙。她拿着油罐走了出去，没再看那箱子一眼。

　　这件事要记下来，等哪天你敢惹我，哼哼。

　　陆常岁呆呆站了片刻，摇头叹息着走上前将箱子合上，放回稻草堆中。但他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陆常岁在灶台旁忙碌着，犹显游刃有余。赵晚曦坐在外面，闻着灶台处传来的香味，一时很是期待。

　　羹饭一时熟，四人闲坐起。陆常岁为赵晚曦介绍着菜肴。

　　“这是丹凤朝阳。”

　　赵晚曦看过去，那是一只小小的鸡，鸡翅也很小，伸展开怎么看都不像飞得起来的样子。“呃，这，暂且算丹凤吧，那朝阳呢？”

　　陆常岁指了指鸡头。赵晚曦看过去，鸡头的前面摆着一颗鸭蛋黄。

　　“这是白衣胜雪。”

　　赵晚曦再看过去，盘中摆着几团白菜叶，里面似乎包着豆腐。

　　“这是倾国倾城。”

　　毫无意外，那盘子装着芹菜，上面还有几只刚炸好的……蝈蝈？

　　“倾（芹）国（蝈）也就算了，倾城在哪啊？”

　　“你看它是用芹菜盛起来的啊。”

　　赵晚曦以手扶额，目光一撇，看见旁边那个盘子上就更过分了，只有绿油油的一盘炒韭菜，上面点着一坨白花花的盐。

　　少女的声音有些无奈：“这是不是叫一言九鼎啊，一坨盐（言）放在韭（九）菜顶上。”

　　陆常岁以敬佩的目光看过来：“你都学会抢答了。”

　　虽然食材算不上名贵，但赵晚曦不得不承认，菜肴颇为美味。三先生的酒葫芦容量很大，赵晚曦估算下来，得到一个惊人的数字。但更惊人的还是三先生的酒量。滴酒不沾的赵晚曦以往一直对饮酒如饮水没有概念，直到现在……

　　三先生只是微醺，面色有些泛红，一双眼睛眯起来，大口喘息间，鼻下胡须微微飘动。他看起来与峡田镇随处可见的中年酒汉别无二致。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霞。她好似下凡的女仙，一饮一食间身形优雅，仪态端庄而娇媚，不带烟火气。但令陆常岁下巴险些掉到地上的是，这般神女样的女子居然在与三先生划拳行酒令……

　　赵晚曦却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心里只是在抱怨着等下要扶着神智不清的洛霞去沐浴，还要把她丢上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