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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章 月光落在左手上(下) ...

  •   算起来,两家人做过几十年的老邻居,直到关飒的母亲程慧珠带人搬走。虽然都在敬北市,但城里的日子就是这么奇怪,交通越来越便利,连通讯都简化了,可人们想见一面反而格外不易。

      关飒直接去冰箱上拿药箱,回头和方焰申说:“老头一直想你呢,聊两句赶紧走。”

      老孟好歹是个岁数大的长辈,一听这话脸都皱了,没忍住教育她:“这孩子!不能这么和焰申说话,多亏他当年救了你,连你妈妈都感激他。”

      “我妈?”关飒一听这话笑出声了,把药瓶放在桌上,“我妈不恨他就算好的,都怪他开枪太准,如果打歪点,把我一起打死才好呢,她就不至于天天带个累赘,还能多活两年。”

      “飒飒!”方焰申原本不在意,听见这话摇头抬眼,一时声音又沉下去,“先把药吃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吃齐拉西酮作为日常用药,此刻不再多说,倒水吃药,又把药瓶、病历都拿出来给他看。

      “全部遵医嘱,没有私下停药,不在急性期,没有阳性症状。”她说完又找来一张便利贴,写上电话和姓名,贴在他的保温杯上说,“这个是我主治医生的电话,姓陈,你要是还不放心,可以打给他确认我的病情。”

      老孟只听清几个字,但已经猜到方焰申是特意把人送回来的,关飒可能又发病了,于是追着要问。

      方焰申示意他一切都好,关飒现在情绪稳定,先过今晚再说,没必要增加紧张情绪。不等老孟再问什么,关飒已经直接上楼了。

      夜里风不小,吹得外边的树梢东倒西歪,什么动静都有。

      老孟特别高兴,把过去托人从新疆带回来的小老窖都拿出来,拉着方焰申不让他走。

      老人没什么亲戚朋友了,很多年没人能好好叙旧,他听说方焰申最近不忙,闹着要一起喝两杯。

      很快夜深,窗外的蚊虫迎着光往纱窗上扑,老孟把阳台的门关上,收拾好了桌椅。他知道方焰申不能再开车,非要留他在店里凑合一晚,还真诚地拿出自己刚在菜市场买来的一身新睡衣,非说他能穿。

      方焰申盯着睡衣上印歪的蓝气球,一时有些沉默,但他心里惦记店门还敞着口,终归有点不放心,只好答应下来,上楼去空房间里休息。

      恒源街这里虽然是市区,但老房子太多,没有CBD(中央商务区)商圈热闹,十二点一过,主路上连车声都没了。

      二楼的灯已经全灭,四下无声无息,关飒吃过药,应该早睡了。

      方焰申上楼的时候尽量放轻脚步,关飒一向不喜欢阳光,果然还是住在西边那一间。时间太晚,他不方便再打招呼,于是自己去找东南边的空房。

      老孟说屋子是客房,但一看就没人住过,堆着几件从老房子里搬来的家具,肯定是老头不舍得扔,还有单人床,墙角是歪腿的小柜子,上边压着几本不知道多久没人碰过的旧相册。

      方焰申开始翻看石涛晚上陆续发来的消息,警方走访了扇湖附近的两个村,没能找到死者的相关信息,一一排查去过湖边的人,时间都对不上,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队里已经提取指纹和颅像拿去比对失踪人口的记录了,但目前三个月的记录里没有查到,还在扩大时间范围。法医确认死者没有遭到性侵犯,但生前曾被长期qiu 禁,严重营养不良。

      目前唯一的突破是死者衣服上缠住了一些塑料纤维,应该是凶手搬运尸体时留下的,死者曾被装在蓝白红三色的塑料编织袋里,其余更多的细节还在等实验室的反馈,包括毒检结果也没出来。

      石涛给他发语音,愁得直叹气:“方队,那编织袋是村里有个厂造的,我盘问一圈,发现家家户户大中小号齐全,装被子、衣服,还有卖土特产的……说是特别便宜。总之这也不算个线索,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死者生前被关了很久,她很可能不是近期失踪的,还要再扩大时间范围。”

      “那起码能基本确定凶手确实在半坡岭一带活动,不是远距离抛尸。”方焰申问他,“副队怎么说?”

      “副队刚才还咆哮呢,今晚通宵,如果明天还没有头绪,就回去复勘。”

      “你问问祝师傅,我要的名单有了吗?”

      石涛发来“等一下”的小猪表情,他已经晕头转向,此刻才想起来,赶紧给他传过来。

      方焰申仔细看了一遍,没有让他眼熟的名字,但时间过去太久,他不放心自己的记忆,于是和石涛说:“行,我明天去找他,你先忙。”

      石涛发来一个“铁锅炖自己”的表情。

      方焰申靠在床头转核桃,盘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相信直觉,他突然又给石涛发消息说:“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时间来得及,你们再加上两个条件去比对失踪人口吧,范围放大到最近十年,有精神病史,失踪时是长发。”

      “十年?方队,过去条件有限,派出所的记录不全,希望渺茫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无凭无据提这种要求,肯定会被副队骂一顿。”

      “如果那个说法是真的,那现在推测出来的线索应该有帮助。”方焰申只能说这么多,其余的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何况毫无相关证据,他又发信息说,“老陆的脑袋是铁打的,你等他反应过来太慢了,还是私底下求求祝师傅吧,他在内勤混了这么多年,能去技术那边给你想办法。”

      石涛已经无法用单一表情来表达他的绝望了,怒发满屏幕的土拨鼠“啊”,外加“人艰不拆”才结束了对话。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过去方焰申几乎不怎么喝,但一到刑警队里,工作强度上来,哥几个忙完之后除了想喝一顿,好好睡一觉,聊别的都是扯淡。

      方焰申属于那种喝得越多想得越多的人,不像石涛那种死胖子,一喝过头就直接断片,天打雷劈都没他的呼噜声大。他就不行,比较遭罪,比如此刻,他想得再多,案子目前根本不在他手上,身份为难,还隔着牛脾气的陆广飞,他除了仗着老脸帮忙,一切只能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

      他洗澡换过衣服,穿着老孟那身新买的气球睡衣,把自己的宝贝核桃放在床头,躺下很久才睡着,恒源街这一带果然安静,夜里只有蝉声听得清楚。

      不知道是几点,房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方焰申长期一个人住,潜意识里十分警醒,再加上喝过酒,让他连梦里都是案子的细枝末节,任何反常声音的出现都极其明显,以至于他突然惊醒,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

      不早不晚,窗外黑压压的树影子映进来,连风都停了。

      脚步声已经从一楼上了楼梯,就停在门外。

      他今天没有带枪,队里的配枪虽然还没上缴,但被他直接锁在办公室里了。谁都不乐意非公务期间带着它,一旦丢枪,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

      方焰申起身慢慢靠近房门,在门边的五斗柜上摸索,抓到一把修家具用的螺丝刀,反手藏在背后,抵在墙边,猛地把门拉开。

      老房子是前后通透的格局,他的房门正对关飒的那一间,此刻两边全开,一阵对流,吹得眼角生疼。

      门外有人,直挺挺地站着。

      他攥紧螺丝刀,一瞬间牙都咬酸了,终究没出手。

      深更半夜,外边的人是关飒。

      她似乎没想到方焰申还醒着,见他突然开门退了一步,有些出神,却没有受到惊吓的表情。

      反倒是他警惕过度,勉强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夜晚的关飒没有戴任何假发,她自己的头发不足一厘米,像个男孩子似的,只有短短的毛寸。

      人的容貌失去头发的掩饰,五官分明,此时此刻的关飒依旧漂亮,一张脸更尖了,眼睛大得甚至有些突兀,从肩膀到颈上的曲线完美。

      她不知道为什么暗夜游荡,隔着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裸露出所有旧日的伤疤。

      方焰申看着她,一颗心猛然揪起来。

      关飒只穿着黑色的吊带睡裙,整个人在月光之下瘦而苍白,连轮廓都要被风吹散了。

      他慢慢把螺丝刀放回柜子上,扯着嘴角笑。房子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没有其他动静。

      他确认再无异样,开口试探她:“飒飒?”

      关飒示意自己没事,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笔记本,看起来下楼就为了找它,然后自顾自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她在火灾中头皮被烧伤,后枕部的头发早都剃掉了,而后数年,经历过几次植皮,但仍有些毛囊无法再生,于是再也没有留过长发,一直保持着极短的寸头。此时此刻,所有暗色萎缩的皮肤异常清楚,只是颈后多出一道青色的痕迹。

      白日昭彰,关飒可以用各式各样的假发混入人群,减少不必要的解释,她可以做那个漂亮又冷淡的关老板。然而夜晚却是私密的,她只想干干净净地坦白伤口。

      关飒一直很坚强,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却从来不害怕面对自我。

      方焰申此刻就没这么轻松了,他觉得她的眼神都在放空,于是尾随走到她房间门口,轻声问:“我可以进去吗?”

      她点点头,从柜子下踢出两个柔软的懒人坐垫,又扭头和他说:“不要紧张,我没发病,就是有点分不清……”她率先坐下去,地上铺着长毛地毯,还有一个纯白的收纳筐,她伸手在里边摆弄什么,继续说,“我分不清自己看见的是不是真的,每一次你出现的时候,我都要确认。”

      方焰申发现她的房间很空,几乎干净得过分。除了床、桌子和衣柜以外,没有其余大件的家具了,白色的墙壁毫无装饰,门后还吊着个打拳的沙袋。

      此刻房间里拉着一半窗帘,不断被风吹起,浓郁的背景和消瘦的人影,像是电影里才能拍出的夜。

      他说得笃定:“你现在很清醒。”

      关飒扬起脸笑,她的眼睛幽幽起了雾,一如十二年前,她蹲在树下接过他的糖,仰脸就叫:“叔叔。”

      那时候的方焰申才刚刚毕业参加工作,莫名其妙就长了一辈,心里老大不乐意。他哄了关飒好久,试图骗她叫哥哥,但她偏不。后来他想通了,人家小姑娘眼里的哥哥可能都是白衣少年,和他这种玩核桃的不是一个路数。

      如今的他脸皮更厚了,穿着肥肥大大的老头睡衣,摆着大爷的谱,蹲下身问:“你这么大了还管我叫叔,我弟又管你叫祖宗,咱们太乱了。不如你就叫声哥?这样从头捋顺了,多好。”

      关飒的机灵劲可一点没少,她懒洋洋地向后撑着上半身,接话道:“叫你哥的多了,叫叔的可就我一个吧?”

      房间里没有开灯,好在云散了,月光之下的人一脸无害。

      气氛陡然静下来,方焰申也只有对着她的歪理才无话可说。他低头一看,发现她的收纳筐里竟然全是糖盒。

      关飒一个一个把它们拿出来,金属的空盒子碰在一起发出响动,率先受不了的人竟然是他。

      方焰申突然明白过来这些东西是什么,十分惊讶。

      她整个人浸在月光里,拿出来给他看,慢慢开口说:“这是最早的,十多年了,我去疗养院之前和我妈打了一架,站在院里捡石头割手,那会儿你估计是实习回来吧,跑去给我买的。”

      那年月的小卖部没有卖进口糖的,于是方焰申特意去超市,买了很大一个圆盒子回来,里边都是什锦果味的硬糖,现在看起来,盒子的边缘早已锈迹斑斑。

      从那之后,他送的所有糖她都吃了,偷偷把糖盒留下来,除了被送去疗养院期间的那些,因为一场大火,她无法再找。

      “住院的时候我记得你送过三盒,但他们不允许我回现场,过了几年我又去过,疗养院的地都推平了,什么都没了。”

      白天他给关飒新买的那盒糖在外边单独放着,显然她还没有吃完。方焰申其实没有特意挑选,只是结账的时候说还想买点糖,水果店的阿姨随口说新上的货,要不要给女朋友带一盒,他看了看是薄荷味,适合戒烟,就买了。

      此刻他握住她的指尖,开口说:“我以为你不喜欢吃糖,但那时候你小……我问过大夫,说小孩吃点甜食可以缓解焦虑情绪。”

      后来渐渐变成他的习惯,而她如此珍藏。

      关飒的指尖泛凉,缠缠绕绕扣紧他的手,她推开那些糖盒,欺身过来,几乎就在他面前。

      方焰申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肩膀,目光一时避不开,直接看见她的伤口,他忽然反应过来,让她转过身。

      他终于看清她颈后,她在烧伤的边界处文了一行刺青,细密的花体英文。

      关飒念给他听:“Thataburntchildlovesthefire(烫痛过的孩子仍然爱火).”她笑得肩膀颤动,“是不是很适合我这副样子?”

      “飒飒,我一直很自责。”方焰申猛然松开手向后坐,他对着她脑后的伤口有些无法自持,“如果我早点击毙王戎,他根本来不及把你抱起来……你就不会被他扔进火海。”

      方焰申觉得此时此刻是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月光里的关飒连影子都耀目,让人触不可及,像是一场梦。

      他不敢来看她,每一次来了见到她,看到她独立坚强,看到她和疾病抗争,看到她拼尽全力生活在阳光下,他都要反反复复面对内心的煎熬。

      关飒值得更好的人生,却因为他的失误,让她留下永恒的心魔。

      关飒转过身,伸手抚上他的眼角。

      她摸索着寻找那道伤疤,喃喃地念:“不,你一直都不明白,因为你,因为那场火……我才真正活下来。”

      有些回忆,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十二年前的夜,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关飒幼年被诊断出精神分裂症,应该遗传自她的生父,而她的母亲程慧珠在大院里赫赫有名,世家之后,家境良好,人生唯一的污点就是早年被骗,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非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一起,偷偷生下了关飒。院里的人都是老邻居,或多或少都知道程家的事,程慧珠根本不会做母亲,也不会照顾一个幼童,她对女儿的态度十分微妙,导致关飒从懂事起就面对巨大的精神压力,很早开始发病。

      关飒十二岁那年旧病复发,先是被关在家里严密看护,可她一旦疯起来会持续出现幻觉,有极强的攻击性,她的母亲渐渐无法忍耐,将她送入舅舅开的继恩疗养院。

      社会上对于精神疾病的认知不足,普通家庭根本无法承担照顾重症患者的压力,病人发病的时候场面无法控制,丧失意识,最先遭受痛苦的往往都是家属,因此很多和家人动过手的病人无法被理性对待。

      继恩疗养院里有很多四五年都无人过问的病人,亲属已经寒心,态度冷漠,甚至有些亲属直接改换联系方式,故意失联,明摆着要扔病人自生自灭。

      那种情况之下,私人的疗养院里渐渐有空子可钻,开始有医生对丧失神志的病人下黑手,涉嫌人口买卖,很快被警察查封。

      主谋的大夫叫王戎,狗急跳墙,他在警察上门传唤的时候故意纵火,拉上全院的人同归于尽。

      关飒在事发当晚被发疯的王戎挟持,险些丧命。

      如果一切往事只卡在这里,她的生死由天,哪怕事后侥幸平安,这一生或许不会再有任何执着。

      偏偏那天嫌犯劫持人质,僵持不下,很快出动特警。

      方焰申刚工作的时候只是特警新人,被派往现场担任狙击手,一切纯属巧合。他没想到继恩疗养院发生要案,竟然演变成纵火的局面,更没想到那个坚强的小姑娘就是他需要解救的人质,以至当他在瞄准镜里看到一切之后,才真正意识到紧张。

      按规定,方焰申需要等待上级命令,因为嫌犯涉及拐卖要案,还需要从对方口中继续调查,因此领导反复斟酌,迟迟没有给出准许击毙的命令。他必须匍匐一动不动,扛着高压执行任务,时间一久,眼看王戎对关飒有威胁行为,他心态上确实急了,那是狙击手的大忌。

      火势越烧越大,现场几度混乱,最后谈判失败,危险关头王戎发狂,企图伤害人质,方焰申的情绪也被逼到了极点,巨大的压力导致他错过最佳时机,虽然最后成功击毙王戎,但迟了一秒,对方中枪的时候抬手将关飒抱起来,成年男子倒下的力度太大,把怀里的人质摔了出去。

      方焰申不顾现场消防人员的阻止,直接就往火海里冲,最后他亲眼看见大火顺着关飒的头发烧起来,再晚几秒,她整个人都要被火场吞了。

      那场火不仅烧光了现场,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弱点。此后没多久,他主动申请调岗,离开了特警队。

      敬北市的夜太静,连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方焰申眼角上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他避开关飒的手,可面前的人离他极近,所有的感官清晰起来。他曾经眉骨骨折,后遗症不小,神经时不时抽着疼。他揉自己的额头,慢慢有所缓解,有些自嘲地说:“可能都是天意。”

      关飒的眸子里渐渐有了他的影子,额头抵在他胸口的位置,轻声开口说:“我是个疯子,疯起来死都不怕,可我就怕连你都是假的。”

      他心头一热,看她胳膊上自残的伤口,又发现她下午和人打架还是受伤了,贴着纱布。他长长地叹气,觉得自己折腾不动了,两口酒一下肚,直接就喝得分寸全无。他实在有些没忍住,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上她的肩膀,示意她说:“不是幻觉,我一直都在。”

      一地银白,月光刚好落在她的左手上,关飒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浑身发烫,她能逃出那场火,却逃不过他。

      可惜方焰申的睡衣太煞风景,一看就是老孟从菜市场买回来的,俗气的蓝气球飘了满身,但方焰申丝毫不觉得丢人,此时此刻仍旧一脸泰然。

      关飒开始笑,越笑越大声,脸沿着他的胸口往上蹭,看他对着自己万般无奈的神色,可比吃糖管用多了。

      房间里开着窗,没有空调的干扰,人太容易沉溺在拥抱的温度里。

      方焰申好像很喜欢用薄荷类的东西,身上总有淡淡的味道。关飒实在贪恋,内心盘踞的魔蠢蠢欲动,好像非要咬上一口才能甘心,于是她又勾他的脖子,唇角几乎贴在他的脸边,故意说一句:“叔叔,我长大了。”

      方焰申的手僵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笑,接话的口气不冷不热:“是啊,都成街头一霸了。”

      关飒盯着他的眼睛,每个字都清楚而大胆:“我需要你。”她一向直接,表白近乎汹涌,不带任何歧义,只是真实地表达,“我想要你。”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没有尴尬或是意外的神色,只是把她推开了。

      方焰申起身将糖盒替她都收好,又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边,如同过去那些年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好好睡觉,转身要走。

      “你呢?”关飒看他走到门边的暗影里,忽然开口,“你想要什么?”

      方焰申关门的动作停下来,又回头看她,没接话。

      关飒还在笑,这次是笑自己。她如他所愿躺下,声音却没停:“你一直在躲我,我猜你想等我长大,好好治病……我全都做到了。”就连吃糖,她都吃成了依赖,她闭上眼睛说,“你守着这座城,救了那么多人,十二年了,你自己呢?”

      长夜漫漫,而守护黎明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让人藏住一线理智,所以方焰申开口说:“我失误过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他知道自己对于她的意义,恰恰因为知道,他才必须要走,“我要你平安,任何时候,哪怕没有我。”

      方焰申替她把门关上,那一夜谁都没能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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