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世家》温柔小意

10、此花第一

　　宴上有妇人，亦有少女，带来女孩子的人家都是女儿孙女长大了，来互相相看的，难免暗自较短絜长。汝阳侯夫人细细看来，倒要数姚家的孩子生得最好，行止也端庄，方一步入堂上，便如明月入怀，光耀满室，因低声问韩氏道：“彭城县君从前也是见过的，倒不知道她们家有个这么可人的女孩儿。”

　　冯铮的侄女嫁了汝阳侯夫人娘家的庶出侄子，两人向来极熟，韩氏忙悄悄摆一摆手道：“罢，罢，你往常还说他们家不像话呢，如今又看出人家女孩儿好来了。”

　　汝阳侯夫人心里生疑，又不便问，酒过三巡，托词更衣出去了。韩氏果然知机，也走出来同她在自己房里坐着吃茶。

　　汝阳侯夫人笑道：“你只哄我，我都没见过他们家人，几时说过他们家不像话了？”

　　韩氏道：“你还没说过？今年开春，咱们往城外福严院上香去，在那边后山上逛累了歇脚，你想想你说了什么。”

　　汝阳侯夫人不解道：“我哪里……”话未说完，灵光一闪，“我说的那个糊涂郎君，难道就是他们家人！”

　　原来姚璜深爱牡丹，连家里妾室、儿女都一概以牡丹作名，坊间不免就有些风流传闻，只是平头百姓怕得罪他，把他的名字隐去了，说某家女儿以花为名，人比花娇。他的妾室也以花为名，这个更香艳了，且又是嫁了的妇人，不比女孩儿没出阁，名声且有些顾虑，因此什么赵粉、李黄、胡红、石白四处流传。亏得姚家亲朋没处打听几个妾室的名字去，又不是个个都知道官妆等女孩儿名字的来历，是以只有极亲近的老亲知道些，寻常也不肯到处说人是非。

　　汝阳侯夫人倒有些可惜了：“我原说那孩子生得好，虽然家里现在没有官爵，毕竟先人也荣耀过。我们二郎娶妻几年，房里总是没有信儿，若能得这么个孩子，倒是他有福气了——只可惜了，好好的孩子竟有这么糊涂的父亲。”

　　韩氏笑道：“你倒趁早别做梦，我说与你听：他们家虽然破落了，‘破船还有三斤钉’，家私是尽有的，女孩儿嫁妆比寻常公侯还丰厚些；且先头姚家花木使在世的时候，家里没有男孩儿，只把这个嫡出的女孙当做承家业的男孙教养，小娘子也不缺见识。这样的孩子，作妾室是不合宜的，你若再提这个话，只怕人家先就恼了。”

　　汝阳侯夫人自然答应，两人吃了茶，净一回手，又回堂上。因方才议论了姚家事，汝阳侯夫人不免注意官妆，却见她行事温柔周全，应对说话也和平有礼，座中也有与她一般想头的，却都不是公府侯门，既不知道姚璜为人，亦无许多忌讳，也不拘家世如何、是否丧母，皆夸官妆生得好。

　　吴氏只是含笑，却不肯松口。

　　寻常女孩子没有叫见人的，除非是到了年纪，带出来给亲朋们看看，以图聘嫁。像吴氏这般口风严密的，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做派了，女方矜持些，为的是名声好听。

　　到散了时，来去总有一二十家来赞的，却总要慢慢打听清楚了姚家人口如何、家风怎样才好再谈。到车上，吴氏因笑着端详了官妆一回，替她扶了扶金钗，道：“我们一娘向来是最好的。”

　　官妆也微觉吴氏今日带她出来之意，脸颊微红，并不说话，只向车外一看，却见几个没成丁的乞儿在车前捧着碗求告，因随手抓了一把钱，道：“他们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可怜见的，给他们几个钱罢。”

　　吴氏并不在意这个，车外几个乞儿耳朵却灵敏，千恩万谢不尽。

　　那几个孩子去了，吴氏奇道：“向来乞丐油滑，我还道这几个孩子得了钱该再缠一会儿，不想竟这样利索就去了。”

　　车夫隔帘答道：“县君不知，这几个孩子恐怕也不是乞儿出身，河南河北大灾，这一二月间京里多了不知多少流民哩。现福严院牵头，几个名寺古刹都在城外搭棚舍粥，不舍粥时，他们就出来讨饭。既是良民出身，总与无赖子不一样的。”

　　说得吴氏与官妆都唏嘘不已，待回了家，官妆因道：“阿婆，咱们何不也捐些粮？福严院虽有些产业，毕竟流民太多，想来也不很够。”

　　吴氏想了一回，道：“如今正是春日里，外头青黄不接，家里存粮也未必很多，三五十斤捐出去，也不当得什么，反叫人家笑话府上不肯怜贫恤老。不如捐一二百银子，福严院的和尚是信得过的。”

　　官妆答应了，命人拿了姚璜的帖子送与福严院去，以姚璜与吴氏的名义各捐一百两银，指明了要给灾民用，为金轮积福。又问了妹妹们的主意，一人出了二十两，金轮的官妆代出，另凑一百两，也一齐捐过去。福严院自然收下，又遣人送经书等来作谢不提。

　　过了两旬魏家也遣人来，却是来送礼的，除寻常礼物外，单送了官妆一件辟邪纳福的珍珠衫，是正经合浦珠穿的。又有些金玉首饰、玉钩玉带等物分赠小娘子们与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