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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贤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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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得胜归来,整个汴京城百姓都是喜气洋洋,仿若已然过年。众人都猜测此次楚将军快马加鞭赶回来是因为圣上急召,却没想到,楚将军回到将军府刚卸甲,连歇息都不曾就匆匆赶往宣平候府。
众人再这么一打听,便知晓,原来前不久去世的侯府嫡女竟是楚将军的表妹,大将军果真是重情重义。
此时的宣平候府书房内,宣平候魏承安和骠骑将军楚骁正襟危坐,炭盆里的银碳咝咝响,正往外冒着火星,屋内的气氛极为凝重,丫鬟们奉上茶之后便立刻退下。
楚骁剑眉紧蹙,率先开口:“伯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我...害了皎皎。”刚说完,魏承安就紧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起来。
楚骁见状就要上前,魏承安摆摆手让他重新坐下。他拉开身后的木屉,将两位皇子亲笔写下的书信拿给楚骁:“这是之前太子和大皇子先后写给老夫写的信,我本无意于党争,但十月初三你伯母去城外普济寺烧香时遇歹徒行凶,被奉旨出京办事的大皇子救下,这才死里逃生。”
魏承安叹了一口气:“我跟你伯母都不愿欠人人情,就答应了大皇子的要求,愿辅佐他登上帝位。却没想到,太子竟同陛下说早已心悦皎皎,并让陛下赐婚......”
“皎皎若嫁进了东宫,下半辈子该怎么过?欠下大皇子的人情可以慢慢还,但不能搭上皎皎。我便临时反悔,答应助太子一臂之力,只要他能善待皎皎。”
魏承安暗中派人给大皇子送去书信,推辞之前应下的事。大皇子却让他明面上成为太子一党,暗地里依旧还是帮他。这样既可以保他的女儿,也同时还了救命之情,只要他登上帝位,之后便两不相欠。
“伯父答应了?”
魏承安羞于看楚骁的反应,痛苦点头道:“太子殿下素来仁慈,我便没作他想,没成想,消息走漏后,他竟敢徇私枉法,残忍至此,毒杀我女儿...”
魏承安急火攻心,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忙偏头捂嘴,那放在膝头的手,手心里赫然是黑红色的斑斑血迹。
楚骁眸中皆是怒火:“我去给陛下说!”
魏承安摇头:“没用的,陛下现在最是疼爱太子,何况根本就没有证据。太子表面仁爱,实则暴虐无道,日后登基天下必将生灵涂炭。骁儿,我已经打算好了,帮大皇子对付太子,一命偿一命,只要太子能死,就算搭进整个侯府都行。”
“骁儿,你跟皎皎一同长大,这次拼死结束战事匆匆赶回,老夫感念在怀。但夺储之事,你务必不要掺和进来,你也是我看着长大,好不容易重振将军府,你还年轻,不要因为一时之气毁了前程。”
“伯父,我自小就把皎皎当作亲妹妹,她无辜枉死,我又怎能坐视不管。何况,在朝为官,夺储一事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
元府。
桃红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跺跺脚才推门进屋。
“姑娘,有信。”
元茗放下手上的香料,笑道:“是不是侯府的来信?”
“姑娘怎么知道的?”桃红惊奇。
应是二妹和三妹的来信,现在除了侯府,谁还会给她写信:“快拿来我瞧瞧。”
信是魏盈写的,说是魏霜的身子已经大好,姐妹俩要约元茗明日去筑修馆喝茶。
“送信的小厮可还在?”元茗问向桃红。
“还在门口等着呢。”
元茗飞快地写好回信,又挑了两个刚塞满香料的香囊包裹好,皆交给桃红,让小厮带回侯府去。
翌日一早,外头竟飘起了雪花,桃红在门外唤她起床,元茗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从塌上起身。
“姑娘,外面落雪了!”桃红手里捧着一小撮瓷白的雪,笑嘻嘻地跑进来。小姑娘的两个发髻上都沾满了雪花,刚进屋没多久就融化了。
元茗拈了一点桃红手心的雪花,就赶快让她扔掉:“你啊,手都冻红了,也不嫌冷。”
桃红笑着把雪扔进了炉子里,里面响起细微地噼啪声音。
今日天冷,元茗就挑了一件最厚的衣裳穿上,还没出门就把斗篷已经披上了。元茗怀里揣着汤婆子,趁着桃红去唤马夫的功夫,她在雪地里多走了几圈,绣花鞋踩在白花花的雪上,“嘎吱嘎吱”响着。微仰头,凉丝丝的雪花落在未施粉黛的素面上,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姑娘?”马车备好了,桃红却找不到自家小姐。
“在这!”元茗转身,站在雪地里,眉眼弯弯。
今日虽飘雪,筑修馆里的喝茶的人却不少。元茗来得早了,二妹和三妹还没来,她便先定下二楼的雅间。雅间是在二楼左手边最里面那个,桃红在一楼等着魏盈和魏霜过来,元茗戴着纱帽先上楼。
路过隔壁雅间时,她侧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透过稀疏的竹帘,元茗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是邬景年。
元茗见左右四下无人,便继续透过竹帘往里面瞧,屋里就只有两人,皆靠窗坐着。元茗可以清楚的看到邬景年的侧脸,而他对面坐着那个,要比他更年长些,元茗却觉得很熟悉。细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她跑去书房找父亲时,正好看到他从书房里走出来,应当也是朝廷的官员。
她只能看到两人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究竟在说些什么。
这时,邬景年细长的指尖点了点桌案上的茶水,以茶水代墨水,慢慢在桌上写着......
元茗睁大杏眼,一眨不眨地盯住邬景年的动作,他的手指每动一下,元茗按照他的运笔走向,就在心里跟着写一笔。
写完第一个字,邬景年习惯性地顿一下,继续写第二个字。
元茗猜到第一个字是东,那第二个字......
“茗姐姐!”突然的一声唤,把元茗吓出一身冷汗。她急忙侧身,在屋里两人闻声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慌忙收回视线。
“茗姐姐怎么在门口站着?”说话那人是魏霜。
元茗拼命镇定下来,笑了笑:“我见两位妹妹许久未上来,担心你们找不到位置,就想着出来迎迎。”
“桃红,快把两位妹妹引进去。”元茗吩咐道。
元茗离开的时候,使劲地挺直脊背,目光直视,绝不往旁边多看一眼,这时候一定不能心虚。要是让邬景年发现她在偷听,绝对不会饶过她,灭口都是有可能的。
元茗进去的时候,魏盈关心着问道:“茗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面色有些发白。”
“没事,兴许是在外面站了会儿,冻的。”元茗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招呼着两人坐下。
三人说笑间喝了点茶水,见外面雪停了,就打算出去走走。元茗趁机提起:“我上次回府时,正巧碰到骠骑将军战胜回京,百姓们都在欢呼,街上好不热闹。”
魏霜接上话头:“那日我跟阿姐在府上也见到了表哥,威风极了。”
“表哥?”元茗故作不知。
楚骁不是奉旨才快马加鞭赶回京的,怎么回京当日就去了侯府?
“茗姐姐有所不知,侯府跟将军府沾点亲,而且我大姐姐跟表哥是一同长大,感情很好,表哥急着赶回来也是想着能来祭拜大姐姐。”
元茗又想起楚骁眉骨上的那一道疤痕,他加紧结束战事,冒死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回来祭拜她。可她呢?上辈子以为楚骁只把她当作表妹,就一气之下同意了和太子的婚事,在父亲反复追问下,仍然愿意嫁进东宫。
倘若那时她拼死反抗,可能就不会枉死,更不会出现如今这个局面,导致拖累了整个侯府和将军府。
“茗姐姐...你怎么了?”方才,魏霜刚说完话,元茗的眼睛就突然泛红,牙齿死死咬住唇瓣,不发一言。
看着魏盈和魏霜担忧的眼神,元茗的嘴唇动了动,好想说出自己就是她们的大姐姐,她还没有死,还依旧活着。她生硬地扯出一抹笑:“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我们这就下去吧,看一会儿雪又下起来。”
两人见她已无恙,遂应下。
几人出去时,元茗不放心的往隔壁那处虚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兴许早就离开了。
出了筑修馆之后,几人在街上随便闲逛着,铺子基本上都在开张,不远处的绿棚下还支着个馄饨摊子,不过她们方才吃多了点心,现下已经吃不进其它,不然非得一人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尝尝。
三人把街上的铺子差不多逛了个遍,实在走不动了,这才两相告别。元茗捶了捶发麻的小腿,身后的桃红怀里抱了不少方才三人一同买的小玩意。
“姑娘,咱们回去?”
元茗摇头,让元茗先上马车,自己再走走。
“东”,邬景年接下来要写的是什么?元茗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总担心邬景年会站在太子那边,通过寥寥的几次见面,元茗觉得他过于正直板正,应是个贤臣,而太子又是正经的储君,辅佐储君名正言顺。但支持大皇子,间接来看,就等同于谋逆。
谋逆的事,可不像是邬景年干得出来的。
大皇子,太子。
“东”。
元茗原本耷拉的杏眸倏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