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此良人》言外之异

11、师兄与师妹

　　吕陡言是泗城除妖司负责核算预司人员奖赏的司员。今日他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接待的柜台后面，盘算着散值后是去庭丰酒楼还是去桂香院。

　　最近预司那帮穷泥腿子们来得那叫一个勤快，把吕大爷我给忙活惨了，好不容易今天才消停点。不过昨天来的脖子上有刺青的那个看起来可真不错，要不，今天去找找

　　这么想着，他一双绿豆眼眯得几不可见，嘴唇上方的两撇小胡子也翘了起来。但他口中的泥腿子打断了他的幻想。

　　柜台前走来一个少年，白色的剑裳已经很是破烂，头上的发也很是凌乱，遮盖了一些脸庞，胡子倒没有多长多密——似乎是他还有些年轻。

　　“编号？”

　　接过那少年递来的记载着功勋的木牌，核验一番后，吕陡言冷冷地问着那少年。

　　“9527。”

　　少年亦未多言，虽看起来风尘仆仆，实在很符合吕陡言心目中的那三个字，但声音清亮，无疲恹之态。

　　吕陡言一时有些不高兴，往常预司的人来领取奖赏其实与街头的难民端着破碗领富人施舍的粥无异。

　　吕陡言又看了眼那少年，见他无论怎么看都不像能击杀大量妖魔的模样。啧啧，小脸倒是挺白的，看样子是以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吧，运气好能捡漏个刚化形的妖魔就算不错了。

　　这般想着，吕陡言开始将那木牌放入符阵当中。符阵中有灵力，会核算木牌中的功勋，做不得假，还算公平。

　　没多久，木牌中所记载的斩杀的妖魔情况便呈现在符阵上的光幕中，房间内所有人皆可看到。

　　柜台旁有些除妖司的闲散人员也在看热闹。其中一个喝着茶的“噗”的一声就把口中的茶喷到了对面那人的脸上。对面那人也一时呆住，竟浑然不觉。

　　吕陡言的眼终于不再是绿豆眼了——瞪成了花生眼。好吧，反正都很小。三头观云境、二十五头伐身上境、四十三头伐身中境妖魔，刚化形的更有上百头。

　　那少年自然是陆常岁，这是一个月间他用腰间细剑写下的故事。

　　吕陡言接木牌已接十多年，这么生猛的年轻人也极为少见。他收起高傲，细致处理着接下来的琐碎事宜。

　　“少侠师出何方？可有证明？”

　　陆常岁一愣，总不能说自己是前朝余孽，是准备来造反的，你快跟着我干吧，事成之后把桂香院赏给你都行。

　　少年蹙眉思考着，场面有些安静。众人亦是兴致盎然地看着他。

　　“出门前家师叮嘱，不便透露宗门来历，可否行个方便？”

　　陆常岁只干巴巴地憋出这句话。他实在没有任何证明。

　　吕陡言皱起眉头，神色为难。“这可有些为难在下了，非是要阻挠少侠，实在是除妖司铁律当头，在下不敢不从啊。”

　　一旁亦有人附和，言道这是铁规矩，除妖司还未曾开过这个口子。

　　陆常岁亦面有不豫，长久之后满脸无奈；“既然如此，那就……”

　　“师弟啊，师父可没说这等光耀宗门的事也不能报出宗门。”有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

　　少年有一刹那的失神。他回首望去，黑裙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双手环胸，歪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他，熹和的目光传来，像晨晓的曦光穿过天空深处的云，在他心底的投下清浅的影子。

　　赵晚曦依然从容优雅，但陆常岁却有些狼狈。眼前的身影似乎难以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起来。不只是因为一时的风尘仆仆，她隐约觉得眼前人哪里有些不一样。

　　“既然如此，师妹，那你就告诉他们吧。只是师兄我本来是想低调的，修道之人当以大道为重，名利财气只是身外之物。”

　　陆常岁收敛住一些情绪，一副一心问道的高人风范。

　　赵晚曦心想那你为什么还偷偷用灵力催发符阵，让光幕亮得简直刺眼呢，生怕别人看不见你的功勋一样。在心里小小鄙视了一番后，她抛去一道身符。

　　“他是我师弟，我们二人来自瓜州避世宗门。”赵晚曦面不改色地为陆常岁证明着身份。

　　陆常岁心想不愧是姑雾宫王亲手带大的，说起谎话简直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对赵晚曦的敬佩又多了一些。

　　吕陡言却发现了一丝诡异：“原来是避世宗门的仙师当面。只是，为何仙子称少侠为师弟，少侠却称仙子为师妹？这……”

　　“你管我们怎么称呼，这身符总作不得假吧，还请快些结算奖赏。”陆常岁不想在这里过多纠缠，向吕陡言催促道。

　　吕陡言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心想自己管避世宗门的闲事干吗，那些都是些脾性古怪的家伙。修行界的修士都有不成文的规矩——莫问避世宗门事。

　　核算完毕后，吕陡言将一个储物容器交给陆常岁。后者用神识扫了一眼，高人风范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赵晚曦一副视而不见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照看着没见过世面的小师弟进城一般。但刚进城的小师弟却总感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隐晦地瞟了过来。

　　出了门后，二人在街头漫步着，以灵力施展禁制，不虞声音传出。

　　“你怎么会在那里呀？”陆常岁问道。

　　“我见山河抱恙，黎民逢灾，当然要斩妖除魔，我刚才正是去除妖预司准备加入他们的。”赵晚曦眼神坚定，神采激昂。

　　陆常岁看向她，略歪着头，清澈有神的眼眸眨了眨。很快，联想到刚才在除妖预司隐晦的目光，他有了自己的猜测。

　　“曾有先贤言穷则独善其身，但没想到晚曦殿下却是穷亦兼善天下呢。”少年的声音温润中带着清稚，还有隐约的调笑。

　　赵晚曦兜里空空，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开始转移火力。

　　“常岁邸下贵胄之身却如此形容狼狈，真是我见犹怜呀。”

　　“本王只是性喜低调，故作此状。其实一个月来千百妖魔，本王一剑杀之，不染片尘，不着点垢。”

　　赵晚曦不再取笑，侧过头看向身旁有些邋遢的少年，她能感觉到少年身上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嗯，，，这一个月，你辛苦了。”赵晚曦微微仰视，对上少年的眼睛。

　　陆常岁被赵晚曦直视着。四目相对，他先是一愣，尔后目光有些躲闪。“嗯，，，我，我还好。你也辛苦了。”少年的耳根有细微的绯红。

　　之后二人把分别之后的遭遇粗叙一番。赵晚曦没有将那时空穿梭般的怪梦说出。

　　“你说那豹妖曾提到的“神”我大概打听到一些。两三个月前落胜山突然出现了自称境云神君的大妖，据说有上古饕餮的血脉，应该就是你说的吞噬一类的空间法则力量。

　　“他赐予一些妖魔那些力量，指使妖魔为祸望州，真实目的不详。这么说来，我们要寻找的法则碎片很有可能与那境云神君有关。”

　　赵晚曦翻阅着梦境中“飞进”识海那藏书阁般的信息，没有找到关于镜云神君的记载。她将境云神君的事暂且抛至脑后。

　　突然想起一事，陆常岁问道：“噢对了，你怎么会有那种以假乱真的身符啊？”

　　赵晚曦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什么以假乱真，那本就是真的。”

　　陆常岁一惊，之前我在峡田镇王三麻子武馆练武，而你在飘然世间的避世大宗修炼……

　　“可那些不都是大隐于世的宗门吗，怎会让你入门？”

　　“凡存在世间便不可能与世间毫无瓜葛。他们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深居世外。”

　　陆常岁知道隐宗的事宜是世上最隐晦难测的辛秘之一，没再多问。赵晚曦亦转而关心起眼下的事情。

　　“要去落胜山找境云神君眼下只有通过四日后的选拔这条途径。我们就以避世宗门的身份参加大比，为了不漏出马脚，以后我们就师姐弟相称吧。”

　　“师门礼节不可废，师妹好像有些忘了哦。”陆常岁的笑容依旧和煦可爱，但却多了一丝玩味。

　　“师弟啊，刚才在人前师姐照顾你的面子，可现在师姐很想和你‘切磋’一番诶。”

　　刘老汉很早就开始在泗城走街串巷卖烧饼，今日他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将担子放下，准备稍作歇息。他刚坐下，看着眼前的巷子，只觉得有说不上来的诡异。

　　眼前的巷子明明空无一人，但他似乎感觉巷子内的风流向很怪，就像有他平日看的话本中的武林高手决斗时搅动风云一般。四周的鸟雀也纷纷被惊走，各处飞散。

　　就在刘老汉准备挑起担子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时，他看见巷子深处有一对男女走出，都是十五六年纪，面目清秀。两人皆面泛潮红，吐息急促。汗水沾湿了少女的一丝墨发，贴在额前，风情相宜。

　　“看样子还算正经家孩子呢，怎么大白天在这地方干这种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刘老汉学着话本里的道德老翁感慨着，头也不回地迈步走开。

　　赵晚曦和陆常岁没注意到那人。“师妹，一月不见，你修行进境很大啊。”陆常岁喘着粗气，但眼神灵动，像得意的小狐狸。

　　“哼，我念你年幼心稚，顽劣贪玩，便甘为孺子牛，喊你师兄好了。”赵晚曦状若浑不在意，看上去仿佛她是那个宠溺幼弟的大姐头。

　　“师妹的剑很硬，没想到嘴也很硬呀。”

　　看着那小狐狸般得意忘形的脸和人畜无害的笑，赵晚曦好想再握起腰间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