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世家》温柔小意

1、锦帏初卷卫夫人

　　周少卿下值回来，先向寡母问了安，便道：“外甥女可来了？”

　　博平郡君钱氏替婆婆道：“银儿晌午到的，可怜她昨儿为了避息县来的流民通宵赶路，早累坏了，我叫她见了咱这一房几个姑嫂姊妹就去歇了。她另两个舅母也体谅孩子，说等晚上过来服侍娘吃饭时一道见了不迟，横竖是亲戚，没得折腾人。”

　　周少卿眉头微皱：“息县的流民到了京畿了？”

　　钱氏叹道：“可不是！隔着几百里呢，难为他们也走得来，总都是天子脚下好混日子，图一口饱饭罢了。”

　　太夫人道：“纵有流民，也不该通宵在外头那么走的，亏她命大，若碰上了剪径强人可怎么好？”

　　周少卿道：“流民跟蝗虫似的，银儿身边不过带着两个老仆，一遇上他们还不被抢了？旱疫两灾齐发，息县情景坏得很，米价已涨到二十钱一斗了，比盐还贵一倍，那里的流民连人还吃呢！横竖是京畿，强人不敢在这里出没，倒不必虑这个。”

　　三人说了一回外头的事，几个孩子也都来请安了。周少卿看看外甥女，果然生得有妹子的影儿，不由哭了一回，又道：“我看你瘦得很，身上不足么？”

　　银儿勉强收泪道：“平日里倒还好，只是这几日父母没了，心里不好受，就略减了些。”

　　周少卿叹道：“斯人已逝，你好好活着方是对得起他们，心中郁结，也该多进饮食，否则岂不是生孝变死孝了？这么着，后日是谷雨，牡丹盛开，你们姊妹出去逛逛，疏散疏散，不要把眼泪在心里积着。”

　　银儿应了。

　　钱氏道：“你预备借谁家的园子？谷雨时节，家家都要看牡丹，我怕文相公、李尚书那些人早把名园都定下了。”

　　周少卿笑道：“你忘了姚家？自去年谷雨，姚园单包给了楚王，结果纪王打上了门，今年他们家都广邀宾客去看了，谁也不撵。你只领着孩子们往那里去就是了，横竖他们家景致是最好的。”

　　钱氏这方笑了。

　　却说谷雨当日，周家姊妹姑姪一齐坐了车往城东长乐坊去，周家的大娘子因与表妹道：“洛阳牡丹名动天下，只是龙气在西，物华天宝汇聚帝都，是以咱们长安这里的牡丹方是最好的。自月落桥起，凡福严院、楚王园、杜令宅之牡丹都有可观处，最妙还要数姚家园。他们家上一辈老姚公原是先帝的五品花木使，专管采办花木，在吏部行走领差，家学渊源，至今姚家的‘缕金黄’仍是天下姚黄之冠。你想，天下花木推牡丹，天下牡丹推姚黄，天下姚黄竟推了他们家，盛名之下无虚士，可不是该看一看的么？”

　　银儿与表姊妹们处了几日，也颇相熟了，笑道：“采办的好东西原该进上，偏他们家采买牡丹，却又以牡丹出名，瓜田李下，有嘴怕也说不清了。”

　　周大娘子道：“这你可说错了，现姚家的寻芳公自幼天资不凡，从舞象之年起，林林总总育了不知多少新种牡丹出来，名满长安，连宅家都多有赞的，谁肯疑心他来？”

　　至尊以天下为宅，四海为家，故曰宅家，这方是对陛下的敬称，至若公主亲王，则加一“子”字，是帝子的意思。银儿心里记住了，心说从前在外地那些“县官”“圣人”之类的称呼不要再提，到了长安，少不得把语言行动一一地改过来，天子呼“宅家”，这方显得有讲究。

　　谈了几句，到得姚园前，隔着数十丈便早走不动了，牛车挤得满满当当，处处都是同僚亲友。女眷在车里隔帷言笑，周家男人们正在外头骑马，见是堂客的地方，早避了开去，钱氏饶带了儿媳妇来相帮也还是应对不暇。

　　银儿闻得前车里舅母谈笑不止，实是气怯，拉着周大娘子道：“表姐，这里人怎地这样多？咱们女儿家，在人群里抛头露面好么？”

　　周大娘子尚未说话，与银儿年纪相仿的三娘子却冷笑道：“真是小家子出来的，一身村气，帝都风物开阔，哪里是你们小县城里羞头怯脚可比的？还不快给我收了这副不出息的样子来呢，仔细一会子在外丢的尽是我们家的人了。”

　　要尊重外姓的客，难免要将自家人略往后放放，同龄女孩子之间为这个置气是常有的。然而银儿父母新丧，周大娘子便把脸色一放：“你说的什么昏话？回去了仔细你的皮！”又拉着银儿道：“你三姐姐就是这个脾气，不要理她，大姐姐替你收拾她。”

　　银儿轻轻地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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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俺又来了……这次是看到牡丹之后得到的灵感，提前鸣谢以下文献，如有相似，应属参考：
牡丹赋【唐】舒元舆
陈州牡丹记【宋】张邦基
洛阳花木记【宋】周师厚
天彭牡丹谱【宋】陆游
洛阳牡丹记【宋】欧阳修
牡丹荣辱志【宋】邱濬
打枣谱【元】柳贯
序牡丹【元】姚遂
学圃杂疏【明】王世懋
亳州牡丹史【明】薛凤翔
亳州牡丹述【清】钮琇
曹南牡丹谱【清】苏毓眉
曹州牡丹谱【清】于鹏年
桑篱园牡丹谱【清】赵孟俭
升学压力巨大开个坑解压，有点存稿但是不多，文笔稀烂，考据也少，写着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