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此良人》言外之异

17、一块糕点引发的血案

　　寰河鼎的法则属于世间最神秘强大的法则之一，在场诸人无法发现痕迹。贾司首有些惊诧，那妖突然间挣开了他以元隐修为构筑出的枷锁，而后施展空间一类的高级符阵逃脱。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也是他唯一能接受的解释。

　　其他修士也渐渐从震惊等情绪中缓和过来，有的去查看秦郡守的伤势，有的忙着组织人手追捕李尽柯，有的安抚台下的民众，维持秩序。

　　仪式在混乱中收场，秦郡守因舍生忘死的表现声望更上层楼，在泗城已是经近乎于神祇般的存在，听说已经有百姓在为他立生祠。

　　而与此同时，李尽柯则跌落泥潭，从丰神俊朗的公子变成了过街之鼠。以往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人都受到严查，包括赵晚曦和陆常岁二人。

　　当然，他们本就与李尽柯相识不久，自然没查出什么。任除妖司想象力再丰富，恐怕也无法想到正是这对人畜无害的师兄妹帮助泗城最大的魔头逃遁。

　　华原庭也被查封抄没，陆常岁再去时只遇见冰冷森严的除妖司戍守的修士。纵目往里眺望，昔日盛景不再，只有一片断壁残垣。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明明只过了几天，但他感觉那场宴请久远得仿若藏在了记忆里尘封着一角，那玉宇琼楼、万灯放焰，那温和俊朗的公子恍若华美而不真实的梦。

　　只有留影珠的影子还清晰可忆，每每回想起李尽柯，他的识海中浮现起的是一个分裂的人影，左半边是狰狞的妖魔，右半边是和煦的年轻人，左手持染血的弯刀，右手执精致的羽扇。

　　但无论如何，李尽柯被钉入泗城耻辱柱的事实已经难以改变，因为据郡府传来的消息，那道白幡似乎出现了不小的损毁，一时肯定是难以施用了。

　　而好消息则是秦郡守的伤势渐渐恢复过来。李尽柯的攻势虽猛，但秦郡守身上配有的官印聚合了一郡的正道气运，相当于一道护身符，那次袭击被官印抵挡下许多。

　　城中对李尽柯的追捕提高到最高级别。而落胜山的除妖之行已近在眼前。时间渐渐来到了出发的前一日。

　　这一日，秦郡守要设宴宴请众修士，算作壮行宴。修为高深的修士自然不喜这般俗事，而那些公子小姐们亦看不上秦郡守朴素的宴席。因此真正到场的也就只有修为较低的修士。

　　除了大比选出的八名修士外，除妖司还从预司等渠道选拔了一些修士，他们也将赴宴。

　　赵晚曦和陆常岁也去了。他们到达时，宴席仍未准备好，秦郡守吩咐家中仅有的三名仆侍招待诸人，也随和地对宾客言道可随意走走，郡守府地方不大，也没什么好看的，唯独自己侍弄的花花草草还算颇可一观。

　　赵晚曦捧着泗城的特色糕点漫步在郡守府的花园中，一旁悠闲的陆常岁时不时伸过手来拿起几块糕点。

　　秦郡守确实如坊间传言般生活清贫，家中所用之物与寻常人家无异，并无各式精致华美的装饰。若说特别之处，也只有这方花园。

　　花园中没有奇花仙葩，都是寻常花草。但就是这些寻常花草在秦郡守的悉心侍弄下却也将整座花园装点得不逊色于富贵人家。

　　各种颜色的花草以特定的位置、次序栽种着，二人仿若走入了色彩的王国。色繁而不杂，香浓而不腻。且相比于王公贵族庄园中动辄几十上百年生一株那高贵孤绝的珍草仙葩，此处的景致更让人有平易亲近之感。佳人闲步，花草可亲。

　　但花园中显然还是有其他人的。二人已行至转角处，转角的另一头传来交谈的声音。

　　“那个绿豆眼打都打不走，真是的，烦死了。”“不会吧，他真的天天来找你啊？”“是啊，说也说了，打也打了，他还是每天赖过来，还好明天就要出发了，如果能活着回来，我就带着挣到的钱去找他。”

　　“什么呀，这天下何其广大，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想着找人家。你要是能找到他，我把那边的大石头切碎了一天一顿吃下去。”

　　是两道女声，由远及近，眼看就要在转角处与那对师兄妹相遇。陆常岁听着其中一道听起来更年长的女声，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两方在转角处相遇了。赵晚曦视线中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位女子，都是姿容不俗。诶？似乎有点眼熟？

　　直到看见那高挑女子的脖颈处的刺青，赵晚曦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刚进城那天在酒馆看到的除妖预司女修？赵晚曦对她印象还是很深刻的，那脖颈处的刺青实在显得出众。

　　她对这种事还是很看得开的，虽然自己打死也不会在身体上刺上刺青——还是白白嫩嫩的自己好看，但她亦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厌恶某人。

　　所以她还是很友好地让开了路。但她发现对面的两位女子却不动分毫，呆呆地杵在原地。那高挑女子正定定地凝视着陆常岁，如苦行的僧侣乍见久寻的真经，虔诚、感动犹带一丝狂热。

　　那种眼神，难以用言语形容。赵晚曦心中有淡淡的不喜，她似乎在李尽柯的身上看见过这种眼神。身旁的陆常岁反应过来。

　　他有些生硬地挤出笑容：“嗯，好，好巧啊，你好。”那娇小的女子不断看向同伴和陆常岁，发辫甩动，脑袋像拨浪鼓般两边摇晃。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不是吧，他就是，就是……”

　　“嗯，你好啊，又见到你了，龙王。”

　　敏锐的直觉已经让赵晚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你们认识？龙王？”

　　“嗯，我们曾经在一个除妖预司小队并肩作战。那时候……”那女子似乎要陷入回忆当中。

　　“龙王是我在预司用的代号，这位姑娘名唤吴柊笙。”陆常岁介绍道。之后，众人相互认识了一番。那娇小的少女叫陆念云，自小与吴柊笙为闺中好友。

　　陆念云脸色惨白地打了招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赵晚曦还在心里嘲笑着陆常岁的取代号品味，也注意到陆念云的异样。

　　“陆姑娘这是？”赵晚曦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她胃口大，吃坏了肚子。”吴柊笙看向陆念云，眼神中的幸灾乐祸无法掩饰。

　　谢谢你用未来的口舌之欲为我换来了这次相遇，我会为你买最锋利的刀帮你切石头的，说不定我们就成为石头烹饪的开山鼻祖了。吴柊笙用神念对陆念云如此言道。

　　于是陆念云的脸从惨白刷地变成了毫无血色。

　　暂时不提好友，吴柊笙与陆常岁叙着旧，询问着近况。得知了对方也将随行落胜山，吴姑娘脸上的得意就算是最负盛名的画师亦难以用笔墨描摹。生动、纯粹又含蓄。

　　即使是赵晚曦亦不得不承认情绪与心念确实让眼前的女子活色添香，宛若这花园中的花，虽不甚艳丽，不甚名贵，却在初曦与晨露的滋润下有着最平实而生动的美。

　　简短地与那对师兄妹寒暄过后，吴柊笙知道这里不是长谈之地，便拖着呆如木鸡的陆念云离去，期待着下一次相逢。

　　目送二人走远，赵晚曦转过头看向陆常岁。“我对你们斩妖除魔的故事还挺感兴趣的，反正现下无事，不妨与我说来听听，就当做讲故事解闷了。”

　　“其实哪有什么故事，我当她为小队中的同伴，待她与小队中其他人并无不同，若说特别的，我曾在小队被围杀时拖着她逃命了一天，也算救她一命吧。但真论起来小队里几乎每个人我都救过。哦，还有就是有一天晚上……”陆常岁坦白道，连那篝火夜的事亦娓娓道来。

　　赵晚曦静静地倾听着。她有着少年所不知的秘密——她可以感知陆常岁的心绪，因为二人各执半只寰河鼎的缘故。很早之前洛霞便已将感应的方法告知于她。

　　她感知着陆常岁的心绪。那是平和与淡淡的感伤。陆常岁并未说谎，她亦感受不到他提起吴姑娘时有任何特殊的心绪波动。世上许多事皆可作伪，但寰河鼎的感应无法作伪。那是与世间天地平齐甚至犹在其上的存在。

　　这般想着，赵晚曦突然产生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化作一个问题不受控制地滑到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好在她及时忍住，口中正欲发出声音便立即又收住了。

　　她不再追问，陆常岁见状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探向赵晚曦端着的盘子，欲拿起一块糕点压惊。但赵晚曦的纤指也已伸出。

　　那已是最后一块糕点。

　　二人的手指在盘子上方相触，继而像两把交缠的剑般发起交锋。二人都没有动用灵力，只是用上身体本身的力量。但尽管如此，二人的力量亦是常人难望项背。

　　二人的手指都白皙修长，陆常岁要略长少许，赵晚曦则白上半分。终是陆常岁化指为剑，寻到空隙，摆脱对手，向盘子探去。但赵晚曦反应也很迅速，立即回“剑”护食。两人的指力交错碰撞在盘子上。

　　那盘子只是寻常材质，自然受不住这般蛮力，当场四分五裂。而盘子上的糕点被赵晚曦牢牢掐在手指上。得胜的少女刚想耀武扬威一番，陆常岁却如见到恶鬼般神色惊恐，他轻轻捅了捅赵晚曦的肩膀，指了指某个方向。

　　赵晚曦疑惑地向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块较大的盘子碎片，碎片上还另有一物。

　　一朵样子奇特的花，花茎已被砍断，花瓣亦有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