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空一切》watertree

61、第 61 章

　　五月初，夏穿杨生日那一天学校正好放假。
　　这个学期开学以来童荔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童荔忙了两个多月这一天终于能歇下来给夏穿杨过生日了。
　　童荔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上一次进厨房还是除夕。她早早炖好汤，还记得夏穿杨不吃辣，做了一桌不辣的菜，最后以一碗长寿面收尾。
　　夏穿杨吃面的时候童荔就坐在他旁边看着，像所有慈爱的母亲一样看着自己的孩子。
　　童荔这样反而让夏穿杨有些不自在，夏穿杨在童荔的注视中喝了口汤，味道竟意外的很好。
　　“好喝吗？”童荔迫不及待要知道夏穿杨的评价。
　　“好喝。”夏穿杨微笑。
　　是真的好喝，夏穿杨知道童荔练习过很多遍的。童荔性子一直是这样，一件事做不好就反复做，不信没有提升，对待工作也是，所以她才能坐到今天的位子。
　　“太好了，以后我试试别的菜，你多喝点。”童荔又给夏穿杨舀了两勺汤。
　　这时候童荔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童荔拿起手机看了眼，然后露出歉意的笑对夏穿杨说：“你先吃。”就去阳台接电话了。

　　夏穿杨拿着勺子在碗里一圈又一圈地搅动，他盯着碗中的小漩涡看了好久，他知道童荔又去谈工作了。
　　十分钟后童荔回来坐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露出笑容问夏穿杨：“今天有没有什么计划？”
　　“我想去看看秦爷爷。”
　　上一次看老秦还是春节的时候，童荔和夏穿杨一起去的，老秦还把童荔好一顿批评，说她只记得工作。
　　“好啊，最近有几本新书不错，可以带给他看看。”童荔兴高采烈地规划。
　　很快一盆水浇灭她的热情，又一通电话打过来，童荔不得不再次起身接听。夏穿杨可以预想到这通电话结束之后的结果。
　　十五分钟后，童荔返回餐桌，看样子很为难。挣扎之后她对夏穿杨说：“对不起，穿杨，我可能得回出版社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自己去就行。”夏穿杨表示理解。
　　“你一个人吗？”童荔十分内疚，说好给他过生日的，现在又出尔反尔。
　　“还有一个同学。”
　　“有人和你一起就好。”童荔得知夏穿杨不是一个人过生日，心情轻松一些，“是上次那个同学吗？我很喜欢他。”
　　“嗯。”

　　母子二人各自吃饭，偶尔说几句话，谈书谈天气，无关痛痒。午餐接近尾声时，夏穿杨放下筷子说：“妈，你是不是要走了？”
　　童荔的筷子举在空中忘了动，过了两秒才说：“不急，吃完饭再说。”
　　夏穿杨摇摇头说：“我是说，你是不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云里？”
　　童荔的筷子彻底不会动了，她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问：“为什么你会这样说呢？”
　　“对于出版行业来说，云里确实太小了，发展空间有限。”
　　这几年来童荔的事业变化夏穿杨都看在眼里。童荔的职位越来越高，经手的项目越来越大，直到这家小出版社装不下她。
　　童荔下意识想说“你怎么知道这些”，后来又看见夏穿杨的脸，猛然发觉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明明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童荔竟感觉有些陌生。夏穿杨小时候脸上有些肉，童荔和夏扁舟觉得很可爱很爱捏捏他。现在夏穿杨已经长开，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轮廓。
　　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他有自己的思考，童荔再也不能把他当作当年那个哭个不停的孩子了。
　　“你说得对。”童荔轻叹。
　　确实有很多出版社赏识她，向她抛出橄榄枝，不过她目前还没有表明态度。
　　“妈，你去吧，不要为了我牺牲自己。”夏穿杨看着童荔说。
　　童荔设想过很多次和夏穿杨交代这一切的场景，也许是夏穿杨高考完的那一天，也许是夏穿杨上大学期间，那时她可以下定决心和夏穿杨说出换个城市生活的话。她怎么也没想到是在夏穿杨十七岁生日这一天他主动说出来的。
　　“不急，”童荔笑了一下，“你还在上学，还有一年多。”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其实你是知道的。”夏穿杨说，“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爸也会希望你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童荔的眼眶有些湿，她以前何尝不是一个想做什么便去做的人，可自从当了妻子、当了母亲之后，总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止步。
　　“穿杨，妈妈对不起你，我没有办法兼顾事业和家庭，是我的问题。”
　　夏穿杨本来可以是一个开朗阳光的人，却因为缺少她的关注而变得寡言少语。如果她对待夏穿杨多用心一些，夏穿杨就不用活在丧父的阴影中那么久了。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妈，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你对我的帮助很大。”
　　很多好习惯是夏穿杨从童荔身上学到的，比如每天阅读、保持思考、不刷手机、规律饮食、爱好整洁……童荔用她的行动给夏穿杨做了示范。童荔对待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夏穿杨对待学习也是如此。童荔志存高远沉得住气，夏穿杨一步一步爬得更高却不骄不躁。
　　童荔睁大眼睛，泪水让她的视线模糊。逐渐她看清夏穿杨的脸，凝视很久以后她欣慰地笑了：“穿杨，你真的长大了。”
　　又一通电话打来仿佛催促着童荔，童荔的心情晴朗了很多，她站起来拎起包要走，走前对夏穿杨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走了，生日快乐，儿子。”
　　不久前夏穿杨还说过生日没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是多碗面罢了，现在他好像明白了生日的意义。

　　南方小城五月的天气很舒服，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春天的尾巴粘上了初夏的气息，微风和煦。
　　辛砚正坐在自家楼下等夏穿杨。前两天夏穿杨无意间说起很久没去看望老秦，打算生日那天去看看他。辛砚还没开口夏穿杨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辛砚一口答应了。
　　辛砚之前想过要不要向贺游他们学习，过生日中午吃饭下午唱歌晚上喝酒，哪儿热闹往哪儿钻。后来一想，违背夏穿杨意愿做法一定不是他想要的，最终放弃。
　　不知道是不是管理员发现侧门开了，三月那次大雨过后侧门又被锁上了，辛砚顺理成章地又翻墙出门了。
　　辛砚本来可以躺家里沙发上等待的，从家里到楼下不过几秒钟。可是他等不及，他甚至想过坐墙上等夏穿杨，考虑到这样的做法也许会吓到路人影响市容以后才乖乖坐树下等。

　　不知不觉间，辛砚对夏穿杨熟悉到听脚步声就能辨别是不是夏穿杨的程度。夏穿杨的脚步很轻很稳，只要辛砚听见一串徐徐靠近的脚步声就知道那是夏穿杨。不过今天夏穿杨的脚步比平时更加重。
　　辛砚如往常一样，从墙上跳下去，准确无误地站定在夏穿杨面前。
　　夏穿杨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外面套一件长袖衬衫。衬衫比较宽松，他没有系扣子，看起来简洁大方。
　　夏穿杨手上拿着几本书，肩上还背着黑色的琴盒，琴盒附在夏穿杨肩上与他的耳朵齐平。很多人背书包背琴盒体态不自觉被压下，背弯肩垮变成物品的附庸。而夏穿杨无论做什么事脊柱都是挺拔的，琴盒在他肩上就像一件装饰用的物品，他的体态不受一丝影响。
　　很帅。辛砚匆忙挪开视线，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说：“重不重？要不要我帮忙？”
　　夏穿杨往肩上琴盒看了眼，回：“还好，不用。”这个重量他已经习惯了。
　　既然夏穿杨拒绝了，辛砚就不多说什么。
　　“你拿书吧。”
　　不等辛砚回答，夏穿杨就把书塞辛砚手里。
　　几本书和琴盒相比很轻，但总能帮夏穿杨分担一点，辛砚很乐意干这个轻松的活。
　　“夏穿杨，生日快乐。”辛砚空出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摸到那个小小的盒子，犹豫以后又把手拿出来，“礼物回来再给你。”
　　“你这么说我都有点期待了。”夏穿杨很给面子地说，同时头微微歪向一遍，看着辛砚的口袋。
　　靠，要命。今天只是以朋友名义出来给他过生日的，不要多想。辛砚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

　　去养老院的公交车途径景泽一中站点，他们在景泽一中上车，坐三十分钟才到。
　　辛砚看着公交站牌的站点路线图突然想自己选景泽一中的初衷，于是说：“当初我去景泽一中而不是景泽四中，是因为经过景泽一中的公交车可以直接到达桐安。”
　　桐安地区因为施工无关车辆无法开进去，这个站点也就作废了，变成灰色。辛砚指指公交路线图说：“现在桐安变成公交车也到不了的地方了。”
　　夏穿杨静静地站在站牌前看那个名叫桐安的站点。它是202路公交车的终点站，他记得那一路的公交车都很老旧，窗户和车身沾满灰尘，像是快要报废的车。每次等车的时候，202路公交车的上车人数最少，司机早已习惯，停顿几秒钟就不等了继续开。
　　原来有那么多不受重视的事物正在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直到被所有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