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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旧友 ...

  •   一提起宇文中嵩,林晓棠心中复杂至极。

      她该感谢这位大长老的。是他,让她在自己的家中,却生生觉出了几分寄人篱下的艰难来;是他教会她何为隐忍不发,何为察言观色,又何为审时度势。

      甚至于在重烨死后,她能保全下自己的一条小命,都要感谢他的心存仁慈,手下留情。

      “在宇文穆远心中,此生最紧要之事不过有三:大长老,重火宫,还有我。”林晓棠缓缓道,“重火宫已被解散,其中之内情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既如此,能够促使他放弃我的,也就只有大长老了。

      况我并无性命之忧。至于明渊的安危,...自是没有他至亲的性命重要。”

      林畅然听了,垂目沉思不语。林晓棠见了,便抬手去轻扯他的衣袖,求恳道:“二爹爹,若方便的话,棠儿想要求您一件事情。”林畅然心中已有猜测,忍不住叹了一声,温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林晓棠心下微松,接着道:“我私下揣度着,穆远哥怕是受制于鲁王,不得不为之爪牙,而这受制的缘由,只恐与大长老有关。

      鲁王其为人,行事狠绝不留余地,恐早晚有失势之时,到那时,也就是众人清算旧怨之时。穆远哥若当真泥足深陷,就算是有万般的不得已,深受其害之人,又岂能轻易谅解之?”

      “穆远哥是我为重火宫择定的继任人选。日后,重火宫要重振声威,还要落在他的身上,绝不能让他随鲁王一同沉沦,受武林众同道齐齐唾骂与敌视。”

      她说着,忍不住轻抚向腹部,“我今身怀六甲,困顿不能出门,虽心中有万般猜测,却无奈有心却无力。”她殷切的看向林畅然,恳求道:“女儿不孝,今已成人,却还要劳动二爹爹为我百般操心。

      棠儿只恳求二爹爹,在不危害二爹爹自身安危的情况下,求二爹爹帮忙验证棠儿的猜测,看看穆远哥他,是否真的受制于人,不得自主。

      若果真如此,还求二爹爹帮他脱离桎梏,重归重火宫。

      若是棠儿猜测有误,他并非受制于人,乃是攀慕虚荣,自甘堕落,则求二爹爹看在昔日玉磐叔叔的颜面上,代他教导不肖子孙,导其重归正途。至于重火宫,则请二爹爹与欧阳长老仔细商议,另择贤德之人继任宫主。”

      言毕,她俯身跪下深深一拜。林畅然吃了一惊,忙起身去扶她,口中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自家人说话,何须这般大礼?况孩子如何受的住?...你再这般胡闹,我可要去寻老殷说道说道。”

      林晓棠听了,立刻顺势起身,生恐他真去寻殷赐说道,忙道:“女儿不敢了就是。”说着,一双秀目求恳般看了过来,想知晓此事他肯答允否。

      林畅然叹了口气,点头道:“乖女儿有所求,你二爹爹怎忍心不应?你只管放心,穆远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只管好生安养就是。凡事勿要多耗心神,以免身子有亏。”

      林晓棠听了,顿时露出了几分喜色来,忙谢过了他。林畅然见了,不免暗暗叹息,问道:“你倒为别人考虑的周全。...你自己呢,日后可有些什么打算?”

      林晓棠明白他言下之意,顿时默然无语,半响垂目低声道:“还能做何打算,不过是守着孩子过日子罢了。幸好,还有筝姐姐作伴,想来日后也不会寂寞了。”

      林畅然见她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才多大年纪?后面光景还长着呢,难道就打算这么心如死灰的过日子?

      我若就这般纵了你,日后有何颜面下去见你父亲?...这种丧气的话,日后再不许胡说。”

      他还要再说下去,林晓棠却打断了他,“...我知道,二爹爹是爱惜于我。可是...”她说着,忍不住滚下两行泪来,“国师府覆灭,原与我脱不了干系,明渊更是屡次救我于危难。...如今他不幸...身死,我却不能为他报仇雪恨。

      鲁王势大,非我所能撼动,宇文穆远,与我亦有旧日恩情。身为妻子,不能手刃仇人,为丈夫报仇雪恨,我本就亏欠于他。况且,我如何能舍得下我们的孩儿?

      我知道,二爹爹疼我爱我,不忍见我后半生孤苦寂寥。只是。我是真心实意愿为明渊守节,终此一生,永远是上官氏的未亡人。待得他日,等孩儿长大成人,我便身投道门,此生再不履红尘。...我意已决,二爹爹不必再劝。”

      她转过脸去,目含热泪,面上却一派坚决。林畅然见了,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只得暂按下此事,意图日后徐徐再议。

      这一刻,他真是悔极了昔日撮合这二人。

      两人原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又彼此有情。他本以为是天赐良缘,却谁又能预想到会有今日?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多事?奈何,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二人相对无言。半响,还是林晓棠道:“二爹爹之前说,要送筝姐姐到别处另居,可是已选好了合适的地方?”林畅然听了,忙重打起精神来,只道:“已选好了,就在西山南面的一个小村落里。

      距离谷中不远,位置却十分隐秘。那宅子原是老殷的,他往日入山采药,常会在那里歇脚几日,村民们都是相熟识的,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

      林晓棠细细回忆了下,也觉得那里不错,难得的是极隐秘。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既能及时得到消息,也方便顺势躲入山中。“一人居住恐有不便,我也跟着一起过去吧。我记得,那边并不算远,走过来最多半个时辰,往来也很方便。”

      “你也要住过去?”林畅然有些诧异,谁没事爱往山里住去,尤其将要入冬,便是炭盆再多,总还有不便之处。林晓棠微微点头,“这里,有太多明渊的痕迹...”每每想起,总是悲伤难以自抑,于安神养胎并无好处。

      林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也好。筝儿一个人过去,我还怕她会觉得凄凉,你能过去也好。况有她看着,我也能放心些。等百日祭毕,我就命人帮你们搬过去。”

      林晓棠听了,忙又谢过了他,林畅然心中正郁郁,也不甚在意。

      *

      很快便是百日祭,最后的仪式做完,从此,这个人便只存在于记忆之中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从今往后,时光倏忽而逝,还会有多少人能记得,昔日曾有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君,就这么默默无闻的躺在这阴冷潮湿的泥土下呢?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林晓棠静立在墓前不动,面上却一片冰冷湿润。林畅然心中担忧,过来拍拍她的肩,“晓棠,回去吧。这边冷。”林晓棠缓缓转身头,轻看了他一眼,微微的摇头,“二爹爹,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待一会。”

      林畅然无可奈何,只得吩咐人在旁边看着,自己则先一步回去了。

      ...

      秋日的风带着峻冷的肃杀,低低的尖锐的呼啸着。漫山遍野都是干枯败黄的衰草,连山体都是一片落寞的颓然,间或有树叶瑟缩着从枝头凋落,随风打着璇儿,四下里乱飞乱荡。

      这确实是万物凋敝的秋日,秋风秋雨愁煞人。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将林晓棠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诧异的回头看去,却见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物,“你怎么来了?...我没收到你要来的消息。”

      现今武林中不太平,上官透又非是大派掌门,月上谷也算不得重要的武林势力。是以各处得闻丧讯后,或是忙于事务抽身不得,或是碍于鲁王不敢出头,除了送上书信以示哀悼外,便只有灵剑山庄亲派了几位弟子过来。

      林晓棠对武林各派没有什么希冀,也并不在意这些俗世虚礼,然而看到来人行色匆匆,满面风尘,还是忍不住心生感动。

      来人正是丰涉,闻言便笑了,“我与上官,也算是知己好友了,他曾教导我良多,称之为半师也不为过。今他骤逝,我怎能不来送上一程?只可惜,还是来的太晚了,仅赶上了百日祭礼。”

      林晓棠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不由对着他福了福身,“你有心了。若明渊地下有知,想来乐见到知己好友。”

      丰涉忙侧身回避,抬眼时却见她腰肢粗重,不觉吃惊道:“你,你这是...有孕了?”林晓棠含笑点头,“已四月有余了。”丰涉默然片刻,不觉长叹一声,转身至墓前拜了一拜,又取出纸钱来烧。

      林晓棠在旁静立不语,待他祭奠完毕,方道:“你是一个人来的?我听说,你现今继任了华山掌门之位,这般一人独自出门,是不是有些不好?”

      丰涉忍不住冷笑一声,“若不独自出门,只怕连百日祭礼也难赶的上。”他不欲多说,只起身再拜,然后伸出手来,想扶着林晓棠一起下山。

      墓地正在半山腰中,要下山去恐有不便,红苕正等在一边要过来,却被丰涉给抢了个先。林晓棠也不推辞,只扶着他下了陡坡,然后便迅速抽回手来,问他道:“好久不见,你如今...过得还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丰涉是隐藏的爱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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